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幾天下小雪,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腳下的路。此時正值午市,可來謝居內無人用飯。


    雲秀代替了阿樂,站在櫃台裏算盤打的響。身後的簾子被掀開,露出李大憨厚的臉,“雲秀,歇會吧,我燉了雞湯,趁熱喝點暖暖身子。”


    雲秀一點胃口都沒有,她搖搖頭,弱聲道:“李大哥,你們先吃吧,我不餓。”


    正在擦桌子的李嬸子放下手中的抹布,轉頭對雲秀安慰道:“天氣不好,出來吃飯的人定然不多,而且咱們家算是生意好的了,你沒瞧見隔壁那糕點鋪子都關門了嗎?”李嬸子嘴上這麽說,其實心裏也著急,自從掌櫃的走後,雖說店裏能正常的營業,可總覺得少了主心骨,心裏覺得不踏實。


    李小妹從後廚跑過來,嘴角還沾著糕點渣滓,她是受大哥的托付來勸雲秀姐姐用飯的。伸手拽住了雲秀的衣擺,李小妹撒嬌道:“姐姐和我一起吃飯吧。”


    雲秀無奈,牽著李小妹的手去了後廚,李嬸子也跟著走了進去,不吃飽心更慌。


    沒一會外麵起了風,吹得窗子呼呼作響。幾人在廚房內吃著東西,聽得外麵的門好像開了,有掀簾子的聲音。


    雲秀看向李嬸子,不敢相信的問道:“大人來了?”李嬸子最先反應過來,放下手裏的碗走了出去。


    大廳內果然坐著一道寂寥的身影,正給自己倒茶。李嬸子有些動容,自打掌櫃的進京之後,趙大人雷打不動的每日都來用一頓飯,吃完便走,也不說話。李嬸子走過去詢問道:“大人吃些什麽?”


    趙涵江抿口茶,思索片刻答道:“今個天冷,來暖鍋吧。”


    李嬸子便去後廚準備去了。


    李小妹蹦躂到了大堂,她認得趙涵江,知道他是父母官,而且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李小妹怯怯走到趙涵江旁邊的一桌,偷偷的看他。


    許是進屋之後忘記拍打肩頭上的積雪,那裏已經化開暈染成更深的顏色,可趙大人仿佛不知道般,依然筆挺的坐在那裏,垂著眼簾品茶。李小妹皺眉頭,這茶有什麽好喝的,趙大人每次來都喝上許多。


    熱氣騰騰的暖鍋放在桌子上,底下的炭火將鍋烤的咕咕冒泡散發出陣陣的香味。趙涵江拿起手邊的筷子,夾了一片沾上紅色鍋底的魚片,魚肉剛下鍋便熟了,彈嫩十足,經過湯底的涮煮去除了所有的腥氣,隻覺得入口鮮香,帶著回甘。


    李小妹找了個凳子坐下,她瞧著趙大人的臉色不再那般瑩白,被辛辣味刺激的開始發紅,可還是喝幾口茶水接著吃。李小妹想起來了,阿樂姐姐走之前和趙大人一起吃過暖鍋。


    於朦朦霧氣之中,李小妹好像瞧見趙大人笑了,眼神帶著溫柔。李小妹眨眨眼睛,又看過去,發現趙大人恢複平日那般麵容冷峻,剛才的笑容好似幻覺。


    不待趙涵江吃完,門被推開,蔡捕頭帶著雪花急匆匆走了進來。“大人,有婦人來報官,說是跑丟了雞。”


    趙涵江聽完之後放下筷子,從荷包裏取出銅板放在桌子上便和蔡捕頭一起離開了。李小妹過去幫著李嬸子收拾桌子,她好奇的問道:“娘,大人的荷包上繡著一個圈圈,那是什麽啊?”


    出了門的趙涵江先是和蔡捕頭回了衙門,待問清婦人情況之後,趙涵江將捕快們集中在一起,趁著天亮尋找,若是時間長了怕雞凍死在外麵。


    風呼呼的刮著,地上的雪越積越厚。蔡捕頭將身上的大棉衣又裹緊一些,他眯著眼睛側過頭喊道:“大人,真的不用,我們幾個就成。”


    風聲太大,趙涵江勉強聽清。他搖搖頭,示意蔡捕頭不必再說。最近衙門裏清閑的很,他除了處理公務其餘時候都是閑著的,閑下來的時候就會思慮許多,不如趁著在職的期間為武陵縣的百姓多做些事。


    一行人跟著婦人走了一刻鍾,到達了目的地。趙涵江放眼瞧過去,四周大多是新建的土屋子,正是之前受雨災的那片區域。有戶人家開了門,一個少年走了出來,手裏端著簸箕,好像是出來取柴火的。趙涵江仔細一看,少年人的臉清晰起來。


    那少年也瞧見了穿著官服打扮的眾人,將簸箕放下,少年跑出了院子朝著他們過來。


    “大人,蔡捕頭,你們怎麽來了?”


    蔡捕頭之前幫著建房子的時候就喜歡劉武,真誠懂事,他瞧趙大人沒有答話的意思,便張口道:“這位嬸子丟了雞,過來幫忙尋找。”


    “趙大人真是最好的父母官了,這等小事也願意親力親為。”劉武是真誠的欽佩趙大人,眼睛裏都帶著仰慕。“若是大人不嫌棄,我也可幫著找找,而且這附近我最熟悉了,哪裏有兔子洞我都知道。”


    趙涵江聽他說兔子洞,便道:“回去穿件厚衣裳,一起吧。”


    劉武“哎”一聲,樂顛顛的回去穿大棉衣,不過一會就收拾好出來,跟著趙涵江一行人。


    再往前走就是大片的田地和樹林,趙涵江讓劉武帶頭找兔子洞,找了幾個之後果然發現了縮起腦袋,要凍僵了的雞。


    丟雞的婦人連連道謝,邀請眾人去她家喝茶,劉武也邀請眾人去屋裏坐一會,還說有東西要交給趙大人。最後,眾人坐在劉武家新建的土房內,用大瓷碗喝著熱茶。


    劉武出去倉庫裏找東西,再回來的時候,手裏拿著一巴掌大的油質包。將趙涵江叫到一旁,劉武解釋道:“這是之前趙掌櫃托我摘的種子,我都弄好了,等春天直接灑地裏麵就成。”


    趙涵江未接,“現已是冬天,按理說這包種子秋天就該好了,怎麽沒給她?”


    劉武尷尬的笑了笑,他在知道趙掌櫃是女子之後欣喜的一晚上睡不著,第二日一早卻聽說她定親了。劉武不知道怎麽麵對趙掌櫃,怕被瞧出來自己的心思。


    趙涵江瞧著他的表現,不用細想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他伸手接過油質包,替阿樂道了聲謝。


    劉武撓頭,他隨口道了句,“掌櫃的去京城可有來信?”


    風呼呼的刮,劉武看見趙大人嘴唇動了動,但是沒聽見他說什麽,也沒好意思再問。


    眾人離開劉家的時候,劉母還笑著對趙大人說恭喜。


    回了衙門,捕快們聚在一起烤火,趙涵江則回了自己的房間。坐在凳子上,趙涵江伸手輕輕的摩挲荷包上的圓圈,腦子裏響過劉武的話,“掌櫃的去京城可有來信?”


    趙涵江扯起嘴角苦笑。


    自己隻收到兩封信,一封是關於任職,一封則是京城李府的婚事延期的信件。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將手裏的荷包攥緊,趙涵江覺得自己剛才在雪地裏許是凍著了,心慌的厲害,帶著點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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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親媽:這瓶速效救心丸給你,快吃兩顆


    第38章 辛辣鍋子


    翌日,雪停了,天空如洗過一般的澄淨,空氣中帶著雪後的清新味道。


    趙涵江早起打了一套拳法,頓感精神了許多。回屋內換了身幹淨衣裳,出門就去了對麵的來謝居。


    許是他來的早,店鋪裏人不多,點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趙涵江坐在靠窗的小桌子旁靜默的吃著。忽地,門簾被掀開,靠近門口的地麵上就吹滿了細碎的雪。


    “你們的信,來個人接一下。”進門的漢子腳踩薄雪大喊道。


    趙涵江猛的抬起頭,向著那人望過去。


    站在櫃台的雲秀驚喜的提著裙子跑了過去,接過信之後再三感謝了一番。李嬸子和李大還有李小妹聽見動靜也都跑過來,“可是掌櫃的來信?”


    那邊幾人氣氛高漲的拆著信,這邊趙涵江垂下眸子,繼續吃飯,隻是勺子在碗裏一直攪動,不曾撈起一個餛飩。


    回了衙門,趙涵江直接去了公房,將所有和關州有關係的書籍或者公文都找出來,接著研究。


    快到點卯的時辰了,趙涵江把看了一半的書合上,正要開門出去時,長興撞開門跑了進來。


    “怎的如此冒失行事?”趙涵江冷著臉訓斥道。


    “大人,快看,京城來信了!”長興氣喘籲籲的將手中的信件露出來。


    不待他說,趙涵江一下就將信取走,迫不及待的將信拆開來。一目三行的將信看完,趙涵江的臉好似冰川融化般,變的柔軟起來。他將信小心的放回了信封中,揣在了懷裏。


    “下次不可,”說完便走了。


    長興揉揉凍紅的鼻子,目送自家大人遠去的身影,呲牙笑起來,大人總算開懷了。


    進入十一月中旬的時候,京兆府衙門對麵新開了一家小酒館,牌匾上字跡工整的寫著:來謝居。


    京兆尹路過幾次,每次見都是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這日休沐,京兆尹林老牽著自家四歲的小孫女進了來謝居。


    一個樸素裝扮的婦人笑盈盈的走來,問詢想吃點什麽。林老捏捏孫女的小胖手,低頭問:“你想吃什麽?”


    小娃娃不說話,大大的眼睛一直看向櫃台,林老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隻見櫃台後的簾子縫隙之中露出一雙纖細白淨的手,正在劈裏啪啦的打著算盤。


    梅娘見狀,輕笑一聲道:“那是我們家的掌櫃,今個來算賬。”


    林老頷首,本朝民風開放,女子可做許多事情,這掌櫃定是個能幹的。由於是第一次來,林老聽從了梅娘的建議,點了幾樣特色小菜和糕點,還有一個小暖鍋。


    糕點最先上桌,林老給孫女拿了一塊,怕糕點太幹,林老又給孫女倒了杯茶。


    “祖父,”孫女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這個真好吃,您嚐嚐。”說著小娃伸手去端盤子,將其靠近林老這邊。


    林老不愛吃甜食,可自家娃娃孝順懂事,他怎麽也得吃一塊,撚起一塊精致的花瓣形狀糕點放進嘴裏。


    糕點小巧精致,小孩子吃兩口,大人一口便可吃完。林老端著茶盞,認命的等口中甜膩擴散開便喝茶壓下去,沒想到咀嚼了幾下,林老眼睛發亮,將手裏的茶盞放下了。


    他看向桌子上的糕點,共有五種,都是花瓣的形狀,不過顏色各不相同。剛才他吃的那塊是石榴色,細細回味一下應當是加了紅果子,吃起來酸酸甜甜,很是開胃。


    林老又往櫃台那裏看了一眼,可惜人已經走了。林老招手叫來了梅娘,“剛才上的這幾樣糕點分別包上二十塊,我要帶走。”


    梅娘似早就習慣了客人要打包的要求,笑著應下,手腳麻利的將東西裝好,放在林老的桌子上。沒過一會,菜也好了。


    林老眯起眼睛看向桌子中央正在冒著熱氣的小暖鍋,這不就是鍋子嗎?他抬眼四周看了一圈,發現大家都點了,但是其他人的鍋底是紅色的,自己的這份則是乳白色,裏麵還翻滾著肉片和菌類。


    伸出筷子夾了一片肉給孫女,自己則是嚐了一口湯。湯底醇香濃厚,帶著鮮甜,林老滿意的笑了,然後吃起鍋裏麵的菜。


    待爺孫二人吃完,不由得問前來收錢的梅娘,“為何他們的都是紅色湯底?”


    梅娘往桌子上瞧了一眼,笑道:“紅色的湯底是略帶辛辣味,看您帶著孩子,怕孩子吃不了,便上的不辣的濃湯。”


    林老摸摸花白的胡子,讚賞道:“倒是個有眼力見的,既然如此,你們這辛辣的暖鍋可否打包帶走啊?”


    梅娘立馬接到:“自然是能的,我們會派人按時送到您府上,您告訴我住址和時辰就成。”


    待林老走後,梅娘興衝衝的去了後院,這間商鋪麵積雖不大,勝在有二樓可做雅間,後麵還帶著能住人的院子。梅娘推開其中的一間房門,隻見兩個貌美的姑娘正在下棋。其中一個略豐腴些,坐在那裏明豔端莊,杏麵桃腮。另一個坐在對麵,膚若凝脂,嫵媚纖弱。


    饒是見過幾次這對姐妹花,梅娘還是被她們兩個驚豔到。


    怔愣片刻後,梅娘緩過神來,幾步走了上去,臉上難掩喜意,“小姐,剛才京兆尹林大人來吃飯,臨走還叫我送一份辣的暖鍋到府上。”


    李婉淑拿起一枚棋子放在棋盤上,不由得笑道:“沒想到不過幾日,你的鋪子就如此火爆,還吸引了朝廷大官呢。”


    坐在對麵的阿樂杏眸微嗔,嬌聲道:“還是多虧了大姐姐給幫我周旋,要不然我哪能有閑情逸致在這裏下棋,”阿樂隨即抬起頭,對著梅娘道:“定要告訴跑腿的好好送,莫要灑出湯水,燙著自己,也誤了客人的興致。”


    梅娘笑著稱是,便退下了。


    在剛擦黑的時候,小廝送了暖鍋和幾樣小菜到了林府。


    林老吩咐自家的仆人接過擺放好,便招呼正在研究殘局的倆個得意弟子,“你們倆看了一下午了,快過來歇會,嚐嚐這鍋子怎麽樣?”


    謝安率先起身,他聽著老師的語氣似對這吃食極其滿意,便產生了好奇,朝著桌子走去。


    林老坐在主坐,謝安坐在他的左手邊,後來的薛明軒則坐在右手邊的位置。


    “我記得你們倆個喜辛辣的口味,嚐嚐吧。”說著林老先動了筷子。


    謝安到了京城之後是吃過鍋子的,但是辛辣口味的還不曾吃過,他跟著夾了一片煮的軟爛的肉片,入口之後,隻覺得辛辣混合著肉香,大大的刺激了他的食欲。


    “老師,這是哪家的大酒樓做的,這般美味。”謝安向林老詢問道,想著到時候帶祖母去嚐嚐。


    林老也滿意,他不能吃太辛辣的東西,可這鍋子裏不知道加了什麽東西,隻覺更多的是濃厚湯底的味道,其次才是辣味,最後還帶著淡淡的甜,這麽一會他已經吃了幾片肉並雜菇了。


    林老擦擦嘴,喝了一口送的果茶,才悠然道:“是府衙對麵新開的一家,好似叫什麽來謝居,名字倒是取的好,當然,這吃食也是非常不錯。”


    謝安在聽到來謝居三個字的時候腦袋嗡的一下,林老後麵說什麽他根本沒聽見。他想起來,這來謝居的名字還是當初與阿樂、李大一起研究出來的。


    尤記得那時候一身男裝打扮的阿樂笑顏如花,脆生生的道:“來字,乃是歡迎八方來客,謝字,乃是謝阿婆的牌麵,至於居嘛,當然是安居樂業了。”


    後來呢,後來發生了許多事,他當真以為是阿樂不想住在他們家了,因此在京城遇見阿樂之後,他回去欣喜的告訴祖母阿樂找到了家人,還來了京城。可祖母麵上青白轉換,不見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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