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湘寧走了兩步,卻突然又被沈訣拽了回去,他指了指後門處,小聲道:“馬車上有藥。”


    為了以防萬一,他在馬車上備了不少的藥,此時正好能派上用場。


    宋湘寧應了聲好,便拉著他的手從後門出去,她認得沈府的馬車,所以才一出門,便徑直朝著那個方向走過去。


    馬車裏果然如他所說,不管是金創藥還是麻布,都應有盡有,宋湘寧剛想替他上藥,卻發現自己手中竟然還攥著那一朵礙事的花,此時花瓣已經有些蔫了,她沒有多想,隨手將花瓣丟到了一旁的矮幾上。


    沈訣的視線落在那朵花上麵,趁著宋湘寧給他上藥的功夫,麵不改色地伸出腳,將矮幾從她身邊勾了過去。


    宋湘寧正在全神貫注地給他上藥,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在替他纏布的時候,還不忘囑咐道:“回去記得不要沾水,還有,知道自己傷沒好,就不要逞強。”


    她沒有明說是什麽,可沈訣卻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小聲反駁道:“沒有逞強。”


    他之所以會答應與周川比試射箭,完全是不想讓她覺得他是一個沒有骨氣應戰的人,更何況他已經很注意了,如果不是周川後來故意捏了幾下他的手腕,這傷口也不至於會裂開。


    宋湘寧沒想到他居然還會反駁,瞬間神色不善地望過去,沈訣心下一凜,連忙垂下眼睫,低眉順眼道:“我知道了。”


    這才對嘛。


    宋湘寧輕哼一聲,將桌上的東西都放回原位,拍了拍衣擺,道:“那就回去吧。”


    沈訣應了聲好,越過她先一步跳下馬車,然後轉過身衝她伸出了手。


    宋湘寧盯著那隻手看了半晌,終於還是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借力跳下馬車。


    兩人從後門進去,穿過小花園,走在石子路上,宋湘寧突然頓住身子,看了看自己空空蕩蕩的手,有些疑惑,“我好像忘記什麽東西了。”


    她總覺得,自己手裏似乎應該是拿著些什麽的,可一時半刻卻又想不起來了。


    沈訣聞言,麵上神色有些不自在,他輕咳一聲,開口道:“是嗎?可我記得你方才什麽都沒有拿,你是不是記錯了?”


    宋湘寧歪著腦袋仔細想了片刻,卻還是沒有頭緒,於是她隻好放棄,歎道:“可能真的是我記錯了吧。”


    沈訣嗯了一聲,沒再多言,默默跟在她身後走著。


    兩人沿著石子路一直走,眼看著就要走出小花園,宋湘寧卻突然又停了下來。


    因為她突然想起,她跟沈訣之前的談話,可還沒有說完呢。


    錦心和言笑就在外麵等著,等出了小花園,兩人就沒有單獨說話的機會了,倒不如就在這裏說完的好。


    沈訣看著宋湘寧突然停下來的背影,心裏有幾分慌張,正猶豫著要不要將他方才所做的事情坦白,卻見她轉過身子,一本正經道:“你方才說,以後會把所有的事都講給我,問我還願不願意聽,我還沒有回答。”


    此話一出,沈訣隻覺得自己的心跳更快了。


    他倒寧願她是想起來了花的事情,她如此突然地提起方才的事情,他心裏半點準備都沒有,生怕下一瞬間就會聽到她的拒絕。


    然而他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宋湘寧便已經將下一句話說了出來。


    “你要說,那就說吧,至於聽不聽,看我心情。”


    沈訣的眼睛瞬間亮起來,帶著幾分不敢置信地望過去,但他不敢再重新問一遍,生怕宋湘寧會反悔,於是他連連點頭,重重應了聲好。


    宋湘寧轉過身子,微微勾起唇角,她轉著自己腰間禁步的穗子,左右打量著小花園的風景,驚喜地發現這裏的花開得甚是喜人,比禦花園裏的也差不了多少。


    宋湘寧的心裏不由得有些慶幸,幸好她今日應了三皇嬸的邀約來了這裏,否則可就看不到這麽好看的景致了。


    -


    石廊境的宴會結束後沒幾天,周川和沈訣當日比試的情形便已經在貴公子們的圈子裏傳開了。


    周川身為兵部侍郎的兒子,從小就接觸這些,結果到最後竟然還比不過一個文官,傳出去簡直讓人笑掉大牙,連帶著兵部侍郎上朝的時候,也被同僚明裏暗裏地陰陽怪氣,回到家就將氣全部撒在了周川身上,勒令他哪都不許去,隻準在家苦練功夫。


    這一日,周川好不容易找到個機會溜出去,正準備去花月樓裏找他的老相好談談心,誰知迎麵就撞上了一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姑娘,拽著他的袖子,可憐巴巴地懇求他幫幫忙。


    那姑娘說自己被一群無賴給纏上了,如果不跟他們走,就要找她家人的麻煩,她見周川衣著不凡,身後又有一群侍衛跟著,想必一定不是尋常人家的公子。


    “隻要公子肯幫我,讓我做什麽都願意!”


    周川瞬間就被這姑娘的溫言軟語迷惑住,想著自己懲治了那幫地痞無賴以後,還能給自家父親長長臉,於是毫不猶豫地跟著她去了。


    誰知他跟著那姑娘七拐八拐的,走到一處僻靜的小巷子,一轉頭卻發現,自己的侍衛竟全都不見了。


    他還沒來得及張口詢問,便被一麻袋給罩了個嚴實,隨後,一道冷峻的聲音淡淡響起。


    “給我打。”


    ……


    周川為了輕薄良家婦女,把人騙到小巷子裏,結果卻被人家父兄痛打一頓的八卦消息,不日就傳到了沈訣的耳中。


    同和稟報這件事的時候,麵上還掛著幸災樂禍的笑。


    “這周公子如此仗勢欺人,連老天都看不過去,出手懲罰他呢!聽說周侍郎大怒,決定把他關在院子裏,禁足三個月!”


    沈訣聽了這個消息,麵上露出一抹淺笑。


    他的目光落在桌子右上角的一個玻璃盒子上,眼中流露出一抹柔情。


    周川的事,根本就不是什麽“老天開眼”,而是……


    宋湘寧,在替他出氣。


    第60章 除夕


    諸宜宮內,宋湘寧聽見錦心的回稟之後,毫不掩飾地笑出了聲。


    錦心連忙張望幾眼,豎起手指在唇邊比了個手勢,壓低聲音道:“公主還是小點聲。”


    雖說諸宜宮內的宮人都是值得信任的,可難保不會有路過的宮女太監聽見什麽,到時候傳出去,總歸是件麻煩事。


    宋湘寧見錦心一臉的緊張,終於還是收斂了點自己麵上的笑意,壓低聲音問:“那他現在怎麽樣了?”


    她當時可是特意吩咐過,叫他們專門打臉,想必現在周川的臉,一定十分精彩。


    果不其然,聽了宋湘寧的話,錦心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伸手在自己臉上比劃了幾下,忍笑道:“堪比豬頭。”


    宋湘寧壓著笑意,腦海中好像已經浮現出了周川那生不如死的表情。


    她倒是要看看,周川如今這副模樣,還怎麽去招惹別的姑娘。


    兩人躲在樹下幸災樂禍了半晌,就見言笑提著一個熟悉的食盒朝這邊走過來,宋湘寧從她手中接過,照例先打開了最下麵的那一層。


    宋湘寧本以為這裏麵還會是個鐲子,誰知道這次卻隻有一個香囊,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的東西。


    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她還是把香囊拿了出來,又掀開了上層的蓋子。


    誘人的味道飄過來,宋湘寧肚子裏的饞蟲瞬間就被勾了起來,她把食盒往言笑懷裏一推,吩咐道:“去幫我盛起來。”


    言笑聽著宋湘寧的吩咐,還有些沒緩過神來。


    公主這是……要接受沈大人送來的東西了?


    她和錦心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抹震驚。


    上一次公主和沈大人單獨在石廊境的小花園裏談話,她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現在看來果真沒錯,他們兩人莫非是已經和好了?


    想到此,言笑心裏不由得一驚,而宋湘寧發現她還站在這裏,忍不住問道:“怎麽了,還有事?”


    言笑還沒有說話,錦心卻突然站起身子將她拉住,向宋湘寧行了一禮,道:“奴婢跟她一起去。”


    說完,便帶著她匆匆離去。


    宋湘寧盯著她們兩人離去的背影看了半晌,覺得她們好像有些不對勁,但她又說不上來是哪裏不對,隻好不再多想,默默將視線收了回來。


    她把玩著自己手裏的香囊,伸手捏了兩下,卻覺得觸感有些不對。


    她將香囊打開,裏麵裝的果然不是什麽中草藥,而隻有幾張紙。


    宋湘寧將裏麵的東西抽出來,挑了一張最小的紙條打開,之間上麵端端正正地寫了四個大字——“多謝公主”。


    沒頭沒尾的四個字,但是宋湘寧卻看懂了。


    她抿抿唇,將紙條沿著原來的折痕折好,又打開另外一張。


    這一張紙上寫的則是各種瑣碎的事情,他在與她抱怨,說袁大人識文斷字的能力實在太差,他教了好久,他作出來的文章還是讓人難以直視,不過袁大人教他倒是很快,已經把該學的都學會了,袁大人現在甚至開始考慮教他輕功。


    宋湘寧掃完整封信,看到最後,忍不住勾唇笑了起來。


    她以前怎麽沒發現,沈訣還有這樣自戀的潛質呢。


    他像是在誇讚袁大人教得好,然而實際上,卻是在暗搓搓地誇他自己學得快。


    她原本以為他是個隻會讀書的書呆子,沒想到除了讀書以外,他做其他的事情,也仍舊那麽有天賦。


    宋湘寧又將這封信來來回回看了一遍,最後將它按照折痕折起來,放到從前的那個小盒子裏保管著。


    至於剩下來的那隻香囊,宋湘寧拿在手中把玩了半晌,卻突然覺得有些熟悉。


    她記得,三皇嬸的宴會上,每一個來參加的公子好像都會發一個這樣的香囊。


    沈訣為什麽會想著把這個送給她?


    對了!她的花!


    宋湘寧突然想起來,她參加宴會的時候,是一直把花攥在手裏的,可是後來不知道什麽時候,那花就不見了。


    她當時隻以為是自己不小心丟掉了,可是現在回想起來,應當是給沈訣換藥的時候,順手放到了馬車裏麵,所以她才會沒有印象的。


    所以,現在沈訣把香囊送給她的意思是……


    宋湘寧捏著這個做工並不算多麽精美的香囊,臉色有些發熱。


    另一邊,言笑一直被錦心拽著,直到離開了宋湘寧的視線,錦心才鬆開手,囑咐道:“你可不許亂說話,聽到了沒?”


    方才看她的表情,像是下一刻就要追問宋湘寧,如今和沈訣是個什麽關係了。


    她們隻不過是宮女,主子是什麽想法,與她們無關,她們隻需要按照主子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言笑有些委屈地撇撇嘴,哦了一聲,點點頭:“那我什麽都不說,也什麽都不問。”


    錦心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兩人走到小廚房,將食盒裏的菜盛出來,用托盤端著走回去。


    說起來,這還是宋湘寧第一次吃沈訣送過來的菜,從前她都是直接交給錦心和言笑處理,甚至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然而這次嚐了一口之後,驚訝地發現味道竟然還不錯。


    等到錦心和言笑準備收拾東西下去的時候,宋湘寧突然出聲叫住她們。


    她從自己梳妝台的抽屜裏拿出來一個小盒子交給錦心,吩咐道:“你順便把這個帶給他吧。”


    盒子裏麵放的是她之前做的幹花,因為是對照著書卷學的,所以做的有些不倫不類,不過拿去送給他,也算是綽綽有餘了。


    他既然喜歡花,那她就送給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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