五皇子呀了一聲,立刻跟顆小炮彈似的衝過來,摟著洪文的腰喊道:“是小洪大人呀!”


    洪文摸摸他的圓腦瓜,“哎呀,咱們五殿下長高啦。”


    五皇子仰頭看他,圓溜溜的眼睛裏滿是歡喜,“是呀,我長高了這麽多!”


    他用手比了比,顯得很是得意。


    洪文就誇,“哎呦,咱們五殿下真了不起。”


    五皇子嘿嘿笑了幾聲,見白先生在旁邊笑眯眯看,這才有點不好意思地鬆開手,往後退了一步,小聲道:“小洪大人,我很想你的。”


    洪文心裏軟得一塌糊塗,“我也想你們呀。”


    這時三皇子已經迅速調整好心情,溜溜達達上來,聞言幽幽道:“可小姑姑當日叫人送回來的信裏,卻說流民安置區,哦,現在叫醫鎮的地方,有很多雜毛小孩兒,聽說裏頭有個叫莉娜的,洪太醫很是關照呢。”


    說完,就斜眼瞅他。


    洪文:“……”


    這死小孩兒!


    他忍了又忍,到底忍無可忍,幹脆伸出兩隻手掐住三皇子的腮幫子,咬牙切齒道:“小孩兒家家的不學好!”


    三皇子沒想到他當著白先生的麵都敢“動手”,整個人都傻了,回過神後一張小臉兒漲得通紅,“你,你簡直大膽!竟然敢……”


    洪文又趁機撓了撓他的下巴,這才得意洋洋地叉著腰道:“天地君親師,打今兒起我也算老師,你還得恭恭敬敬喊一聲先生呢!我怎麽不敢?”


    三皇子最怕癢,被他一撓下巴就破涕為笑,然後又很羞憤欲死。


    十歲孩子已經很高了,洪文隻微微彎下腰就能跟他平視,很有點小人得誌的嘚瑟勁兒,“怎麽樣,叫不叫先生?”


    三皇子捂著的臉上露出震驚:天下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可五皇子已經迅速叛變,脆生生道:“先生!小洪先生!”


    三皇子怒視:你這小叛徒!


    “哎!”洪文爽快應了,氣沉丹田把五皇子提起來轉了個圈,“咱們五殿下真棒。”


    三皇子恨得磨牙,到底還是不情不願哼哼一句,“先生……”


    洪文巴巴兒湊過去,故作驚訝道:“哎呀,才剛誰家的蚊子哼哼?我竟沒聽清。”


    三皇子麵色如血,一隻腳在地上磨啊磨的,憋了半日才破罐子破摔一般大聲道:“先生!”


    “哎!”洪文高興地應了。


    白先生還是第一次看他們這般相處,驚訝之餘卻也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隆源帝這麽安排的另一層深意。


    見小孩兒別開的臉上滿是血色,耳尖都紅透了,洪文這才見好就收,過去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柔聲道:“我回來了,殿下不高興麽?”


    三皇子沒躲,飛快地瞥了他一眼,又快速挪開,小小聲道:“高興……”


    你回來了,我很高興。


    作者有話要說:  回來拉回來啦!


    第九十四章


    之前洪文給白先生調理身體時就經常來上書房, 所以眾位學子對他都不陌生,見了不免有些驚訝:


    我們也不是學做大夫的,請個太醫來講學……合適嗎?


    洪文知道這些孩子皆出身世家大族,禮儀周全也擋不住心高氣傲, 想空口折服無異於癡人說夢, 於是也不多說廢話,隻按著自己過去幾天整理的娓娓道來。


    那些學生先還有些懷疑, 可漸漸的就顧不上多想, 接二連三入了迷。


    他們之中年紀最大的才十一歲, 迄今為止去過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老家,又車馬環繞奴仆成群,一雙雙眼睛隻往上看,何曾真見識過什麽民間風光?對外界的了解僅限於書本和他人轉述, 但那些人說得又不如洪文生動細致, 更別提什麽栩栩如生的畫本圖文並茂。


    就連白先生都聽得忘了喝茶,更何況這些小家夥?


    洪文也是個多話的, 此時更恨不得使出渾身解數, 說得眉飛色舞口幹舌燥。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諸位隻知道東北山多樹多皮毛多藥材多,恐怕少有人知道那裏的魚也極好……”


    中間實在受不住,停下來喝茶, 卻聽下麵一個小子問道:“洪太醫, 真有那麽大的魚?莫不是哄我們吧!”


    他是前輔國公的重孫,如今繼承家業的安寧侯之孫霍戎,頗有其曾祖父之風采,說話做事十分直白,倒沒什麽壞心眼, 隻是略有些莽,倒也憨直可愛。


    隆源帝特意選他做三皇子的伴讀,也是想彌補三皇子過於保守內斂的性格。


    白先生眉頭微蹙,“他是陛下請來講學的,按規矩,你們該稱呼他一聲先生。”


    霍戎才要說話,洪文卻擺了擺手,早有所料似的得意一笑,“我早就料到你們不會服氣,所以特意帶了來。”


    書房內頓時炸開鍋,都嗡嗡議論起來,連白先生也是詫異,“從遠平府到這裏何止千裏之遙,竟能帶了來?”


    那還不得臭了啊!


    見他們誤會,洪文就笑,“活魚自然是不成的,但骨頭麽……”


    東北大江大河直接連通海域,環境奇特複雜多變,多有體格驚人的大魚,當初洪文剛見時也驚訝萬分,就想著帶回來給嘉真長公主把玩。難得那裏鬆林成片,他就親自將剔淨後反複清洗過的大魚骨架以融化的鬆脂封印,又請石匠小心磨平,弄成天然石板一般的厚片一路帶回。


    世上既有天然琥珀,他這也算是照葫蘆畫瓢了。


    一開始不得其法,弄廢了好幾個,又或是發現更大更好看的魚骨架,少不得打碎了重做……也著實費了一番功夫。


    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偏愛爭強鬥勝,本來見洪文比他們大不了多少就有些不服氣,此時聽了這話,越發躁動起來。


    霍戎就嚷道:“洪太醫,您若果然不哄人,從今往後,我隻喊您作先生!”


    五皇子見不得人跟洪文叫板,擰著小眉頭道:“小洪大人才不會騙人!”


    三皇子示意弟弟稍安勿躁,看看洪文,再看看霍戎,眉梢一揚,就存了點兒看好戲的意思。


    洪文也不過二十歲年紀,聽了這話豈有不應戰之理?當下把桌子一拍,笑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就請白先生和諸位做個見證!”


    眾學生轟然叫好,白先生無法,搖頭笑道:“罷了,就按你們說的。”


    大孩子小孩子都這樣活泛,惹得他也有些蠢蠢欲動,活像年輕了好幾歲似的。


    霍戎就問:“洪太醫,你說的魚骨在哪兒?”


    洪文抱著胳膊十分挑釁,“哼哼,小心等會兒見了嚇尿褲子。”


    霍戎才九歲,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紀,聽了這話把一張小臉兒都漲紅了,“你少冤枉人,我幾年前就不幹那事了。”


    洪文故作驚訝,“失敬失敬,那你是幾歲還幹?”


    眾學生們就都大笑起來,霍戎又羞又氣,捏起圓滾滾的小拳頭朝他們揮舞。


    逗弄完孩子的洪文對門口的侍衛道:“勞煩這位大哥往嘉真長公主那裏走一趟,就說借她的魚骨一觀,看完了就完璧歸趙。”


    那侍衛笑道:“不敢當洪太醫這樣,我這就去。”


    頓了頓又帶些揶揄地問:“隻說這一句?”


    能在皇宮深處做侍衛的多是世家子弟,譬如之前熟悉的韓德,有的身上甚至還有爵位,等閑怠慢不得。就像現在這位跟洪文開玩笑的,本身就是勳貴之後,更領了從五品侍衛首領之職,細算來比洪文這個正六品太醫還要大一級。


    裏頭一群唯恐天下不亂的小屁孩兒們就都齊齊發出意味深長的“咦~~”


    都是一群小人精兒,且家中長輩也時常提點,早就知道洪文和嘉真長公主關係非同尋常,此時見有人起了頭兒,越發耐不得,便都湊上來起哄。


    饒是洪文這一二年練得老臉皮厚也架不住人這樣,麵上微微做燒,討饒似的對那侍衛作揖,又朝裏頭攆雞似的揮舞了幾下胳膊,故意虎著臉道:“當心我揍人。”


    這群孩子卻哪裏怕?笑得更厲害,最後還是白先生清了清嗓子,他們才像老鼠見了貓似的縮著脖子坐好了。


    白先生略有些不讚同地瞪了學生們一眼,又對洪文道:“縱然沒有正經拜師禮,如今也有了師徒名分,你也莫要叫這些小子們翻了天。”


    洪文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受教了。”


    隻要不是天生壞胚子,他總對孩子們有著無限的包容心,況且他們也沒做什麽太過分的事,還真拉不下臉來嗬斥。


    白先生一看他這個樣子就知道必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免歎氣。


    可轉念又一想,大約也正是這赤子心性才更惹人喜愛吧。不然若來了個頭天就擺師父款兒的,真正印象如何也未可知……


    大約過了兩刻鍾,遠遠聽見一陣腳步聲,洪文探頭一看,見打頭的是柄鳳首黃曲柄萬福傘,傘下一座精致轎輦,上頭端坐著的女郎一身煙雲紗宮裝,氣度高華儀態萬千:竟是嘉真長公主親自駕臨。


    眾人就都出門行禮,隻白先生略頷首示意。


    他乃皇子之師,就算見到隆源帝也不必行大禮。


    洪文之所以到現在才讓人去傳話,本就存了見一麵的念想,如今真人就在眼前,仍不免心花怒放,忙三步並兩步迎出去,“天兒熱辣辣的,你怎麽親自來了?”


    短短兩句話,他是眉眼也柔和了,聲音也放軟了,隻恨不得在身上掛個牌子,上書“我快活得很”幾個大字。


    青雁很有眼色的退到一邊,任憑洪文巴巴兒伸出胳膊去。


    嘉真長公主本是個能彎弓射箭、騎馬遊獵的巾幗,饒是以前掩蓋本性時,出入何曾叫人攙扶過?但此時洪文這樣,顯然關心之至,倒不好辜負他一番心意,心下熨帖抿嘴兒一笑,扶著他的手臂下來,“他們毛手毛腳的,萬一磕碰了不合算,我也隻好親自做個押送的差事。”


    當日收到這巨大的魚骨琥珀她便愛不釋手,連隆源帝聞風過來瞧時都輕易不讓摸的,若非今日是洪文親自開口,她哪裏肯借!


    洪文立刻接上去,“哎呀,當真是勞動公主了。”


    嘉真長公主莞爾一笑,燦若驕陽,一本正經地點頭,“好說。”又讓大家進屋。


    見此情景,上書房那一群小毛頭們又開始忍不住兩眼亂飛,看見他們麵對麵說笑也跟著傻樂,嘀咕聲四起。


    小孩子好像天生就對大人的事情有著無限好奇。


    白先生輕輕拍了拍案上戒尺,“肅靜。”


    眾學生立刻安靜如雞,都端端正正坐好了。


    這位先生不光學識過人、品行高潔,而且……真的會打他們手板子!


    可疼啦!


    “敢問公主,這就是洪太醫說的那魚骨琥珀麽?”震懾了堂中學生後,白先生自己卻走出去,指著嘉真長公主身後那四人抬著的蓋著黃綢子的巨大物事問道。


    “正是。”嘉真長公主點頭,素手一抬,就有宮人魚貫而入,先組裝好約莫二尺高的檀木架子,這才小心地將蓋著黃綢子的魚骨琥珀放上去。


    那琥珀甚是沉重,饒是檀木架子那般結實,竟也發出一點不堪重負般的細微吱呀聲。


    別說霍戎等人,就連三五兩位已經提前看過兩回的皇子也忍不住伸長了脖子,試圖再多看幾眼。


    洪文卻偏要吊這群小鬼頭的胃口,親自將嘉真長公主引到椅子上坐了,“公主受累,且在這裏歇息片刻。”


    嘉真長公主見了他便覺歡喜,且又是坐輦來的,何曾覺得累?可既然對方這麽說,便也順著接話,“好。”


    以往也曾有人這麽奉承,可她隻覺膩味,如今卻品出幾分甜,可見凡事好與不好也不能光看其本身,端看是誰說的話、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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