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紫田以為容夙答應了的時候,她出聲了,聲音輕飄飄,帶著幾分喑啞:“你說我不了解南宮焰,那我想問你,南宮焰為什麽會這樣做?”紫田沉默了一會,才低咳一聲,準備回答容夙。容夙以為她會說些什麽修士修行以除魔衛道、扶持弱小為己任、世族的使命是護佑四方之類的話,但她沒有。“我不知道。”紫田如是說。迎著容夙驚訝的眼神,她繼續道:“你不了解小姐,我也不了解小姐,所以我不知道小姐為什麽會這樣選擇。”女子說到這裏眉頭緊皺,顯然她是真的不能理解。“但我本來也不需要理解。小姐救了我的性命,那麽我的命就是小姐的。不管小姐要做什麽,我都隻會追隨。”小姐要護無憂城,她就戰至精疲力盡、生死不顧;小姐要殺容夙,她會先一步出手不髒小姐的手;小姐若是要幫著妖獸攻破無憂城,她也不會違背。她的一切行為準則都以小姐為準。容夙看著眼前的女子,有一瞬間的失神。這是世族的手下嗎?似乎是的,因為行事無所顧忌,但又似乎和她知道的不太一樣。她沉默一會,在紫田著急到不行的眼神裏道:“我該怎麽做?”紫田一怔,接著才反應過來容夙這是答應她接受修為讓渡去幫小姐了,不禁喜形於色,聲音都歡快了幾分:“閉眸斂神,不用想太多,隻想著你的修為是知微境就行。”容夙依言閉上眼睛,她努力拋開那些彌漫的硝煙、那場震動靈魂的煙火、那些家園破碎、生離死別的悲涼,隻想著自己的修為是知微境。想著想著,容夙覺得她的修為真到了知微境,她的身體似乎輕盈了很多,睜眼所看到的天地也變了一番模樣,原本廣闊無垠但離她無比遙遠的天空近了很多。她看向紫田,她已經累趴在地上,隻是看過來的眼神卻是含笑的:“你現在的修為是知微境五重,哪怕你無法完全適應這股修為,也能發揮出知微境的實力了。”她的聲音裏有驚訝,因為她想不到容夙接受讓渡修為後能到知微境五重的地步。容夙總能刷新她的認知。容夙大概看出了紫田心裏的想法,她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唇角卻微微上揚,不帶一絲嘲諷和冷漠,而隻有愉悅。“容夙,不要讓我失望。”一定要護好小姐。紫田的聲音低而滿懷期望。“我很惜命的。”容夙回道。而南宮焰的性命既然和她相互關聯,那麽南宮焰就不能死,她必須拚命護住南宮焰。雖然大小姐不一定需要她。她拿緊手裏的黑刀,慢慢站了起來,第一眼看到的是滿城血腥,這座城就算趕走了妖獸,也元氣大傷,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恢複如初。容夙覺得有些好笑。笑一座處於西北交界處、常年受獸潮來襲的城竟然叫做無憂城。但笑著笑著她就明白了。城池的名字隻是城中修士和凡人對這座城的美好期望。正因為此城是西北屏障,常年受獸潮來襲之苦,經常生離死別、硝煙彌漫,所以才希望哪一天能夠真正無憂無慮。這和那座虛無夢幻的桃花源很相似。容夙想到了桃花源,便有些笑不出來了。她看向城下,腳尖點地,直接從城牆上掠了下去,手中黑刀一瞬出鞘,紫田看到刀修周身的氣質很快就變了。她坐在城牆上看四方時是淡漠的、隨意的、事不關己的,此時刀一出鞘,便像黑暗裏的殺戮者踏向血路一往無前,冷酷、果斷、鋒芒畢露。紫田心裏不禁有了一絲期待和希望。她想,就算這波獸潮再凶猛嗜血,容夙現在有了知微境的修為,她一定能衝開層層阻礙走到小姐身邊,她和小姐的性命都會安然無恙。容夙出刀了。哪怕城裏到城外的距離不算遠,但中間那麽多妖獸阻隔著,容夙要走到南宮焰麵前,還是要一路殺過去的。南宮焰似有所感,她看過來了。隔著許多妖獸和修士,一片黑暗無光的戰場上,她隻看了幾眼就看到了容夙黑衣如墨的身影。刀修麵上神情冷峻,長發被風吹起,發尾很快沾染上鮮血。南宮焰看到她的修為是知微境五重,很快知道是紫田將修為讓渡給她了。她同時也知道了紫田的打算。容夙和她生死關聯,現在戰場情勢嚴峻到容夙不得不出刀戰鬥,關鍵時刻哪怕隻是多出一個知微境修士,也足以改變所有。那麽容夙和她待在一起才是最好的選擇。她想了想,劍出如光似影,一步踏出,劍刃滴著血,向容夙所在的方向走去了。她的長劍原先是很白的,此時成了刺紅的血色,手腕翻轉間紅裙飄飄,哪怕身處殺戮血腥的戰場,也仍然華麗漂亮,劍招變化間道盡無雙風采。就跟那夜月下舞劍一般無二。容夙看著她如是想。南宮焰揮劍時仍然是翩若驚鴻,婉若遊龍的,隻是華麗漂亮的劍招裏藏著致命的殺意,既能登大雅之堂劍舞傾天地,也能落無盡殺戮一劍斷生死。因而南宮焰執著劍衝殺起來,也還是美麗灼華的,像一朵沐浴在血雨裏的紅玫瑰,蔓延開的刺能刺死所有外來者。容夙自以為極善識人觀物,卻不想竟會在同一個人看走眼兩次。第一次宮殿初見,她以為南宮焰隻是高傲無比、華麗像花瓶的世族大小姐,結果石室和囚牢裏的交鋒都重重打破了容夙的認知。第二次月夜舞劍,她雖驚訝於南宮焰的城府謀略,但看到她華麗漂亮的劍招,隻道大小姐果然出身世族,隻會練些華而不實的劍法。但南宮焰拿長劍刺死妖獸時華麗卻致命的劍招如一記無形的巴掌,重重打在容夙臉上,她再不能看出南宮焰到底是怎樣一個人了。容夙想著,抬手又是一刀,她不知道在南宮焰看來,她也是這方戰場上最亮眼的一個。她的刀很黑很重,看上去還很笨拙,但被她那幾根修長手指握住揮向前時,自帶一種光芒和銳利。跟南宮焰華麗繁複而又漂亮的劍招形成鮮明的對比,她的刀法簡單、直接、利落。不見有多麽玄奧複雜的揮轉回旋,隻是直截了當的一揮一砍、一擋一劈,爍亮刀鋒攜破空之勢,一刀一顆頭顱,配上她麵無表情的臉,不像是在殺妖獸,倒像砍瓜劈菜那般輕鬆淡然。南宮焰沒來由想到某個月夜漆黑裏,刀修的聲音涼涼如水,她說她的刀不是用來助興的,而是用來殺人的,刀出必見血。她那時嗤之以鼻,因為她不認為一個出身卑微、隻修正陽宗外門刀法的外門弟子能厲害到哪裏去,現在卻覺得容夙說的對極了。因為她的刀似乎真的是隻為殺戮而出的。還有容夙這個人。她拿刀的手很穩,殺妖獸時眼裏神情很淡,她和她的刀,都隻是因殺戮而生的。她邊拿劍抵擋著四周湧上來的妖獸,邊看著黑衣刀修踏血而來,染著一身血腥、眉眼都是濃鬱殺意,一步一步走到她麵前來了。“南宮小姐。”容夙看著眼前紅裙半破、肩膀被利爪洞穿後血淋淋的女子,聲音很輕,手微揚,黑刀直劈而出,砍死後麵一隻南宮焰因肩膀受傷難以回劍而悄然出爪的妖獸。南宮焰低頭看著腳下的妖獸屍體,眼神微沉。如果容夙不出刀,她的確察覺不到後麵還有一隻妖獸。打了十幾天十幾夜,除了一開始五階的石鋼藍魄獸和許多低階妖獸外,她還殺了幾十隻同階妖獸,哪怕有許多寶物護持,南宮焰也很累。所以容夙算是來得剛剛好。她看向容夙的眼神裏含了幾分情緒。容夙看南宮焰的眼神也不似從前淡漠無情。讓渡修為後,她短暫擁有知微境五重的修為,雖然比不上一般知微境五重的修士,但容夙卻能看清南宮焰的修為了。知微境四重。二十歲。幾個月前,烈陽地窟前,她還隻有通玄境九重的修為。容夙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隻是發現自己接受得越來越熟練了。接著她打量了南宮焰幾眼,大抵也能看出大小姐是真的快山窮水盡了,拋開那些她不知道的世族手段、保命寶物來說的話。南宮焰的右肩血肉模糊,肌膚藏在刮爛的布料下,隱約透出來的都是妖獸利爪抓傷的痕跡。她束發的發簪掉了,青絲披散在身後,紅裙滴血,露出的那截小腿漾開層層血跡,像瑰麗鮮花開在白色雪原上。世族子弟,也能為無關緊要的一座城撐到現在麽?不,不僅僅是一座城,準確來說是十九座城,以及十九座城的修士和凡人。容夙隻是坐在城牆上瞥了幾眼,已經足以知道南宮焰到底做了什麽。如果沒有程老加固陣法撐了這麽久,沒有南九驅使飛艇發射光刃炮火轟擊妖獸,沒有幾十個通玄境到踏霄境修為的南宮衛加入戰場,沒有南宮族大小姐南宮焰出現激勵修士,無憂城的城門不會現在才破,那麽十九城就都完了。隻要他們再撐一會,堅持到獸潮完全結束,發狂的妖獸自行回到山裏去,那麽南宮焰此舉護住了至少幾十萬戶人家。幾十萬戶人家!容夙默念了一聲,心裏情緒微微起伏,然後她上前一步,持刀砍出,不需要誰再言語多說些什麽,南宮焰重新舉起了長劍。湛藍天空下、血色戰場上,四周是三三兩兩的修士和一群一群的妖獸,她們背靠背,紅和黑,劍和刀,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生死相依。第38章 妖獸湧上來了!四周倒地的修士越來越多, 容夙和南宮焰一路往後退,直到退到城門前,看見那十幾個陣修口吐鮮血以手結陣, 容夙知道她們退無可退了。她看向南宮焰,女子麵上神情嚴肅,即便到了現在,她似乎也沒有生出要離開的想法。在容夙看來, 她做的已經夠多了, 但南宮焰卻緊緊拿著劍, 半步都不肯再退了。容夙沒有再說什麽,她知道南宮焰不會離開的。從自己的性命來考慮, 她大可打暈南宮焰後帶走她。她相信紫田不會怪她,甚至南九和程老都會感激她,畢竟在那些人看來, 南宮焰的性命一定是重於十九城的。至於南宮焰醒來後會如何, 容夙不在意, 她隻知道現在她是可以打暈南宮焰的,因為南宮焰明顯傷得不輕。但容夙看著身後的無憂城,再看看即將結束發狂的妖獸,抬起的左掌懸在半空很久, 最後還是沒有拍向南宮焰。她眼神變了變,從懷裏拿出一根黑布條,將黑刀的刀柄和自己的手掌綁結實, 踩著地麵騰空而起。手腕翻轉間,那柄黑刀散出潑墨般的碎光, 似閃電般割開了四周數十隻妖獸的防禦。南宮焰一怔,迎上容夙銳利肅殺的眼睛, 知道她現在才算真正的竭盡全力。“南宮焰。”容夙低喊了一聲,心說大小姐現在發什麽愣?難道她以為自己一個人能在重重妖獸圍堵裏安然無恙並且殺死它們不成?南宮焰回神,忙揮著劍向前,和容夙相互配合,將那十幾隻妖獸殺死,順便衝出一片空間,救下了幾個本該死於妖獸利爪下的修士。其他修士見狀,忙都靠近過來,前後配合、浴血奮戰,一時間竟能將戰場上剩餘的幾千隻妖獸擋在城門前。夜色一點點推移,黎明將至。南宮焰看著四周以她為主心骨的幾百修士,眸光深深,對容夙道:“容夙,我們去殺了那隻妖獸。”容夙順著她劍鋒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那隻妖獸並不陌生,正是她坐在城牆上看到的石鋼藍魄獸,有三顆頭顱的五階妖獸,被南宮焰斬落一顆,還剩兩顆頭顱。五階妖獸,換算成修行九境,相當於修士踏霄境的修為,而城外戰場上已經沒有踏霄境的修士了,她和南宮焰算得上幾百人裏修為最高的了。容夙很想說南宮焰是不是打著打著把腦子打傻了,但她看了一會,知道南宮焰說的是對的。妖獸哪怕發狂也還是以高階妖獸為首的。程老昏迷前殺死了那幾隻高階妖獸,一些高境界修士又以自爆的形式和幾隻妖獸同歸於盡,再加上南九用飛艇的攻擊陣法轟死的,現在戰場上幾千隻妖獸裏最高階的就是石鋼藍魄獸了。它帶領著其他妖獸一下一下撞來,踏死了不少修士,甚至連以南宮焰為中心結成的防線都搖搖欲墜,這樣下去,他們隻會死在這最後一波獸潮裏。唯一的辦法是殺了石鋼藍魄獸,到時妖獸就會因為無首領自行散去,無憂城便算真真正正渡過此劫。問題是怎麽殺呢?南宮焰知微境四重,但受傷不輕,她知微境五重,但是虛假的,不是她自己修來的修為,終究無法如臂使指。南宮焰用實際行動回答了容夙的疑問。她腳尖輕點,整個人像一陣風般掠了出去,手中劍揮出,劍影在將亮未亮的天空裏疊出重影。那隻通身湛藍、防禦如石如鋼的五階妖獸低吼了一聲,八隻腳同時離地,口中噴出一片氣刃,同時用力踹向南宮焰的心口。她去勢太快,妖獸回攻的速度也很快,容夙還在想著該如何殺了那隻妖獸、是不是要拿出自己所有的手段,反應過來時已經看到眼前稱得上驚心動魄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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