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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鈞下了馬車,抬手扣了扣沈府的大門,開門的卻是同和,在見到是他之後,如釋重負般鬆了一口氣,指了指裏麵,道:“大人,您快去看看我們家大人吧,他今天一直待在臥房裏,到現在都沒出來。”


    易鈞神色一凜,連忙加快步子走進去。


    沈府還是同他上次來的時候沒有什麽分別,隻是卻又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府中的的下人們沈訣一個都沒有遣走,原本是做什麽差事的就還做什麽差事。


    除了下人,府裏的一草一木都沒有任何變化,可他走在其間,卻隻有一個感覺。


    死氣沉沉。


    沈訣身邊隻用同和一個人伺候,其他的下人大多都做的是些簡單的灑掃活,要是勤快點,一個上午就能把活幹完,這之後,便可以坐下來歇歇了。


    易鈞記得,自己第一次來沈府,那時候宋湘寧才嫁過來不久,府中的小廝侍女們知道她沒什麽公主架子,也不怎麽懼怕她。往往在做完了自己的差事之後,就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笑,見到他這個外人過來也不慌亂,齊刷刷地站起身子,帶著笑意向他行禮。


    可是現在,人還是那些人,他們麵上的神色卻好似一潭死水,呆滯去完成自己的差事,見到他過來,也隻是懶懶地掀起眼簾掃一掃,隨後僵硬地行禮。


    明明外麵是豔陽高照,可沈府卻好似被一團烏雲籠罩著,不見天日。


    易鈞大抵也能猜出來,沈府的氣氛變成這樣,多半是跟沈訣有關。


    自從沈訣與宋湘寧和離之後,他整個人就變得極為消沉,從前他基本都是第一個守在宮門外等著上朝,可現在卻總是姍姍來遲,甚至有幾次還直接告假不來。


    幸好皇上並沒有追究他的意思,如今他在朝中的官職沒有任何變化,手上也沒有實權,皇上依舊默許他可以不來上早朝的行為。


    沈訣一度消沉,可易鈞是清醒的,他沒有辦法看著沈訣這樣卻無動於衷。


    兩年前,沈訣高中狀元,那時的他身著紅袍,頭戴官帽,腳跨金鞍紅鬃馬,一路從長安街走過,前呼後擁,是多麽風光無兩。


    可是現在看他,卻絲毫尋不出半點如當年那樣意氣風發的樣子。


    易鈞腳下步伐加快,走到沈訣的臥房處,敲了敲門,可等了片刻之後裏麵還是沒有動靜,於是他深吸一口氣,重重地將門給推開。


    還未踏進房間,一股酒氣便撲麵而來,易鈞捂著鼻子,皺眉走進去,就看見沈訣倚在床邊,連發都未束,床邊散落著幾個酒壺,越往裏走,酒氣就越濃鬱。


    沈訣看到他進來,隻是懶懶地抬了一下眼皮,隨口應道:“你來了。”


    易鈞走過去,將散落在一旁的酒壺踢開,望著他頹廢的模樣,怒道:“沈訣,你究竟是怎麽回事!你如此自暴自棄的模樣,是做給誰看!”


    沈訣聞言,麵上神色一僵,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來。


    是啊,如今他這副樣子,又是在做給誰看呢?


    宋湘寧肯定是看不到的,即便她看見了,隻怕也會皺著眉頭躲他躲得遠遠的。


    他越是這樣自甘墮落,宋湘寧就越是會厭棄他。


    可他沒有辦法,隻要是清醒著,他的腦海裏就會冒出她和溫瓊瑜相互打鬧的場景,縱使他不願意,卻也不得不承認,每每想起這一幕,他都會嫉妒得發狂。


    隻有在喝醉了酒,意識不清的時候,他才會忘掉這一切。


    沈訣揉了揉太陽穴,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隨手拿起屏風上掛著的衣服套上,又將頭發挽起來,一邊去拾起散落在地上的酒壺,一邊道:“抱歉,讓你見笑了。”


    易鈞知道他心裏不好受,便沒再多說什麽,幫著他一起將房間拾掇幹淨,這才從自己懷中掏出來一個手帕遞給她,道:“你讓我查的事情,有結果了。”


    沈訣將帕子接過來,便聽見他接著說道:“這繡帕的材質和所用的繡線都不是什麽上品,是西疆那邊特有的。”


    “西疆……”


    沈訣摩挲這繡帕上粗糙的刺繡,陷入了沉思。


    這是不是說明,他的父母,是西疆人士?


    西疆那邊,一直十分荒涼,駐守在那裏的是深受皇上信任的鎮遠將軍,百姓們也都安分守己,從來沒聽說過有什麽動亂。


    雖然仍舊是一頭霧水,但如今好歹有了一些線索,順藤摸瓜查下去,總有一天能知道真相。


    沈訣將帕子收好,鄭重地向易鈞道了謝。


    易鈞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客氣,不知又想到了什麽,望著他有些欲言又止。


    沈訣注意到他的神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開口道:“有什麽話就說吧。”


    易鈞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道:“幫你查這帕子的來曆倒還算簡單,可幫你安置那位趙姑娘,實在是難為我了。”


    他苦著一張臉,如同連珠炮一般開口,將自己心裏憋了幾天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原本他以為,不過就是找個清靜的宅子,然後安排幾個下人就完事了,可誰知那趙仙媛卻不知是怎麽想的,一副自己被拋棄的樣子,死活不肯從沈府離開,他稍微說幾句,她便眼淚汪汪地看著他,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把她怎麽了呢!


    後來她好說歹說,才終於將她勸說動,隻是她在搬進去之後,還在不停地懇求,要見沈訣一麵。


    易鈞被擾得煩不勝煩,已是害怕再見到趙仙媛了。


    “我瞧著這趙姑娘興許是對你有什麽誤會,你還是盡早過去和她說清楚的好。”


    她三兩句不離沈訣,即便他是個遲鈍的人,也看出來她對沈訣有些不一般了。


    雖說沈訣如今已經和離,是孤身一人,但瞧他這副樣子便也知道,他根本就沒有接受自己已經和離的事實。


    既然他沒有辦法給趙仙媛什麽承諾,那還是盡早將事情說明白的好,不然,她遲早會是個麻煩。


    沈訣聽見他的話,微微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易鈞的意思。


    他仔細回想了一番同趙仙媛相處的點點滴滴,跳出兩人之間幼時的緣分,他猛然發現,自己的言行舉止當真有些不妥。


    他捏捏眉心,疲憊地點了點頭,應道:“我知道了。”


    易鈞今日過來,便是想同他說這兩件事,如今事情已經說完,本該告辭離開,可是看著沈訣的模樣,終歸有些不放心,想了想還是提議道:“今日天氣不錯,不如我們到南塘鏡去散散心吧,你若還想喝酒,我便陪你再喝兩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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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在南塘鏡外下了馬車,易鈞稍稍一抬頭,便看見天上飛著五花八門的風箏。


    他指著其中最大的兩個風箏,示意沈訣去看。


    “看來咱們今日是趕了個熱鬧啊。”


    兩人過來的時候,在聚福樓打包了些酒菜,計劃著找個涼亭,一邊閑談一邊喝酒。


    今日來南塘鏡的人格外多,走在沈訣和易鈞前麵的,是個可可愛愛的小姑娘,她指著天上飛的那兩個人大風箏,扯著自家爹爹的袖子,奶聲奶氣道:“爹爹爹爹,我也想要那樣的大風箏。”


    男人手裏拿著個小巧的蜻蜓風箏,聽見女兒的話,寵溺地揉了揉她的腦袋,回道:“歡歡還小呢,放不了那麽大的風箏,等歡歡長大了,爹爹就給歡歡做一個更大的,好不好?”


    小姑娘軟軟糯糯地應了聲好,迫不及待地拿過那一隻小風箏,撒著歡跑了起來。


    她的爹爹和娘親見狀,連忙小跑著跟了上去,生怕她一個不小摔倒。


    沈訣看著這一幅其樂融融的畫麵,由衷地笑了起來。他的視線順著那兩隻起眼的大風箏落下,有些好奇地想要尋找那風箏的主人。


    然而,當他看到小山坡上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時,唇邊的笑容突然僵住,整個人愣在原地,隻覺心頭好似有一盆冷水潑下,澆滅了他才泛起的一絲欣喜。


    第36章 我所能做的,就隻有這些……


    易鈞注意到沈訣的神色,不由得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怎麽……”


    當他看到小山坡上的身影時,立刻便止住了聲音。


    怎麽會這麽巧,在這裏碰見公主?


    若她是一個人也就罷了,可偏偏她身邊還站著一個男人。


    也難怪沈訣的臉色會這麽差了。


    他叫沈訣出來,本意是想讓他散散心,可如今看來,還不如他在府裏待著不出門呢。


    易鈞幹笑了兩聲,上前一步擋住他的視線,道:“這裏人太多了,不如我們換個地方吧?”


    話雖如是說,可他心裏卻清楚,沈訣是不會答應的。


    果不其然,在他話音落下之後,沈訣冷淡地搖了搖頭,從他身側繞過,朝著離那小山坡最近的一處涼亭走過去。


    “不,就在這裏。”


    易鈞見狀,不由得長歎一聲。


    南塘鏡這麽大,處處都是涼亭,他坐哪裏不好,非要坐到那裏去,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但他知道沈訣心意已定,不會輕易改變,於是隻好默默地跟了上去。


    在走上涼亭的時候,沈訣刻意選在了一個能看到宋湘寧的位置,易鈞見狀,隻好坐到他對麵,盡量擋住他的視線。


    可即便如此,當他將酒菜擺好之後再望過去,卻發現沈訣仍舊是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個方向看。


    易鈞輕咳一聲,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別看了。”


    沈訣眨了兩下眼,終於垂下眼睫,沒再繼續看。


    易鈞總算鬆了一口氣,若無其事地找了個別的話題來轉移他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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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邊,宋湘寧和溫瓊瑜自然是沒有注意到沈訣的目光,他們兩人依舊幼稚地玩著風箏你追我趕的遊戲。


    即便宋湘寧放線的速度不停地加快,可卻還是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溫瓊瑜的“蝴蝶”慢悠悠地朝她的“雀鳥”飛過去。


    她心裏不服氣,偏偏溫瓊瑜的嘴角還總是掛著那一抹勢在必得的笑,讓她看著更加生氣。


    不僅如此,他還在放線的過程中時不時朝她身邊靠近。


    宋湘寧皺著眉頭,凶巴巴地去推他:“離我遠點!”


    溫瓊瑜絲毫不在意,仍舊笑眯眯地往她身邊湊,他越是這樣,宋湘寧躲得越猛,拉扯之間,她突然覺得風箏線放不出去了,抬頭一望,才發覺兩人方才挨得太近,風箏線也纏到了一起,此時兩隻風箏交疊著,東歪西扭的,眼看著就要落下來。


    宋湘寧好不容易才將風箏放到那麽高,差一點就能把風箏線全部放完了,結果卻因為他,全部功虧一簣,不由得憤憤地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


    “溫瓊瑜!瞧你幹的好事!”


    溫瓊瑜被她捶得齜牙咧嘴,不住地向她道歉,卻在宋湘寧看不到的時候,偷偷露出一絲計劃得逞的笑容。


    宋湘寧從小在宮裏長大,不知道民間的說法。


    民間的老百姓認為,如果兩隻風箏的線纏到了一起,那就說明風箏的主人是有命定的姻緣,生生世世都不會分開。


    他從前不信這些,隻是今日猛然間想起,卻也忍不住懷著卑劣的心思去向她靠近,以求得這樣一個結果。


    隻不過,還是讓她生氣了。


    他隻好軟著聲音去哄她,承諾道:“是我不好,等下次我再帶你來,一定讓你把風箏線全部放完。”


    宋湘寧自然不會真的怪罪他,裝腔作勢地輕哼了一聲,便和他一起扯著線,將風箏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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