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抬眸,看著離得很近的南宮焰,眼神微深,驚豔於南宮焰的心細如發、洞察一切。她一直都知道南宮焰很不簡單,所以在殺段佑後,也有想過南宮焰的反應。隻是南宮焰當時離她很遠,而且段佑死了對她沒有影響,她便也沒有多在意。結果段族那麽多人都察覺不到,卻是南宮焰第一個知道。該說是因為南宮焰很了解她麽?又或者說,應該是在意。以天眼錄探查她的蹤跡,推算水流流向,翻出黑色儲物袋……那該付出多少時間和精力啊?而南宮焰做那麽多,隻是想要救到她麽?容夙想著,眸微垂,看著麵前衣裳華麗、神采高貴的南宮焰,能夠看出她麵上的表情雖然複雜,但隻是疑惑。她會說這些,大概隻是想知道她殺段佑的原因。以及為她善後。她派出南宮衛殺段祁,不是要段族副族主的感激,隻是想讓段祁別說出不該說的。但她甚至都不知道段祁曾對她做的一切,不知道段祁是罪有應得。容夙的呼吸就緊了緊,有些壓抑,也像窒息。噩夢裏被火焰圍繞的南宮焰、說要坐上少主之位改變世族的南宮焰,還有麵前哪怕眼裏有疑惑也藏不住世族大小姐風采的南宮焰。她大概以為,現在隻要殺了段祁就行了。她根本不知道,段佑隻是死的第一個人。還有姚昊蒼,而且姚昊蒼的父親是姚族族主。跟堪堪突破歸一境的段君鶴不同,姚族族主跟南宮族族主差不多,都有歸一境巔峰的修為,隻差一步就能觸摸道境巔峰。所以她現在應該怎麽做呢?容夙就看了看南宮焰手裏的儲物袋,伸手拉起她的手,將那黑色儲物袋拿回來懸在腰上,迎著南宮焰不解的眼神道:“對,段佑是我殺的。”她嗤笑一聲,手攥到最緊後鬆開,臉上就多出幾分嘲諷:“所以呢?南宮小姐是要跟段族副族主告發,以此坐上少主之位麽?”南宮焰一怔,眼神裏的意味似乎是難以置信。容夙的心不由一緊,像是有什麽開始彌漫開。然後她繼續道:“南宮焰,別忘了生死結的存在,我死了你也要死。”南宮焰就動了動唇,聲音微顫:“容夙,你什麽意思?”短短幾個字,她似乎用了很久才能說出來。容夙看著她此時的眼神,就知道事情開始往她想要的方向發展了。她眸光暗了暗,索性直接將心裏組織好的話都說了出來:“意思不是很明顯嗎?我說我們的性命是相互關聯的,所以你不想死,就應該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所以你是不是還想說,你當初結生死結,就是為了要利用本小姐?”南宮焰嗤笑一聲,伸手就環住容夙的脖子,將自己縮進容夙懷裏,說道:“容夙,你不擅長說謊的。”懷裏的身體溫暖而柔軟,近在咫尺的麵容含著笑意。容夙幾乎控製不住想伸手環緊她,但她低眸看著南宮焰眼裏若有似無的淚光,就知道南宮焰不是完全不為所動的。世族裏的陰謀詭計很多,南宮焰是世族大小姐,經曆得最多。所以她就算心裏很想相信自己,也會多多少少受到一點影響。容夙就道:“我是不擅長,但我說的都是真的,哪裏需要擅長呢?”她伸手環住南宮焰的腰,心裏掙紮了一下,才迎著南宮焰的眼神拉開她,繼續道:“南宮焰,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當初那青衣老者跟我說了些什麽嗎?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他跟我說,踏霄境以後能夠解開生死結的那道解法是假的。”容夙緩緩說著。接著她看著南宮焰怔怔的表情,繼續補充道:“真正解開生死結的辦法,隻有我一個人知道。”“所以呢?”南宮焰聲音淡淡。容夙卻注意到她垂著的手微微顫抖。她就道:“所以我是想跟南宮小姐說,不要看我現在修到知微境八重,離踏霄境的距離很近,就以為能夠擺脫生死結。”她還想再說些什麽,南宮焰卻直接打斷道:“那當日在懸崖上,你說你後悔結生死結,又是什麽意思?”她說完就仰頭看著容夙,眼神明亮,像含著星星一般。容夙呼吸就一滯,心說:情況似乎很棘手,南宮焰根本沒有那麽好騙。她就有些自責,自責自己先前怎麽就那麽穩不住情緒,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容夙垂著眸想了想,半晌後才想到回答的話,道:“我不那麽說,怎麽能夠順理成章脫身去殺段佑呢?”她看著南宮焰,見她似乎還要說話,忙繼續道:“而且還有,你不知道,當時我本來都跑出去很遠,結果就因為看到你的鳳凰虛影,我就隻能回去救你。”“要不是有生死結,怕你死了我也會死,我才不會多此一舉。雖然墜崖後我也不會死,但到底還是很疼的。”容夙說著,默默在心裏複盤了一遍,自認為邏輯沒問題,就伸手摸著南宮焰的臉,聲音一陣後怕:“你都不知道,我當時有多怕你會死。”她眼神漆黑,雖然沒有說出後麵的話,都動作和表情透露出來的意思都是:南宮焰要是死了,就會連累她也死。南宮焰皺眉,還是不願意相信。她覺得容夙那時不會是這樣的意思。但此時的容夙說的也很認真。那股神情和表現,就像是心裏藏著的秘密被人發現後,不顧一切中帶著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很像她以前處置過的族人。是害怕秘密被更多人發現的故作鎮定。她一時間竟不知道容夙說的什麽是真、什麽是假。這樣,南宮焰應該就相信大半了吧。容夙想。她自認為還是了解南宮焰的。就算她和別的世族子弟都不一樣,但到底是出身世族,見過的虛情假意太多,又太在意她,所以一時半會多半也會分不清楚真假。而她要做的,就是似真似假,讓南宮焰再也分辨不出來。她就上前一步,伸手去牽南宮焰的手,同時放緩了聲音道:“南宮焰,沒關係的,你先前不是曾說要和我生死相隨麽?現在我們就是生死相隨啊。”南宮焰怔住,抬眸看向容夙的眼睛,隻看到漆黑深邃裏浮現在表麵的溫和,甚至算得上溫柔,比以往任何時刻都要溫柔,卻是虛假的溫柔。她就退後了一步,眉越皺越緊,手往後縮,雖然臉上沒有表現出來什麽,但動作間已經快藏不住心裏情緒的震驚和崩潰。容夙的心就一痛,像是被什麽攥緊般無法呼吸。但她想到九幽大殿內那一瞬的顫抖驚慌,就堅定了決心。她看南宮焰一眼,再出聲時麵上恢複到沒有表情的樣子,聲音也沉沉的:“南宮小姐也不用太擔心,我知道你們南宮族的實力有多強。隻要段祁死了,你再立天地誓約,我會跟你解除生死結的。”她頓了頓,繼續道:“還有你那個改造世族的遠大目標,我也不會跟第三個人提起的。”容夙說著,止不住低笑了一聲,像是忍不住一樣,在南宮焰聽來就是滿滿的不屑。她表情一變,眼神黯淡無光,沒有再說什麽,走的時候腳步甚至有些虛浮。容夙目送著她的背影離開星月居,袖一揮,屋門合上,滿屋重回到黑暗,她很熟悉也很習慣的黑暗。她就直接坐在地麵上,黑刀都拿不穩,孤零零躺在了地麵上。容夙看著那柄黑刀,笑了一聲,慢慢屈起膝蓋,將自己的頭抵在膝蓋上,半晌無聲。虛空裏響起一聲歎息,是小光球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來了,正懸浮著看容夙,歎道:“容夙,你心裏根本就不是那麽想的,怎麽要那麽說呢?”容夙就抬頭看著小光球。滿屋黑暗,小光球那團白很顯眼。她沒有回答,反而問了小光球一個問題:“你覺得南宮焰是什麽樣的人?”“南宮焰?”小光球想了想,回了容夙四個字:“敢愛敢恨。”這是它結合原來的世界線知道的,也是跟著容夙這幾年親眼目睹的。南宮焰的性情很鮮明,對恨的人手段無情,但知道心裏所愛後,也很直接。敢愛敢恨啊!容夙就仰著頭看向屋頂,聲音低低道:“那她會恨我麽?”南宮焰愛不愛她,容夙不知道。她隻知道先前的南宮焰很喜歡她,但喜歡和愛應該還是不一樣的。她知道時間再久一些,或者她給南宮焰回應,南宮焰早晚會愛上她。她不知道愛是什麽。隻記得很久很久以前,有人拿墨水點著她白皙而肉乎乎的臉蛋,笑著說愛是很珍貴很稀缺的東西,就跟桃花源一樣。所以容夙不想讓南宮焰愛上她。她得不到桃花源,也注定不該得到愛。所以她剛才都那麽說了,南宮焰應該會恨她的吧?她說她對南宮焰是利用。她說生死結是束縛南宮焰的武器。她說要南宮焰立天地誓約。她還故意裝出對南宮焰那個遠大目標的不屑一顧。這樣,南宮焰就會恨她的吧?容夙問了小光球很多次,但一直沒有聽到小光球的回答,忍不住看去,就看到小光球眼神複雜。容夙於是不再問。她把黑刀抱在懷裏,低著頭沉默不語。小光球莫名難受,就說:“要是南宮焰不相信你說的話呢?”雖然容夙剛才是裝得很像,雖然容夙拿捏南宮焰的性格拿捏得很好,雖然容夙說的都能圓上,但小光球總覺得南宮焰不會那麽容易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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