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夙的心就一凜,打算直接越過他們回南明峰去,卻被關俊才喊住了。“容師妹,正陽宗宗規第一百八十一條,同地位弟子間應該多交流道境、切磋身手,不可故步自封,沾沾自喜於眼前成就。”“師兄看你有些眼高於頂、態度跋扈,想來應該是修為進展太快,你便認不清自己是什麽角色了。”“無妨,師兄左右無事,便指點指點你,保證你道境無阻,直到你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什麽玩意為止。”關俊才說著,緩緩抽出了腰間的長劍,笑容得意:“來吧師妹,不用太感謝師兄的,畢竟大家都是同門。”他將容夙先前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拿著劍並沒有立即進攻,而是給足容夙反應的時間。畢竟知微境和踏霄境的差距太大,他一點都不擔心。而且他們做的事情還符合宗規。加上那位南宮大小姐也同少宗主說過,要少宗主多和容夙切磋切磋,所以他們真正無所顧忌了。切磋身手這種事,打起來失手什麽的也很正常。不過畢竟是南宮大小姐的人,他會注意不往容夙臉上多添痕跡的。至於手腳什麽的,會不會斷一隻兩隻的就難說了。容夙抬眸看向四周,稀稀疏疏有十幾個弟子在,但都目光玩味,顯然隻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甚至她還看到了一個頗熟悉的人,雲步秋。同樣位列十大真傳,此時就靠著一顆大樹,看來的目光平靜,察覺到她的眼神後,甚至還笑了笑。關俊才也看到了,他就有些擔心,怕雲步秋會多管閑事。畢竟她比他強,還跟隨宗主多年,但接著他想到雲步秋對那位南宮小姐有點意思,便放心了。他抬劍刺向容夙的肩膀,打算先給她的黑衣染幾道血紅出來。容夙眸一縮,手裏黑刀一瞬出鞘,“鐺”一聲碰上那長劍,去勢若驚雷,同時在心裏想著對策。先前關俊才沒有出手,現在卻敢出手,一定是有所倚仗,宗規裏似乎也真的有這一條。她先前還是正陽宗第一時,就將宗規讀得滾瓜爛熟,因此想了想,便想明白關俊才和關俊良的算計了。正陽宗宗規第一百八十一條,確實有這樣的內容,目的是防止弟子故步自封、道心不穩,但也顧及到有弟子公報私仇,所以規定時間是一刻鍾。一刻鍾內全力以赴交流道境,但若對方招架不住,那麽最多一刻鍾,修士必須收手,不然視同蓄意謀害,按宗法處置。換而言之,容夙隻要堅持一刻鍾,時間到後,關俊才如果還不收手,她完全能捏碎玉牌請宗門執法堂來主持公道。容夙眼神微閃,看關俊才隻用了一柄劍,還有一柄劍懸在腰間,便向後退了幾步,故作不敵,接著再在那長劍即將刺進她肩膀前微微一挪,表現出一副堪堪躲開的模樣。時間如水淌過。關俊才打著打著,見容夙還是黑衣整潔不染血跡,便有些心驚。他雖然隻用了一柄劍,但到底是踏霄境的修士,知微境一重的修士沒道理能堅持到現在的。他眼神一沉,看向容夙拿刀的手,越看越心驚,因為容夙雖然看著招架得很困難,但事實上卻是進退自如、自在輕鬆。她的刀法防不勝防,從任何一個他根本不到的角度刺來,神出鬼沒的,頗為妖異詭譎。刀光如墨,刀刃寒涼刺骨,有時那光反射到他眼裏,他有一瞬間便以為自己是見到了遍布魑魅魍魎般幽暗無光的修羅地獄。他終於反應過來容夙是在拖時間。一個當了好幾年外門第一的人,怎麽會不熟讀宗規呢?畢竟宗規既是利刃,也能是盾牌。“小才,用雙劍。”旁邊看著的關俊良沉聲。關俊才便抽出了腰間的劍,雙手持劍,刺向容夙的肩膀。雖然以踏霄境的修為對付一個知微境一重的修士還要全力以赴很丟臉,但事到如今,對他們來說,這個麵子拿不回來才最丟臉。沒有人能挑釁四劍堂,挑釁他們兄弟倆。容夙很快就堅持不住了。修為差距放在那裏,她沒有任何辦法。她的肩膀很快被長劍刺出一個血洞,如墨黑衣上多出一點濕潤。而關俊才嗤笑一聲,還不打算就此收手。一刻鍾還沒過去。他們出手指點容夙是先在執法堂那裏報備過的,修為差距太大,因此很難再有下次。所以他要一次把容夙打到知道痛,痛到再不敢和他們、和少宗主作對。藏在暗處的南宮衛就有些著急,有人就要出手阻止,被同伴拉住了:“你做什麽?”“當然是出手教訓那關俊才,他居然敢打容夙大人!”那南宮衛憤憤不平,心想要不是容夙大人修為太低,十個關俊才也不夠他們容夙大人打的。“但小姐的命令隻是讓我們護容夙大人不死,隻要容夙大人不死就行。”阻止他的南宮衛道。要動手的南宮衛就一怔。是的,小姐的命令確實是隻要容夙不死就行。但是“那是去東川皇城前的命令啊!”他看到容夙大人救了小姐那麽多次,小姐怎麽會不為所動?“是。”阻止他的南宮衛低眸:“但南宮衛的職責是無條件執行小姐的命令。”所以小姐不曾說過容夙大人不能受傷,他們就沒有理由出手。藏書閣空地前。容夙的黑衣已經濕透了,但她的唇角卻是揚著的,因為一刻鍾的時間到了。關俊才以後再不能打著切磋的借口對她出手了。她深深看著眼前手持雙劍的錦衣青年,沉聲道:“關俊才,關俊良,兩位關師兄,我記住你們了。”關俊才拿劍的手就一震。他迎著容夙像一片深海的漆黑眼神,心裏沒來由一驚,生出種斬草除根的想法,直覺現在不殺她,以後或許就成大患。他想著,眼神一厲,直接刺向容夙的心口。原來要出手的那南宮衛就有些興奮,心想這下他終於能出手了,看他不把那關俊才打到滿地找牙!但是他最後還是沒能出手,因為有人比他更快。咻遠處一柄長劍疾掠而來,“當”一聲和關俊才的雙劍碰了碰,餘力不絕,直震得關俊才唇邊溢出一絲血跡。他憤怒抬眸,看清來人的模樣後眼神一縮,低著頭沒有出聲了。來人一襲白衣,眉眼含雪,踏在半空步步走來,看向關俊才和關俊良的眼神涼如山雪,聲音也涼涼:“宗門的宗規是讓你們用來肆意欺侮修為不如你們的弟子的嗎?”容夙一怔,抬頭看去,果然看到來人是蘇明雁。她垂著眸,聽到關俊才支支吾吾,收了劍就打算開溜,卻被蘇明雁攔住了。“關師弟,我前些時日領悟了一劍,還沒施展過,正好,今日就指點指點師弟吧。”蘇明雁說著,眼神一冷,不管關俊才麵上是什麽表情,也不管他是否準備好了,直接手一抬,那柄劍被她擲出,去勢若清風,卻讓人無法抵擋。關俊才還來不及出劍,肩膀就被她擲出的長劍刺出了一個血洞。接著她收劍,聲音涼而含著一絲肅殺之意,“再讓我看到你們肆意欺侮弟子,我見你一次多刺你一劍,倒要看看你能挨多少劍。”女子立在那裏眼神含雪、白衣飄飄,關俊才和關俊良哪怕心裏再恨,此時也不敢表現出來,隻低著頭慌亂跑遠。然後蘇明雁看向容夙,看到她的黑衣濕了大半,眼神就有些擔憂。容夙心緒微微起伏,先一步出聲了:“多謝蘇師姐救命之恩。”她的聲音雖然有些嘶啞,但卻是真心的。蘇明雁確實是救了她性命。蘇明雁卻搖搖頭,很認真地說道:“身為宗門十大真傳,護佑同門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哪裏用謝?”容夙就低笑一聲:“但剛才說要指點我的人,不也位列十大真傳?”所以人和人始終是不一樣的,正陽宗的真傳弟子和真傳弟子之間也大有不同。比如出手果決的關俊才,比如袖手旁觀的雲步秋,再比如眼前的蘇明雁。蘇明雁就一怔,接著回神時看容夙要走了,忙出聲叫住她。容夙不解回眸:“蘇師姐還有事?”“我”蘇明雁麵上的神情就有些遲疑,半晌才道:“你的刀”她沒能說完,因為雲步秋直接走過來打斷了她:“蘇師姐,宗主有事要見你。”蘇師姐。雲步秋也要叫蘇明雁師姐,那麽蘇明雁在那十名真傳弟子裏麵還是位列前茅了。蘇明雁微微皺眉:“我還有些事要和容師妹說。”雲步秋也皺眉:“你的意思是,要讓宗主等你?”她麵上神情都是不滿,還有對容夙的不屑一顧。容夙不想摻和進去,便垂著眸沉默不語。蘇明雁看著雲步秋,來時她雖然關注重點在關俊才和容夙身上,但也有看到她靠著樹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此時她的聲音就有些冷,卻不是回答雲步秋的問話,而是道:“你置同門安危於不顧,心裏隻有一己之私,也配當正陽宗的少宗主?”雲步秋的臉色就一變。她修行到現在隻有一個目標,就是當上正陽宗少宗主。跟這個目標相比,對南宮焰的初見驚豔、再見心動都不算什麽。蘇明雁此言,不可謂不紮心。蘇明雁卻不再看她,而是對容夙道:“四劍堂的事我已經跟師伯,也就是正陽宗負責掌管刑律的左副宗主說了,也呈了相關玉簡,等她出關,四劍堂應該就會不複存在。”“至於沉魂淵修為不到知微境的弟子被派去的事情,雖然牽扯比較廣,但我也會一直跟進,直到規定嚴格執行為止。”容夙徹底怔住。她看向蘇明雁,日光清澈,女子白衣而立,長發微揚,和那日初見像極了。那時她救了顧劍安,她不以為意,隻道天道之子果然和別人不同。現在她救了自己,容夙滿心震撼。但她的震撼卻不是因為被蘇明雁救了,而是因為別的。她怔怔出神,許久才問:“蘇師姐怎麽會告訴我這些?”聲音很啞,也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