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每日窩在院中,過著困了就睡,餓了就吃,無聊就看話本的閑散日子,終於盼來了溫如妍女兒的滿月宴。


    打好的長命鎖她早在數日前就取了出來,裝進精致的小盒子裏,同其他禮物一道帶了過去。


    宋湘寧過去的時候,溫如妍站在門外,招呼著前來的客人,見到她以後,立馬上前拉住她的手,笑道:“你們可來了!我還以為你們忘了,正準備叫小廝去溫府叫你們呢!”


    “這麽重要的事情,我怎麽會忘記?”


    宋湘寧踮起腳尖朝院裏望了望,裏麵已經坐了不少人,隻是除了小姑姑和姑父,她誰都不認識。


    搜尋了一圈,都沒有看到今日的主角,她不由得問道:“萱萱呢?”


    府門前又停了一輛馬車,下來一對夫婦,笑著同溫如妍道喜,溫如妍招呼他們進去之後,這才回道:“萱萱剛被奶娘抱進屋睡覺了,估摸著一會就抱出來了。”


    她看著宋湘寧有些失落的表情,不由得打趣道:“放心吧表姐,今日我一定讓你抱個夠!”


    兩人在門外寒暄了一陣,其他賓客陸陸續續地過來,溫如妍實在分不過心來,隻好叫侍女先領著她和溫瓊瑜進去。


    宋湘寧跟在侍女身後,突然想起什麽,問道:“你們家姑爺呢?怎麽沒見到他?”


    妍妍到底是剛出了月子的,他怎麽就讓她一人在外招待賓客?


    侍女將宋湘寧領到位置上坐下,回道:“姑爺去接人了,聽說是他新交到的朋友,我們家夫人也很好奇究竟是什麽人呢。”


    宋湘寧這回是想起來了,好像溫如妍還真的同她提起過,那人是喬令安一個很欽佩的師兄。


    喬令安明年就要去參加科考,此時與那師兄多探討探討學業,對他而言必然大有益處。


    一想到此,她也對這所謂的師兄起了幾分好奇。


    賓客們逐漸到齊,一一落座,溫如妍也從外麵回來,找到宋湘寧,在她身邊坐下,錘了錘自己的小腿。


    “站了這麽久,可給我累壞了。”


    宋湘寧朝門外望了望,卻還是沒有看見喬令安的身影,不由得有些替她著急,問道:“這‘師兄’究竟是個什麽來頭,怎麽還要喬公子親自去接的?而且都這麽久了也沒來。”


    溫如妍歎息一聲,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隻是我聽他說,這位師兄送了他一套《治國論》的孤本,既是如此,他尊敬一些也是應當的。”


    溫瓊瑜原本沉默地坐在一邊,在聽到溫如妍的話時,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據他所知,能稱得上是孤本的《治國論》,也隻有陳策寫的那幾篇,他小時候在禦書房裏見過,怎麽如今會落到別人手中,還轉送給了喬令安?


    他的心頭泛起一絲不祥的預感,正想問問宋湘寧,是不是他的記憶出現了差錯,誰料溫如妍卻猛地站起身子,笑道:“這不就來了嗎。”


    幾人隨著她的話朝門口望去,就看見喬令安揚著一張笑臉,將來人請進了門。


    溫瓊瑜看到來人,瞳孔猛地縮緊。


    那跟在喬令安身後,一襲青衫,漫不經心地朝這邊走過來的人,不是沈訣又是誰?


    他可真是好計謀!為了接近寧寧,竟不惜從喬令安身上下手。


    想來他自己心裏也清楚,不知曉他身份,能夠對他笑臉相迎的人,就隻有喬令安一人了。


    宋湘寧自然也看見了沈訣的身影,她呆呆地看著他走過來,不知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喬令安沒有注意到眾人之間凝固的氣氛,將沈訣領過來之後,便高興地介紹道:“這位便是沈訣沈大人。”


    介紹完沈訣,他又一一將溫如妍、宋湘寧和溫瓊瑜都介紹了一遍,沈訣麵不改色,一板一眼地對著眾人行禮打招呼,好像真的是第一次見麵似的。


    溫如妍自然是不知道沈訣與宋湘寧之間的恩怨,她笑著同他打過招呼,趁他落座之際,小聲在宋湘寧耳旁道:“人長得還挺俊朗,也不知婚配了沒有。”


    宋湘寧扯了扯嘴角,嗬嗬一笑,沒有接話。


    溫瓊瑜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沈訣,冷冷一笑,卻並沒有出聲拆穿他。


    他倒是想看看,沈訣能裝到什麽時候。


    他最好是能一裝到底,當宋湘寧是陌生人,一句話也不同她說。


    眾人圍坐在一張桌子上,各懷心思,麵上卻都波瀾不驚。


    開宴沒多久,奶娘便抱著吃飽睡足的萱萱走了出來,溫如妍將她接過來,抱在自己懷中給宋湘寧看。


    宋湘寧將身子湊過去,伸出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臉,笑道:“不過才幾天不見,感覺她又變了個樣子。”


    萱萱則睜著眼睛,任由宋湘寧對自己的臉蛋又捏又揉,不哭也不鬧,格外乖巧。


    就連溫如妍就看得有些驚了,不由得打趣道:“萱萱這是與你親近呢,平日裏就連我想捏她,她都不許呢。”


    宋湘寧聽了這話自然是很高興,笑著把錦心叫過來,要將打好的長命鎖親自給萱萱帶上。


    這長命鎖是她與首飾店的師傅共同商量出來的樣式,她很是喜歡,鎖的下麵墜了四個小鈴鐺,隨著她的動作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


    她故意將鎖舉在萱萱眼前晃了晃,萱萱的眼珠便緊緊黏在了長命鎖上,隨著她的動作轉來轉去。


    宋湘寧將長命鎖戴在她的脖子上,笑道:“看來萱萱很是滿意我送的這件禮物呀。”


    她笑著與萱萱玩樂,卻沒有注意到,自她將那把長命鎖拿出來後,沈訣的目光便不曾從她身上移開過。


    “公主這長命鎖,樣式倒是精致。”


    沈訣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宋湘寧下意識朝他忘了過去。


    他垂下眼睫,擋住自己眸中的情緒,啞聲道:“可我記得,京城流行的長命鎖樣式,是不帶鈴鐺的?”


    宋湘寧有些不明所以,他方才明明都裝作不認識她了,此時為何又要主動與她搭話?


    但他既然開口,她自然不好當著眾人的麵無視,隻得回道:“我從前在別處見過這種樣式的,覺得好看就記下來了,有什麽不妥嗎?”


    沈訣苦笑著搖了搖頭:“並無不妥。”


    她雖未明說,但他卻是再清楚不過,她是在哪裏見到這種樣式的長命鎖。


    無非就是,他曾經偷偷塞進她包袱的那一個。


    他多麽想現在就將一切事情告知於她,告訴她他們之間的緣分早在數年前就開始了,可他卻隻能強忍著,告誡自己現在還不是時候。


    宋湘寧逗著萱萱玩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沒忍住,伸手將她從溫如妍懷中接了過來,自己抱著。


    她此前從未抱過孩子,但是在溫如妍的指導之下,竟也抱得有模有樣的,萱萱窩在她的懷裏,安安靜靜地吐著泡泡,乖巧極了。


    溫如妍由著她抱了一會兒,便想叫奶娘接過來,道:“你也別總是抱著她,自己都沒法吃飯了。別看她小,一直抱著也累人的很呢。”


    宋湘寧卻是不肯依,躲開奶娘伸過來的手,笑著道:“我不餓,我看著萱萱就飽了。”


    溫如妍見她如此,也沒有辦法,隻好由著她去了。


    酒過三巡,桌上已有些菜被吃空,有小廝伶俐地上前,將空盤子收下去,再擺上新做好的菜。


    溫如妍一邊夾菜,一邊隨意瞥了那小廝一眼,嘶了一聲,疑惑道:“你好像有些眼生。”


    喬府的下人不多,她基本上都認識,麵前這個卻是從來都沒有見過。


    那小廝行了一禮,低垂著頭,恭敬道:“回夫人,小的是管家新招進來的。”


    今日是喬府千金的滿月宴,來做客之人眾多,人手不足,管家多招些人也在情理之中。


    溫如妍便微微頷首,沒再說話。


    那小廝從她身邊繞過,站到宋湘寧身邊,手臂從她和溫瓊瑜中間穿過,去收麵前的空盤子。


    然而就在他將手收回到兩人身側時,突然把自己手裏的盤子一扔,狠狠推開溫瓊瑜,抽出自己腰間藏著的匕首,朝著宋湘寧刺去,目露凶光,惡狠狠道:“去死吧!”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眾人根本來不及躲閃,宋湘寧更是愣在原地,隻下意識背過身子,將萱萱往自己懷裏抱緊了些。


    然而預料之中的疼痛卻沒有襲來,她聽見匕首刺破皮肉的聲音,聽見一聲忍痛的悶哼,當她回過頭時,沈訣放大的臉出現在她的眼前,他額上沁出了大顆大顆的冷汗,聲音嘶啞地問:“你沒事吧?”


    他的手撐在宋湘寧坐著的椅背上,因為疼痛,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宋湘寧的目光落在他的肩膀上,瞳孔微震。


    那裏正迅速地暈開一片血跡,將他的衣衫染成了深色。


    那小廝見行刺不成,便又揮起匕首刺過來,宋湘寧瞳孔驟縮,還未來得及出聲,就見沈訣猛地回首,死死攥住他的手腕。


    匕首在離沈訣胸前一寸的距離停下,兩人的力道不相上下,匕首顫顫巍巍,卻就是無法前進。


    沈訣背對著宋湘寧,因為手臂使力,肩上的傷口便裂得更狠,鮮血一股一股地朝外湧,濃重的血腥氣散開,原本直立的身子也開始顫抖起來。


    賓客們哪裏見過這種場麵,紛紛尖叫出聲,吵嚷著向喬府門外跑去,窩在宋湘寧懷中的萱萱受到驚嚇,開始放聲大哭起來。


    但也隻是一瞬,便有護衛從房頂落下,將宋湘寧拉起來,躲到安全的地方,而溫瓊瑜也站穩了身子,上前去奪那小廝手中的匕首。


    刺客隻有一人,但護衛卻是一群,不過眨眼的功夫,便將他給擒住了。


    沈訣被人扶著,堪堪穩住身子,啞聲道:“別讓他自盡!”


    刺客跪在地上,雙手被人反剪在身後,目露凶光地盯著沈訣,狠狠啐了一口,怒道:“叛徒!”


    他接下來的話沒能說得出口,因為鉗製住他的侍衛已經朝他的嘴裏塞了一團布,將他的嘴堵得嚴嚴實實的。


    沈訣因為失血過多,臉色慘白,當他聽到那句“叛徒”時,瞬間不敢置信地望過去。


    然而那刺客卻隻是盯著他,從喉嚨裏發出幾聲意味不明的笑,突然,他雙眼上翻,渾身震顫,隨後整個人無力地朝後仰去。


    壓著他的侍衛伸出手在他鼻尖探了一番,抬起頭驚聲道:“他死了!”


    “怎麽會死?”


    溫瓊瑜不信,自己上前親自探查,但的確是感受不到一絲呼吸。他的目光落在刺客的臉上,頓時驚訝地後退幾步。


    短短的功夫,那刺客的口唇竟已經變成了紫色,甚至還有暗黑色的鮮血從他的鼻孔中流了出來。


    這是中毒的跡象。


    可他的雙手明明已經被製住了,嘴裏也塞了東西,他是怎麽中的毒?


    還是說,他早在行刺之前就已經服下了毒藥,不管今日這一場行刺有沒有成功,他都會死。


    混亂過後,四周安靜下來,隻有萱萱還在不停地哭著,溫如妍緩過神,顫抖著手從宋湘寧懷中將她接過來,小聲哄著。


    宋湘寧亦受到了不少驚嚇,渾身脫力地被錦心和言笑攙扶著,一身勁裝的侍衛在她麵前單膝跪地,沉聲道:“卑職救駕來遲,還望公主恕罪。”


    宋湘寧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麵前之人很是眼生,她從未見過,可今日他卻幾乎是在刺客動手之後就立刻現身了。


    那侍衛似乎是猜透了她心中的想法,沒等她問,便主動解釋道:“卑職夏意,奉皇上之命,隨沈大人一同前往江南,保護公主的安危。”


    他話音才落下,身後便響起一串驚呼,宋湘寧猛地抬眼望過去,就看見沈訣昏倒在地,肩膀上的血跡順著衣袖滴落到地上,暈開一片刺目的紅。


    那片紅刺痛了宋湘寧的眼睛,她隻覺得頭昏腦漲,四周吵嚷的聲音傳到她的耳中,隻變成陣陣嗡鳴,她的世界一片天旋地轉,閉上眼睛之前,隻來得及看到錦心和言笑驚慌的麵孔。


    -


    再度醒來時,外麵的天已經黑了,她眯著眼睛適應了一會兒屋內的燭光,這才緩緩將眼睛睜開。


    錦心和言笑在她床前守著,見到她醒過來,連忙撲過來,嘰嘰喳喳地問道:“公主您醒了?可還覺得頭暈?還有沒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宋湘寧捏了捏眉心,疲倦地搖了搖頭,“原本是無礙的,可你們再吵,我就真的要頭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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