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源帝的心情立刻好了不少,擺擺手叫他們起來,“怎麽今兒突然過來?”


    六公主扭著手指道:“父皇好久沒去看小六兒啦!”


    看著小女兒稚嫩的臉蛋,隆源帝就不禁想起還在路上的嘉真長公主,不由朝她招招手,“哎呦,是父皇的過錯,最近父皇太忙啦,來,給父皇抱抱。”


    六公主踩著小碎步走過去,張開雙臂嘻嘻一笑,“舉高高。”


    隆源帝:“……好。”


    都是那姓洪的小子,沒事舉什麽高高!如今六公主越來越沉,他已經快要舉不動了!


    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身為帝王和父親,隆源帝絕不允許自己在兒女跟前丟麵子。


    他幾乎使出吃奶的力氣,狠狠將六公主托舉幾次,頓覺雙臂微微顫抖。


    他強忍著沒去揉,努力維持著雲淡風輕的表情道:“好玩吧?高興嗎?”


    六公主眯著兩隻大眼睛咯咯笑得喚,又抓著他的胳膊蹦了兩下才道:“好玩,小六兒想更高興!”


    隆源帝:“……”


    再來朕怕是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不患寡而患不均,父皇如此偏愛你,兩個哥哥會不高興的。”


    六公主歪頭看他,再扭頭去看下麵的三皇子和五皇子,頭頂上的珍珠流蘇發箍隨之抖動,十分可愛。


    三皇子和五皇子眨了眨眼,齊聲道:“高興,高興,六妹高興就是我們高興。”


    六公主:“嘻嘻。”


    隆源帝:“……嗬嗬。”


    隆源帝堅持聲稱兩位皇子會因此而吃醋,三皇子眯了眯眼,善解人意道:“父皇,兒臣已經大了,自然不計較這些,隻是五弟年幼,不如……”


    五皇子有點羞澀,但還是勇敢地投來期盼的眼神。


    說來,我還沒有被父皇舉過高高哦!


    隆源帝:“……”


    大膽,竟妄圖弑父!


    舉高高的事就此不了了之。


    隆源帝將六公主連哄帶騙攆回去,才要端茶掩飾心虛,誰知手指剛一發力,就聽見茶托和茶杯之間哢嚓嚓響成一片。


    因常年疏於鍛煉,才舉了六公主幾回就手抖!


    於是他馬上若無其事地收回手,“今兒怎麽來的這麽齊全?”


    三皇子就道:“馬上就是立冬家宴,但小姑姑不在,小叔叔也還在禁軍中曆練,碩親王也……皇祖母這兩日心情不大好,兒臣想問問是否要大辦?”


    隆源帝一怔,旋即有些唏噓,是啊,皇叔不在了啊。


    唉,真是世事無常。


    “你們小姑姑馬上就回來了,”隆源帝迅速隱去傷感,“至於平郡王,左右禁軍大營離這裏不遠……隻是這家宴,暫時壓下。”


    六百裏加急的折子進宮動靜不小,東北爆發疫情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開,皇家在這個時候大辦家宴著實不像話。


    六公主還小,自然聽不懂;


    五皇子已隱隱覺察到什麽,可一聽小姑姑要回來,頓時把什麽都拋之腦後,雙眼迸發出閃亮的期待,“真的嗎?那是不是小洪大人也要回來啦?”


    隆源帝罕見地遲疑了下,這才笑道:“他那裏還有幾個病人,隻怕要到來年開春啦。”


    “啊?”五皇子圓圓的腦袋立刻耷拉下去,盯著自己的腳尖嘟囔,“好久哦。”


    倒是三皇子眉頭微蹙,看了隆源帝一眼。


    不多時,萬生去而複返,“陛下,幾位大人都到了。”


    隆源帝點頭,對兒女們道:“好啦,父皇要處理政事啦,來啊,送五皇子和六公主回去。”


    三皇子一愣,就聽五皇子問道:“三哥不跟我們走嗎?”


    隆源帝說:“父皇要考你三哥作詩,既然小五這樣感興趣,不如留下一起?”


    才不要作詩!五皇子麵露驚恐,猛地打了個哆嗦,拉著六公主一溜煙兒跑走了。


    兩個小的剛走,三皇子就問:“父皇,可是東北出事了?”


    隆源帝饒有興致地瞧著他,“朕什麽都沒說,你怎麽猜出來的?”


    三皇子道:“方才兒臣來時聽說宮中來了六百裏加急,而且若洪太醫有公務纏身,父皇隻需告訴五弟他忙就好,何必再說什麽有幾個病人的話?”


    隆源帝突然笑了,對他招招手,“你站到朕的身邊來。”


    三皇子有些吃驚,腳下沒動,“可父皇要與群臣議事。”


    隆源帝淡淡道:“無妨。”


    三皇子心頭一震,深深吸了口氣,這才努力維持著平靜走過去。


    誰知還沒站穩,隆源帝就把胳膊伸過來,若無其事道:“近來批閱奏折累得很,替父皇揉揉。”


    三皇子神色複雜,您確定不是剛才舉小六兒累的?


    氣氛似乎有些微妙。


    等隆源帝大大方方將另一條胳膊也伸過來時,三皇子終於忍不住道:“父皇,您該煉體了。”


    隆源帝:“……住口!”


    稍後,幾位重臣進來,看見三皇子之後略有些驚訝,不過都是人精,甭管心裏多麽驚濤駭浪,麵上也還是平靜無波,“給皇上請安,三殿下安。”


    “都坐吧,”隆源帝私下沒什麽架子,對看重的臣子尤其和氣,當下叫人賜座,又朝三皇子抬抬下巴,“剛來的六百裏加急,老三念念。”


    三皇子暗中揉了揉自己因賣力按摩而酸痛的手指,這才拿起奏折念道:“臣黃卞謹奏……發現瘟疫?!”


    室內頓時響起一片抽氣聲,三皇子的雙眼都因為吃驚而睜大了。


    竟然是瘟疫!?


    *******


    十月十一,陰,隆源帝在早朝上宣布遠平府新增設的流民安置區出現小規模瘟疫,要求各級官府立刻下令嚴防死守,無緊急公務嚴禁出入遠平府。


    另,臨近府城需全力配合,凡遠平府急需之藥材、物資,必須第一時間係數送達,更不得隨意抬高物價,不得有誤。


    作者有話要說:  六公主:舉高高!


    隆源帝:……這哪裏是在舉高高,是舉朕的老命啊!


    三皇子:……有一說一,父皇的確有些虛。


    隆源帝:……來啊,三皇子冒犯君父!拉出去,撓他腳心!


    第八十九章


    聖旨一下, 京城內外皆震驚,原本預定的許多節日宴飲和慶祝活動也都取消了,轉頭去神佛跟前禱告起來。無關者祈求國運昌隆,有關者祈求親朋好友平安無事, 一時菩薩佛祖們忙得不可開交。


    鎮國公府與洪文師徒頗有交情, 不免十分擔憂,悄悄往佛前供了幾盞大海燈保佑。


    最初鎮國公還嗤之以鼻, “求神拜佛若慣用, 也不用將士們陣前廝殺了。”


    老夫人就道:“你這老貨懂什麽, 盡人事聽天命,咱們既做不了旁的,也隻好如此。”


    說罷,推開他就走。


    鎮國公撓了撓頭, 心道好男不跟女鬥, 訕訕地去了。


    誰知第二天一大早,謝蘊堂兄妹幾個就跟老頭兒在佛堂前撞了個正著。


    眾小輩:“……”


    昨兒誰說不信的來著?


    鎮國公老臉微紅, 欲蓋彌彰道:“老子就是來看看, 那婆娘粗心大意的,別走了水!”


    說罷,拔腿就走。


    謝蘊幾人麵麵相覷,都笑了。


    謝蘊帶著堂弟堂妹去上了香, 又誠心禱告一回, “也難為阿絳你了。”


    八月秋闈中謝絳取得第二名的好成績,如今已是正經的舉人老爺。且那頭名三十一歲了,長得又顯老,他跟人家站在一處活像旁邊伴了個爹,真可謂一時風頭無兩。


    可巧謝絳是十一月的生日, 原本大家還想借機大肆慶祝,誰知偏遇到這事兒,倒不好張揚。


    謝絳本人倒不在乎,雲淡風輕道:“不值什麽,來日自有慶祝之時。況且洪大哥他們身處險地,偏我一介書生什麽都做不了,正慚愧得了不得,哪裏來的臉麵慶祝?”


    近來他抽條不少,臉上稚氣褪了三五分,十七歲的少年儼然已經有些翩翩佳公子的輪廓了。


    妹妹謝纓就道:“話也不好這樣講,一碼歸一碼,來日你皇榜登科,自有去朝堂上使力的時候,不過洪大哥那頭也著實叫人懸心。”


    天災人禍最是無情,哪管你是好人還是壞人?若不小心沾上……


    煙火繚繞的佛堂有些憋悶,三人邊說邊往外走,謝蘊就道:“京中最近人心惶惶,你們也不要往遠處去了,我進宮去瞧瞧姐姐。”


    謝絳兄妹就道:“代我們向綰姐問好。”


    謝家本家分家之間往來親近,私底下還是稱呼乳名,也算難得了。


    謝蘊叫人去牽馬,聞言笑道:“她聽說你中了舉人,歡喜得了不得,廚房都跑得勤了,倒把陛下唬得夠嗆……接下來就隻剩阿纓一樁大事了。”


    早年謝絳家裏就給他定了啟蒙恩師的孫女,兩邊也算門當戶對青梅竹馬,故而不急。


    隻如今謝纓已經十六歲,鎮國公府上下幾層當家夫人外出交際時都愛帶著,明麵上說是孫女兒、侄女兒陪兄長回京趕考,私底下大家都知道是嬌客到了年紀,要出來相看人家了。


    謝纓出身名門,秀外慧中,如今嫡親的兄長又成了舉人老爺,想攀親的人多得幾乎踏破門檻,奈何暫時沒遇見特別中意的。


    謝纓俏臉微紅,卻還是落落大方道:“你們哪裏像個當哥哥的,竟又扯上我,哼。”


    謝蘊和謝絳就都笑起來,前者心中未免又有些遺憾,可惜啊可惜,晚了一步。


    若沒有嘉真長公主,洪文當真是個不錯的妹婿人選。


    冬至將至,已經連著好幾天沒出日頭,陰沉沉的仿佛要下雪。謝蘊迎著寒風跑了一路,在宮門口下馬時耳朵鼻子都凍紅了。


    他見今日侍衛們格外繁忙些,便順口問道:“今兒什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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