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訣仍舊站在原地,眼眶泛紅地盯著她的背影,難耐地撫住心口,深呼吸了幾次,才勉強壓抑住那股不斷傳來的鈍痛。


    -


    溫瓊瑜不知等了多久,眼前突然一亮,是有人掀開了簾子。隨後他便覺得身側微微一沉,再望過去,宋湘寧已然坐在了他旁邊,臉上掛著歉意的笑。


    “我回來晚了,我們趕快出發吧。”


    溫瓊瑜的手捏著書頁,還沒反應過來。


    “你要和我一起走?”


    她回來,難道不是為了與他道別,然後跟沈訣一同回去嗎?


    宋湘寧一臉莫名其妙地望著他:“你這說的是什麽話?難道不是你先說要帶我去的嗎,現在又反悔了?”


    溫瓊瑜瞧著她臉上的神色不似作假,生怕她下一刻就反悔,連忙掀開簾子,吩咐車夫出發。


    馬車緩緩駛出了城門,經過方才那一遭,宋湘寧早就已經沒了睡意,掀開窗簾望著外麵的景色出神。


    而這一幕落到溫瓊瑜的眼中,就是她後悔隨他一道出了城。


    他手裏的書卷已經許久沒有翻動過一頁,他心裏清楚,自己如果沒有問出來個清楚,便會一直心神不寧。


    “寧寧……”他出聲喚她,“你是不是後悔了?”


    宋湘寧正看風景看得入迷,聽見他的話,不由得疑惑地轉過身來,“沒有啊,我既然答應跟你一起去江南,自然是不會後悔的。”


    她放下窗簾,將身子挪了過去,不滿地盯著溫瓊瑜看:“你今日是怎麽回事,在你眼裏我就是這麽不講信用的人嗎?”


    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他已經問了兩次了。


    溫瓊瑜卻笑著搖了搖頭:“我問的不是這個。”


    “你方才沒有跟沈大人一起走,現在不會後悔嗎?”


    宋湘寧有些驚訝,原來他竟然猜到了沈訣的來意。


    連他都覺得,她會和沈訣一起回去嗎?


    她將身子靠在車壁上,靜默片刻,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不後悔。”


    這是她做的決定,她和沈訣並不合適,分開才是最好的選擇,她絕對不會後悔。


    -


    沈訣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府裏的,將馬交給下人之後,他渾渾噩噩的,竟不知該往哪裏去。


    從前他一下朝回來,就會鑽到書房裏去,那個時候,寧寧總是會借著送糕點的理由過來尋他,之後便不肯離開,一定要留在這裏幫他磨墨。


    可笑他當時竟不懂她的用意,隻覺得這些小事交由下人做就好。


    如今她真的走了,將所有的事情都留給下人來做,他卻有些不習慣了。


    事到如今他才明白,寧寧做這些事,隻是想與他多待一陣子而已。


    隻可惜他想通的太晚了。


    沈訣在書房門前站了半晌,終於還是沒有進去,而是轉身進了臥房。


    臥房裏還留有宋湘寧的東西,上一次那個過來搬嫁妝的公公說過,這些首飾和衣裙他可以隨意處置,但過了這麽些天,他還是好好地留著,自欺欺人地做著宋湘寧還在的假象。


    他在房間環視一圈之後,坐在宋湘寧的梳妝台前,梳妝台上還淩亂地擺著幾隻發釵和耳環,應當是她束發的時候未來得及收拾的,他雖然一早就看見,但卻特意吩咐過侍女,不允許收拾。


    這些首飾擺放的雜亂無章,就好像她今早還坐在這裏,猶豫著該戴哪一支發簪才好。


    沈訣的手在這些首飾上輕輕撫過,終於還是決定將它們好好收拾起來,免得日子久了積灰,寧寧回來看到,一定會不高興的。


    他拉開抽屜,將裏麵放著的首飾盒拿出來,把發釵、手鐲、耳環一一分類,仔仔細細地擺放進去。


    一個盒子不夠用,他便又拿出來一個,在合上抽屜之前,他的動作卻突然頓住,眼神放在一個落了鎖的盒子上麵。


    頓了頓,沈訣站起身子走到床邊,果不其然在宋湘寧的枕頭底下發現了一把小鑰匙。


    她平日在他麵前一向是什麽秘密都沒有的,所以他也知道她有什麽東西都喜歡藏在枕頭下麵。


    懷著幾分好奇的心,沈訣折返回去,用鑰匙將鎖打開。


    鎖扣被他撥到一邊,發出輕微的聲響,隨著他將蓋子掀開,裏麵的東西也映入了他的眼中。


    盒子裏並非他想的那樣,裝滿了奇珍首飾,而隻有一張泛黃的信紙。


    沈訣看著從紙背透出來的字跡,心中突然泛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深吸一口氣,將信紙拿出來,緩緩展開。


    當他看到信上熟悉的字跡與內容之後,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踉蹌著後退幾步,撐著桌子才堪堪穩住身形。


    桌上的首飾盒被他無意間蹭到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裏麵的珠寶首飾被震出來,散落一地。


    第39章 你盡早收拾收拾,離開這……


    沈訣的手捏著信,來來回回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這信上的字他再熟悉不過,當年夫子說他的字跡太過潦草,所以他在完成每天的課業之後都會再練上半個時辰的字。


    那個時候,他的字跡稍稍有了些許長進,但還是會不自覺的連筆。


    這紙上狂亂卻又稚嫩的字跡,他一眼便看出來是自己所寫。


    更不用說這信上的內容,他至今都還記得。


    沈訣將信拍在桌子上,以手撐著額頭,強迫自己去理清思緒。


    他寫給趙仙媛的信,為什麽會出現在寧寧的首飾盒裏?


    不,不對。


    或許他從一開始,便弄錯了一件事情。


    他從來沒有懷疑過趙仙媛的身份,在她拿出那把長命鎖的時候,他便已經默認了她就是當年在平嶼村,對他出手相救的那個姑娘。


    更何況,她自己也親口承認了的。


    至於這封信,他更是連問都沒有問過。


    因為在他的認知裏,信總是會比長命鎖要難保管一些,在搬家的途中丟了也不一定,趙仙媛既然能拿的出長命鎖,便已經是最有利的證據。


    可他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當時見到趙仙媛之後,他並沒有問她長命鎖是從何而來,因為他已經認定了她的身份,所以什麽都沒有求證。


    但是這封信的出現,卻打破了他這麽久以來的所有認知。


    他必須要親口問一問趙仙媛,才能弄清楚自己心中的疑慮。


    -


    沈訣去到趙府的時候,恰好是午膳十分,趙仙媛昨日被他一番話說得一點麵子都沒有了,此時正窩在房間裏慪氣,在得知他過來的消息之後,連忙拎起裙擺跑出去迎他。


    她下意識以為沈訣是過來安慰她的,於是便收起了自己臉上的喜悅之色,在他麵前端莊地福了福身,委屈地喚了一聲“大人”。


    沈訣看著趙仙媛,在京城裏住了這幾個月,她不僅體態豐腴了些,就連皮膚都變白了,而這一切,可以說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是他吩咐那些下人們要盡心盡力地侍奉她,不許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想到這些或許都是她欺騙他得來的,沈訣心中不由得起了幾分被人戲弄的怒意。


    趙仙媛等了半晌也沒聽見沈訣的回話,隻好自己先開口,一臉愧疚地說道:“不知大人此時過來是有何事?我今日胃口不好,沒有叫人做午膳,怕是沒辦法招待大人了。”


    為了引起他的注意,她刻意將“胃口不好”這四個字咬得重了些。


    然而沈訣卻像是沒有聽到一樣,越過她身側朝正廳走去,邊走邊道:“我有些事情想要問問你。”


    雖然沒有聽到意想之中的關心,但他能夠主動與她搭話,她便已然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她還以為,沈訣從今往後都不會再過來了呢。


    趙仙媛跟在他身後,唇角微微勾起。


    看來她還是有些魅力的嘛,沈大人昨日才對她說了重話,今日就忍不住過來同她賠禮道歉了。


    想必方才是有下人在,他礙於麵子說不出口,所以才扯了個謊要將帶她到正廳去。


    兩人到了正廳,麵對麵落座之後,沈訣便直接開口問道:“我記得從前給你寫了一封信,你如今可還帶著?”


    趙仙媛垂著頭,還在思考自己聽到他的道歉之後是要接受,還是假裝生氣晾一晾他,誰知道歉沒有聽到,卻被他突如其來的這一問給問傻了眼。


    她眨眨眼睛,尚未反應過來:“什、什麽信?”


    沈訣輕輕吹了吹茶水的熱氣,神色淡然地飲了一口,這才慢悠悠地道:“數年前你救下我的時候,我給你寫了一封信,和長命鎖放在一起的,你忘記了嗎?”


    趙仙媛的神色一下子慌亂了起來,她不知道為什麽沈訣會突然提起信的事情,隻好支支吾吾地敷衍過去:“我記得的,隻是……隻是我現在已經找不到了,興許是不小心丟了吧。”


    一封信而已,丟掉的可能性實在是太大了,沈訣不會因為這件事情就同她生氣吧?


    雖然這樣想,但趙仙媛心中還是有些不安,她小心翼翼地抬眼望過去,卻見沈訣的臉隱在霧氣後,看不清神色。


    她抿抿唇,弱弱地開口:“這件事是我不好,還望大人不要怪罪。”


    她嘴上說著“請大人不要怪罪”,但心中卻絲毫不以為然。


    不過隻是一封信,丟了就丟了,能有什麽大不了的?她相信沈訣絕對不會是這樣小氣的人,今日這一出,沒準就是他隨口一問呢。


    果不其然,在她說完這句話之後,對麵的沈訣輕笑一聲,回道:“無妨,隻是件小事而已。”


    趙仙媛瞬間便鬆了一口氣,應和著點了點頭。


    她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多聊,以免一個不小心再暴露出什麽,然而她還沒來得及轉移話題,就聽見沈訣接著道:“當年我倒在雪地裏,如果不是你帶我到廟裏生火取暖,恐怕我就要活活被凍死了。”


    趙仙媛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沈訣今日應當是與她“敘舊”來了。


    雖然不知他為何會這樣突然的提起舊事,但順著他的話接下去總是沒錯的。


    於是趙仙媛擺了擺手,謙虛道:“隻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大人竟還記了這麽久。”


    沈訣似笑非笑地望著她,視線有意無意地落在她的手上。


    “我記得當時你的手上還有凍瘡,如今可還有複發過?”


    趙仙媛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將自己摟在袖子外麵的手指縮了回去。


    她可從來沒生過什麽凍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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