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文:“……我請您吃桃吧, 皇後娘娘賞的!”


    然後兩人就一起蹲在樹下吃桃。


    貢品蜜桃果然不同凡響,個頭飽滿香氣濃鬱, 粉嘟嘟的可愛, 還沒下嘴就惹出滿口涎水。


    桃子已經熟透了,毛茸茸的皮輕輕一撕就掉,露出裏麵晶瑩肥碩的果肉,豐沛的汁水順著直往下流, 洪文趕緊探頭去嘬。


    嘶, 甜!


    嗨,還是離核,他最喜歡這種懂事的桃子了!


    那位禿頭大人默默啃了個桃,火氣略降了些,又聽洪文問道:“對了, 還沒問過您怎麽稱呼。”


    那人:“……我姓薑。”


    好麽,感情兩人掰扯了半天,連是誰都不知道。


    夠氣人的。


    “哦,薑大人,”洪文去打了水洗手洗臉,又弄了條濕手巾擦汗,“您看咱們是先去用飯呢,還是先把脈。”


    話音未落,他肚子就咕嚕嚕叫起來。


    薑大人:“……先吃飯吧。”


    總不能餓死大夫。


    不過話說回來,剛才那足有半斤的大桃兒都被你吃到狗肚子裏去了嗎?


    兩人到飯堂時,早來的那批吃得正酣,放眼望去一片人頭。


    六部執掌不同部門,天長地久的,所屬官員也性格各異,現在洪文打眼一看就能大略猜出對方是哪個衙門的。


    左前方兩位大人坐著也有股龍虎之氣,動起筷子來大開大合,想必是兵部的;


    對麵三位大人按照官階大小依次正襟危坐,動箸之前還要相互謙讓,看著就叫人頭大,一定是禮部的;


    哦,這位大人自帶飯勺碗筷,雕工甚是精美,自然是工部,確切的說應當是工部下屬專造器料衙門……


    “膳房的人也是越發狂放了,”就聽有人紮堆兒抱怨,“大熱天的本就火氣上湧,怎好再做羊肉?”


    “是極是極,此乃大熱之物,但凡體質稍弱者吃了,輕則上火,重則口舌生瘡。”


    一聽這話,洪文就知道自己找到組織了。


    飯堂的大師傅直翻白眼,據理力爭道:“羊肉價高不易得,陛下是體諒諸位大人辛苦,這才殺了肥羊。”


    “話不好這樣講,”太醫署一位老大人語重心長道,“心意難得,卻也要分清對象,羊肉本就昂貴,若再因此吃出病來,又是一筆開銷,豈非得不償失?”


    大師傅無奈道:“老大人,恁就行行好,不敢吃不吃不就完了麽?何苦來哉,小人也隻是個放飯的。”


    誰知那老太醫又搖頭晃腦道:“雖大熱,但這羊羔肉確實肥美,少不得今兒多喝些竹蓮雙葉茶罷了。”


    太醫署眾人紛紛點頭稱是。


    眾人:“……”


    就你們事多!


    原本還想跟洪文一桌吃飯的薑大人立刻溜了。


    太醫署的嘮叨果真名不虛傳。


    一聽有肥羊肉,洪文立刻跑去打飯,果然見頭一道就是雪白誘人的乳炊羊,旁邊另有一大盤子翠綠芫荽和芝麻胡餅供大家配著吃。


    這乳炊羊乃是先將大塊帶骨羊肉煮到稀爛,肉熟脫骨後撈出放涼,剩下的骨頭繼續小火慢燉,直到原本透明的湯汁變成雪一樣的濃白色,因顏色和粘稠度都極似牛羊乳,故名乳炊羊。


    吃的時候要一碗雪白濃湯,再大刀切些熟羊肉排進去,撒一把芫荽,若再喜歡的,還可以用芝麻胡餅站著吃,別提多香了。


    飯堂大師傅對這位撈湯底的太醫署小大人印象極其深刻,見他眼冒綠光,不由警惕道:“今兒湯裏可沒肉啊。”


    湯是湯,肉是肉,由不得您打撈!


    洪文委屈道:“我是那樣的人嘛?勞煩撿肥大的挑幾塊給我切了。”


    大師傅:“……你們太醫署的人不都怕上火麽?”


    洪文拍胸脯,“我年輕底子好,不怕!”


    不還有清熱敗火的茶麽,多喝些就是了。


    坐下之後,何元橋看著他滿滿當當的飯盒就笑,“方才我們還擔心你怎麽一去不回,如今看胃口猶在,想必是無礙的。”


    洪文不好意思地笑笑,“幾位皇子和公主都在,太後她老人家又問了些話,陪著耍了一回,這才耽擱了。對了,皇後娘娘賞的桃兒你們怎麽不吃?才剛我嚐了個,可甜啦。”


    何元橋失笑,“你這個正主不回來,我們怎麽好下嘴。如今你小子越發出息了,說不得要你洗了送到手裏來,這才好沾沾喜氣。”


    洪文吃得腮幫子鼓鼓,聞言點頭,“這個容易。”


    用滑嫩如膏的羊肉塞了個肚兒圓之後,洪文又去給薑大人把脈。


    薑大人十分擔心,“我是不是也是什麽氣血虛,要不要買些補品吃吃?”


    “你可別!”洪文趕緊製止,又換另一隻手,“補品雖算不得正經藥,但也不是亂吃的。或是寒熱溫涼不對,或是食性相衝,沒病反倒吃出病來。”


    薑大人哦了聲,還是不甘心,“前兒有朋友給了我兩條海參……”


    洪文都快被他氣笑了,“你快歇歇吧!壓根兒什麽都不缺!”


    薑大人一愣,“那我怎麽經常覺得疲憊,睡一覺反而更累,跟歇不過來似的。還掉那麽多頭發。”


    “張嘴,”洪文示意他往向陽處張嘴,眯著眼睛看了會兒,“脈數而促,麵上微微泛紅,口舌內有瘡,是不是總覺得口渴,偏喝多少茶水都不管用?”


    薑大人猛點頭,“可不是麽,都快把自己灌個水飽了,可還是渴的跟什麽似的。”


    “尿怎麽樣?經常腹瀉吧?”洪文翻出紙筆,準備寫方子。


    “正是!”說到這份兒上,薑大人是真相信眼前這位小大夫有真本事了,自己所有的毛病全中呀,“喝的水多,尿反而不順暢,也時常腹瀉,還以為是夜裏睡覺沒蓋肚子著涼了呢。”


    因為都是常見的小毛病,還以為是夏日暑熱的緣故,所以根本沒放在心上。


    “經常煩躁,覺得熱,”洪文刷刷寫了幾筆,“你沒什麽大毛病,非但不虛,反而是因為煩悶太過而導致五髒六腑裏生出一股熱毒來。這熱毒在你體內亂竄,令陰陽失衡,可不就是把水都燒幹了?津液不暢,難以抵達,人自然滋潤不過來,所以時常倦怠疲憊,頭發也不受滋養,自然脫落。”


    薑大人目瞪口呆,“我沒病?”


    咋可能嘛!


    “如今也算被你自己熬出病來了,”洪文無奈道,“歸根究底,不過是你自己煩悶太過、思慮太多。吃幾劑導赤散就行。”


    這個方子清熱利水、滋陰泄火,最後可以把熱毒從尿中導出,病自然就好了。


    薑大人暈暈乎乎接了方子一看,見上麵是“生地黃、木通和生甘草梢”等幾樣,又有竹葉做藥引,便又虛心求教,“以前看別人的藥方都是十多味的,怎麽這個這麽少?”


    “你也說是別人的藥方,”洪文不覺好笑,“那人家不掉頭發呢!”


    薑大人:“……”


    洪文拍拍他的肩膀,“說白了,你這個就是心病引起的,素日別想太多,反倒把自己急壞了。日常可以多用點鴨肉、蓮子等清涼的,金銀花泡水也好,隻是每天隻許一小撮,多了反而傷身。”


    薑大人悶悶點頭,坐在原地也不動。


    過了會兒,大約實在憋不住,又長長歎了口氣,小聲道:“哪裏能不愁麽!”


    他想把兒子送到太學去讀書,奈何自己如今才是正六品,剛好卡在太學“非五品官員子嗣不得入”的門檻上。


    官員五品和六品之間雖然隻隔了兩級一品,升遷之難更甚天塹,給他愁得不行。


    一個人的性格會體現在言談舉止上,洪文從最初跟他說話到方才把脈,足可看出這是個極為要強好麵子的人。如果他不把自己的脾氣改了,吃藥也隻是治標不治本,以後必然還會複發。


    洪文就道:“老子曾說道法自然,可見世上許多事都是強求不來的,又或反而弄巧成拙,把已有的弄沒了。”


    薑大人張了張嘴,“唉,理兒是這麽個理兒沒錯,可……”


    世上有幾人真正做得到呢?


    洪文也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並不奢求所有病人都能在一朝一夕改了,“你說的也有道理,但身子骨才是一切的根本,若你倒了,其餘的還有什麽指望呢?”


    見他不做聲,就知道是聽進去了,洪文又道:“我看你性格過於剛強激進,過剛則易折,急求反而不成。不如日常打打太極拳,或是練字,也好平心靜氣。”


    薑大人知道他是好意,十分領情,“您說的有道理,不過是我自己跟自己較真兒罷了。說起來,而立之年能走到這一步,我也該知足了,奈何……”


    洪文笑道:“是呢,你自己能這麽想,可見也是個明白人,我倒不用多說了。”


    接下來幾天倒沒什麽新鮮事,隻是定國公府被查一案鬧得沸沸揚揚,令人不勝唏噓。


    洪文也跟著歎了兩回,倒沒太往心裏去,誰承想這日一出門就被人攔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天熱了,大家一定要心平氣和保證健康,一切難事都會過去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呀!健康第一!壓力過大真的會脫發!變禿!


    ps,最近上榜,來的讀者朋友也多啦,難免眾口難調,在這裏統一回複下哈。


    矛盾點主要集中在兩處,一個是說我寫的不嚴謹,“封建社會男女怎麽可能這樣”“不合規矩”等等。且不說我寫架空虛構小說本來就是為了博眾人一笑,曆史上的許多朝代在我們看史料之前,根本想象不出來人家有多麽開放、奔放,各種放!一句話,老祖宗比咱們敢玩兒多了!


    第二個就是說作者沒見識,寫皇室也就是普通老百姓延伸出來的,一點都不尊貴體麵,太摳了。


    這個我還真不是故意詆毀,就說幾個流傳度特別高,百度上就有的曆史吧。


    開創文景之治的漢文帝超節儉,自己都不舍得蓋新宮殿,一聽要一百金,立刻打消念頭。他一年到頭都不換龍袍,衣服補丁摞補丁,還經常穿草鞋。


    隋朝皇帝楊堅,宋代趙匡胤、趙禎,都是經常被半夜餓醒還不舍得叫飯的……


    相較之下,我小說裏的隆源帝算啥啊!吃飽穿暖!


    第三十一章


    清晨的玄武街上熙熙攘攘, 從各個店鋪噴湧而出的水汽籠罩了半邊天,然後又被初升的朝陽塗成紫紅色,很有點世外仙境的意思。


    這是一條專賣早點的街巷,往來食客中有的要趕早遠行, 有的則是順道吃了早飯去上朝。狡猾的商人, 樸實的農民,高雅的朝臣……此時都被幾份早點拉到一起, 再不似平時那樣涇渭分明。


    朱老大醬肉燒餅鋪子已經開了許多年, 街坊四鄰都認這一口。那老大的燒餅外頭是層層疊疊的酥皮, 金光燦燦,裏頭是提前一夜醃製好的醬肉,紅棕油亮,咬一口, 油脂滋滋兒直冒, 卻因肉被燉透了而不顯油膩。


    他家的鋪子裏還有一樣“獨門絕技”:芝麻鹽,這東西聽起來簡單極了, 可若想做的好吃, 並不容易。


    朱老大好像天生就在擺弄吃食上有些靈性,搗出來的芝麻鹽又香又細,若有孩童偶然不愛吃飯了,家中長輩就會來花五文錢包一包回去, 隨便拿個餑餑蘸著吃都開胃。


    洪文就愛慘了他家的醬肉燒餅蘸芝麻鹽, 每隔三兩天不吃一回必然渾身難受。


    此時他手裏抓著一隻,狠狠往盛芝麻鹽的碟子裏按了一回,甩開腮幫子猛咬一口,柔嫩多汁的肉混著外酥裏嫩的麵皮,說不出的享受。


    他甚至把眼睛都眯起來了, 腦袋快樂地小幅度搖晃。


    這早點足以拉回一個輕生的人,他堅定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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