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是在外麵出的事,很可能中招的人不止一個。


    如果是客人自己的主意,那還倒罷了,縱有牽扯也不會太廣;可如果是天外樓幹的……那麽整座京城都別想過個安穩年!


    “聽名字就不是什麽正經地方,”太妃拍桌子罵道:“是哪裏的混賬要害人!”


    又遠遠指著院中狂奔的平郡王恨聲道:“孽障啊,孽障!我早就叫他收斂,不要去那種不三不四的地方,可他偏不聽,如今好了,全報應到自己身上,人不人鬼不鬼成什麽體統?”


    那太監兩腿一軟就跪下了,聲音發顫道:“天外樓是今年聲名鵲起的一座樂樓,很是出了幾個出色的歌妓,尤其是那位玉仙姑娘,數月前一曲成名,引來無數追捧。特別是幾個讀書人,簡直把她描繪成了夢裏難見的仙子。再加上那玉仙姑娘本來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很讀了幾本書在肚子裏,頗有幾分才氣,偶爾也能念幾首小詞小調出來,經常被邀請去各色文會紅/袖添香……”


    平郡王本人極其精通各色吃喝玩樂吟詩作賦,那些書生有意巴結,幾次三番下帖子邀請。


    他本來是在家籌備來年的婚禮,可轉念一想,未婚妻薛雨本人就極其喜好詩書詞賦,自己多跟這些未來的進士們交流一番也大有益處,所以就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昨天才是頭一回去,被人拉著吃了大半壇“自釀美酒”,誰知就成了今天這副模樣。


    太妃一聽,頓覺五雷轟頂,“文會?滿京城多少正經地方還不夠開的,偏要去那裏!還弄什麽歌妓,風花雪月起來,誰還真想著做正經做學問?不過附庸風雅錦繡草包!”


    話還沒說完,她自己就氣得搖搖欲墜,洪文和何元橋趕緊搶上去,又是推拿,又是針灸,這才把人穩住了。


    因涉及到逍遙丹,事關重大,洪文和何元橋不敢怠慢,開了方子之後就匆匆回宮向隆源帝稟報。


    隆源帝聽後勃然大怒,立刻叫了台司衙門的人來一通大罵:


    “你們怎麽當差的?京城裏出現了這種害人的玩意兒還蒙在鼓裏呢!非要等著問到你們臉上去不成!聽說還有好多讀書人牽涉其中,你是要眼睜睜看著朕的江山毀於一旦嗎?


    他們今天可以去害平郡王,明天就能來害朕!”


    台司衙門的人一聽,冷汗涔涔而下,立刻賭咒發誓說馬上去查。


    隆源帝著實氣得狠了,陀螺似的在禦書房內兜圈子,又罵了一通還不解氣,“罰你三個月俸祿,如果年前不把此事查清,直接卷鋪蓋回老家過年去吧!”


    他素來重文,認為太平盛世下文臣是穩固江山的根基,可現在一種害人的毒藥竟然已經在未來的棟梁之間瘋狂傳播,怎能不怒?


    簡直,簡直就像被人捅了肺管子!


    半個時辰之後,台司衙門直接包圍了整座天外樓,開始了掘地三尺的搜查。


    結果不查不要緊,這一查……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啦二更啦,哎呀我可真是勤勞的碼字工!!!!!!哈哈哈哈可以多誇獎我一點,真的!


    第四十六章


    隆源帝一聲令下, 台司衙門立刻傾巢出動,結結實實把那天外樓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


    有想來作樂的人剛到門口,見勢不妙想溜,剛抬腿就被衙役一把抓住, 陰惻惻道:“來都來了, 何必著急走?”


    說罷,直接將那幾個扭到一處, 點出兩個人去問話。


    有被驚動的客人火冒三丈從樓上探出頭來, 衣衫不整赤紅著眼罵道:“吵什麽吵, 攪了老爺的興致,知道老子是誰嗎?”


    一幹衙役齊刷刷抬頭冷笑,“還等什麽,有人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還覥著臉來問咱們呢, 還不去幫幫?”


    話音剛落,兩個如狼似虎的衙役便踩著台階飛身而上, 一左一右將那叫囂之人拎了下來。


    那人先時極其猖狂, 可看清台司衙門的紫紅色官袍之後狂勁兒就去了大半,又聽一人手持令牌冷笑道:“咱們奉皇命辦案,有膽敢阻攔者以同謀罪論處,不知閣下是否大得過皇上。”


    是否大得過皇上……


    如此誅心之言, 叫那人滿肚子酒水都化作一身冷汗冒了個幹淨, 瞬間清醒。


    “我……”


    台司衙門負責帶隊外出行動的官職名為京翼,類似於地方衙門的帶兵武官,意為“守護京城之羽翼”。現任京翼姓周,三十來歲年紀,也算年輕有為, 可平時他有多風光得意,現在就有多麽焦躁不安。


    出門之前司長大人發了話:“如今咱們一幹人的安危皆在頃刻之間,若大家齊心協力自然好,若誰稍有疏忽,輕則滾回老家,重則被貶到幾千裏外鳥不拉屎的苦寒之地吃雪……”


    事到如今,司長也有些錯亂了,一時也分不清究竟是一落千丈徹底淪為白身全身而退回老家好,還是暫時忍受貶謫之苦,好歹來日還有起複希望更幸運一點。


    “這是唱哪兒出呀?怎麽竟勞動大人大駕光臨。”說話間,一個妖嬈婦人扭著身子從樓上下來,見此陣仗先唬了一跳,不過馬上又冷靜下來,陪著笑臉來問究竟。


    能在京城立住腳做買賣的人自然有幾分本事,這鴇母體態嫵媚風韻猶存,又素來知情識趣,若在平時,周京翼少不得與她調笑幾句,可此時隻要一想到自己隨時被一貶三千裏就火冒三丈,恨不得將那罪魁禍首拎出來碎屍萬段,哪裏還有什麽興致!


    他擺擺手讓人將方才那個狂徒壓到一側聽審,自己則對那鴇母道:“把你的人一個不落叫下來,人員名冊也拿來,若走脫了一個,你就是罪魁!”


    那鴇母笑容一僵,還想再打聽,然而周京翼直接將她一把推開,一馬當先上了樓,“給我搜!”


    台司衙門的人來得突然,若平郡王真是在這裏中招,必然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天外樓頓時一片兵荒馬亂,中間又有許多自詡身份高貴的人跳出來叫囂,周京翼抬手就是一個嘴巴子,打懵之後一個不落捉住,命人跟最初那人一並捆在角落裏。


    此時的他們好像終於意識到,原來隆源帝平時再溫和,終究也是帝王,天子一怒流血漂櫓,這點陣仗又算得了什麽呢?


    半個時辰之後。


    “頭兒,人都在這裏了。”


    周京翼點點頭,“嗯,你照著名冊核對一遍,不得有誤。再把那些客人的姓名籍貫一一記錄在案,叫他們按手印。”


    此時天外樓的人被大致分作三撥:


    一堆是天外樓各處幹活打雜的,一堆是賣藝的歌妓,最後一群則是來尋歡作樂的客人。


    周京翼單手拖過一把椅子大馬金刀地坐下,“昨兒平郡王來,誰陪的客?席間還有誰?”


    平郡王?


    人群中一陣騷動,一個龜公搶白道:“是玉仙姑娘!”


    周京翼來之前就知道是玉仙,此時見他實話實說,心中稍定,又揚聲問:“誰是玉仙?”


    一個身著白衣的嬌弱女子越眾而出,柔柔一禮,“奴家就是玉仙。”


    她滿頭烏發如瀑,隻以木釵鬆鬆挽了個偏髻,餘下大半都散在肩頭,襯得頭發越黑,肌膚越白,眸光盈盈宛如水杏,纖腰嫋嫋好似柳枝,饒是周京翼怒氣上頭也不禁暗讚果然好個出眾美人,非但不像妓子,反而有點閨秀的意思,難怪外頭趨之若鶩。


    不過他此刻著實沒什麽憐香惜玉的心,繼續黑著臉問當日參加宴會的還有誰。


    玉仙倒也配合,轉身在人群中點了四個出來,說還有幾個今兒沒來。


    周京翼就命人把那幾個客人分開審訊,最終得出一份完整名單,立刻奔赴京中各處拿人。


    那鴇母見這樣雷厲風行的,心裏突突直跳,有心想跟周京翼套近乎又被冷臉嚇回來,左思右想也隻敢硬著頭皮問道:“大人,不知有沒有什麽小人能幫得上忙的。”


    事情牽扯到平郡王,又是皇上親自下令,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成,她連求幾個入幕之賓幫忙的心思都不敢有。


    現在隻求平郡王沒有大礙,不然……


    京城多繁華,也多各路人精,周京翼常年跟這些人打交道,自然也比常人多幾個心眼子,拿眼尾往鴇母臉上一掃就把她的心思看透了,“不怕告訴你一句,這天外樓你甭想再開了,事到如今隻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老實交代,但凡有一點隱瞞,衙門的二十八套刑具可等著呢!”


    一聽這話,鴇母頓時如墜冰窟。


    莫非,莫非平郡王死了?


    周京翼皺了皺眉頭,心道這娘兒們心思轉的倒快。


    不過他也懶得說那些沒用的,索性由著她在一邊自己嚇自己。


    嚇嚇挺好,許多犯人都是這麽交代的。‘


    又過了大約兩刻鍾功夫,一個衙役急匆匆捧著個盒子跑下來,“大人,逍遙丹找到了。”


    周京翼猛地站起來,一把奪過盒子打開來看,裏麵果然是幾十顆小拇指肚大小的紅色藥丸,正隨著自己的動作在裏麵滴溜亂轉,偶爾折射出幽幽的光。


    他把那盒子啪一聲蓋上,高聲道:“天外樓知法犯法,都綁了帶走!”


    那鴇母畏懼台司衙門的刑具,頓時破防尖叫著喊冤,又嚷著叫人去找某某大人說情,卻被周京翼一腳踢翻在地,居高臨下喝問道:“你的人在這裏公然使用逍遙丹,你敢說自己毫不知情?”


    鴇母麵如死灰。


    她確實知道,不過心存僥幸罷了。


    周京翼又問手下,“逍遙丹是從哪個房間搜出來的?主人是誰?”


    搜出逍遙丹並不算完,隻要不順藤摸瓜揪出製造者,來日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天外樓,後患無窮。


    那衙役說了房間外麵掛的牌子名兒,一個穿紅裙的歌妓失聲喊道:“不是我的,我沒有這種東西!大人,我冤枉啊!”


    在衙門做事聽到最多的就是喊冤聲,可十有八/九查到最後都沒有被冤枉,周京翼冷冷道:“是否冤枉本官自會判斷,來呀,帶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一旦一個國家的帝王下定決心要做什麽事,那麽絕對沒有什麽力量可以阻擋。


    短短兩天之內,若大的京城就被翻了個底朝天,平郡王參加宴會當日有份參與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全被帶到了台司衙門,總人數高達五十六人。


    其中身上有功名的學子就有三十多人,其餘的也都是京城權貴及其後代,可以說是一場典型的上流宴會構成。


    隆源帝甚至從名單上看到了六七個最近大臣們向自己提到過赫赫有名的才子,頓時眼前一黑。


    他看中的未來棟梁竟然也是服用逍遙丹的癮君子!


    他忍不住順著往下想,舉薦這些學子的大臣們知道此事嗎?如果他們知道,那麽他們私底下會不會也在服用逍遙丹?


    朕平時都恨不得吃糠咽菜,生怕辜負了祖宗和百姓的期望,可你們,你們竟然在外麵花天酒地!


    還光明正大的服用禁藥!


    越想越氣,素來節儉的隆源帝終於忍不住大發雷霆,一口氣把殿內的擺設砸了個幹淨。


    因為有許多權貴高官的子孫被牽涉,其中那些官員有的還算拎得清,連夜上了請罪的折子;偶有幾個被親情衝昏了頭腦,痛哭流涕,想求隆源帝高抬貴手。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高抬貴手是不可能高抬貴手了,能強忍著不大開殺戒就是隆源帝的涵養。


    他一連兩天兩夜沒合眼,把有瓜葛的官員全都叫進宮來罵,更史無前例一口氣擼了五名官員。


    雖然明麵上說是在家反思,可反思的聖旨前腳剛下,後腳就已經有替補官員走馬上任,除非後來者主動犯錯讓位,那麽這幾位閉門思過的大人複起之日遙遙無期,實際上跟貶為平民無疑。


    但無論如何,閉門思過總比撤職好聽。


    除了那幾個自己親自去天外樓吃逍遙丹的在任官員直接明文撤職,永不起複之外,隆源帝到底給那幾個子孫犯錯的臣子留了最後一點顏麵。


    隆源帝素來仁政,對待大人們也隨和,如此大動幹戈,真是前所未有。


    平常不發火的人一旦發起火來更嚇人,滿朝文武都跟著打哆嗦,生怕下一個倒黴的就是自己。


    平時沒犯錯的還好,該吃吃該喝喝,可平時就不大幹淨的,真是食不下咽夜不安寢。


    太後生怕隆源帝把自己氣出毛病來,就讓太醫署的人一天兩遍過去請平安脈,又軟硬兼施逼著他每天按時吃飯,好歹沒把身體拖垮。


    可饒是這麽著,隆源帝還是肉眼可見暴瘦一圈,顯然真被氣狠了。


    這日輪到洪文前來把脈,隆源帝卻不耐煩地擺擺手,“朕知道自己沒病。”


    洪文堅持道:“陛下連日來不思飲食,即便有太後壓著也用的極少,還是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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