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弟子走向石壁,將其中一塊木牌拿掉。木牌製作得很粗糙,隻上麵四個字筆走龍蛇,寫得頗為壯觀:東川皇城。*南明峰,南明大殿裏。南宮焰端坐在玉座上,麵前正站著黑衣的南九。容夙回了正陽宗後,南九安排了別人去跟著容夙,自己以最快的速度來見了南宮焰,她要將沉魂淵內發生的事情第一時間稟報給自家小姐。“小姐,那容夙她……”南九開始滔滔不絕,看得旁邊服侍的紫田目瞪口呆,因為她印象裏南九大人最是沉默寡言。許久,南九終於說完了,她呼出一口氣,聲音很認真,做了最後的總結:“小姐,容夙此人深不可測,小姐一定不能不防。”紫田一驚,第一反應是去看南宮焰麵前的青玉案,還好那上麵隻有一堆玉簡,並沒有什麽不耐摔的東西。南宮焰卻沒有像紫田擔心的那樣掀桌子發脾氣,她依然端坐著,聽完南九的講述後唇角微揚,眼裏神色深深,半晌才低喃了一聲:“有意思。”容夙越是心思多城府深,她收服起來才會越有意思,越有成就感。哪怕隻是聽南九講,南宮焰都能想象得到黑衣刀修做那些事、說那些話時麵上的表情,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開始興奮起來了。自她殺了那些人、坐上南宮族大小姐之位後,她很久不曾這樣興奮了。南九顯然無法理解自家小姐的興奮,她隻覺得小姐和容夙果然都是一類人,是她無法理解的人,接著繼續道:“那個顧妍妍,小姐有何打算?”她的意思是要不要派人把顧妍妍抓來,收為己用或者殺掉什麽的。“不必。”南宮焰搖頭。南九不解。“玲瓏寶體、丹田儲物、神秘前輩,這應該是中州某位老家夥的行事風格,與我們無關,不理會便是。”南宮焰的聲音清冽,說完後直接站了起來,往大殿外麵去了。容夙從內門任務堂出來,想了想還是去了內門藏書閣一趟,不是去看刀法,而是去了第三層,在那裏用掉了五百貢獻點看完一部厚厚的典籍,才回了南明峰。月上樹梢,月光如水,容夙沿著南明峰的一條小道走向自己的屋子,然後在後殿外的一條必經之路上看到了一抹黑影。月華流轉,黑影隨容夙走近逐漸清晰。她的麵容精致美麗,那襲幾乎和黑夜融為一體的黑衣穿在她身上,有一種隻屬於黑暗的魅惑和危險,和容夙的肅然陰沉完全不一樣。她是南宮焰。容夙看出那人的身份後心一驚,第一反應是去摸自己的左肩,雖然劍傷已經被龍形麵具修複好了,但一看到南宮焰,她覺得那裏似乎開始疼了。容夙的第二反應是去看天上的月亮,依稀回想起當時也是這樣一個月夜,也是這樣一個月下風采無雙的絕麗佳人,然後佳人刺了她一劍,恩威並施。容夙的第三/反應是去看南宮焰的手,她兩手空空,並沒有看見那柄美麗鋒銳的華麗長劍。她於是才稍稍放心。南宮焰被容夙的反應逗笑了,她直接笑出了聲音。月色朦朧,美人含笑,容夙隻有滿心驚訝不解,她皺緊了眉頭,沒有先說話的打算,而是立在原地頗安靜地等待南宮焰笑完。半晌,南宮焰笑完了,她伸手拍拍容夙的肩膀,說道:“你放心,隻要你懂事一點,本小姐自然不會為難你。”懂事一點?那什麽算懂事一點呢?是單膝跪地口呼“小姐威武”,還是俯首稱臣獻上生死結的解法呢?容夙心裏嗤笑一聲,麵上沒有什麽表情。剛從沉魂淵出來,又在藏書閣看了一天的書,她累極,隻想回到自己的屋子休息一會,結果偏偏遇到了南宮焰。容夙心裏厭煩不已,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多少帶了一絲不耐煩。南宮焰自然不會看不出來,她臉上表情一暗,澄澈眸子裏含了幾分銳利,直接道:“你接了新的宗門任務?”容夙點頭:“是。”“你不知道做事前應該先稟告本小姐麽?”南宮焰搭在容夙肩膀上的手一沉,近距離看著容夙,眼裏有掠過的寒光。容夙抬頭對上南宮焰的眼神,聲音平緩有力:“我不知道正陽宗還有這樣一項規定。”果然還是容夙。她怎麽會因為容夙見了她的反應就覺得容夙變了呢?南宮焰看著麵前刀修的臉,再看看她握緊了黑刀的手,唇一揚,麵上多出一抹淡笑,雖然在容夙看來是皮笑肉不笑。“聽說你要去的地方是東川皇城?”南宮焰緊盯著容夙的眼睛,發現她聽到這四個字時眼神不受控製地縮了縮。“本小姐曾叫紫田查過你,據說你來自東川皇城。”南宮焰笑容加深,“所以你這算是衣錦還鄉麽?”衣錦還鄉。容夙出聲了,“原來南宮小姐管這叫衣錦還鄉啊。”南宮焰一怔,順著容夙的目光看去,發現她的衣服又破又髒,還帶著血,隻是因為黑夜和黑衣的原因看不太出來。南宮焰的臉瞬間就變了,她以最快的速度收回了自己的手,看到自己原本白皙手掌心多出灰塵和一點濕潤,她臉上的神情十分精彩。容夙看到了,她想原來南宮焰也是極愛潔的人,接著便有些想笑,笑南宮焰先前竟然是沒發現麽?她還以為這位世族大小姐不拘小節呢。南宮焰很快沒了和容夙搭話的興致,她會在這裏等容夙,也不過是想看看東川皇城對容夙的影響。畢竟容夙身上的秘密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南宮衛回稟了她在內門任務堂的反應,再加上容夙此時的反應,南宮焰已經做出了決定。她對容夙道:“東川皇城招收弟子一事,本小姐和你一起去。”一起去?容夙驚訝不已,心說那是正陽宗的任務,去的還是那樣一個偏僻貧苦的地方,南宮焰一個堂堂世族大小姐跟著去算怎麽回事?但南宮焰說完就走了,黑夜裏她穿黑衣,那道背影卻沒有被黑暗消融,走出一種高傲橫行的架勢。南宮焰不是來征求她同意的,隻是以上位者的姿態順路來通知她一聲。容夙看著那背影如是想。所以南宮焰怎麽想到要去東川皇城的?是因為她麽?隻能是因為她了。東川皇城。容夙念著這四個字,過往一幕幕如流水淌過,她攥緊了手掌,默默回了自己的屋子。就算南宮焰去了又能如何呢?她想知道的東西不會有一絲和東川皇城有關。就算所有人都知道她來自東川皇城,也休想得到任何一點有用的東西。因為她本就無用。翌日天明,容夙推開屋門走了出來。經過一夜休息,她精神大好,加上換了一襲幹淨整潔的衣服,站在陽光裏頗有幾分春光明媚的模樣。東川皇城招收弟子的任務需要先去淩雲峰廣場集合,再乘坐宗門的工具前往。容夙走出後殿,眸光深深看了看南明大殿上那方華麗玉座,然後直接走了。她直接去了淩雲峰廣場,半點沒有要叫南宮焰的意思,畢竟南宮焰說要一起去那是南宮焰的事情,跟她有什麽關係?淩雲峰廣場此時的人並不多,但也不算少,一共幾百多人,二十多個是內門弟子,剩下的則是外門弟子。接著容夙看到了一道不算熟悉但也不陌生的身影,她穿著一襲鮮豔亮眼的紅衣,長發微甩,站在隊伍的最前方,是雲步秋。從那些弟子的議論聲中,容夙得知雲步秋是負責此次正陽宗招收弟子所有地方的執掌人。這還跟少宗主的奪位有一定的關係。雲步秋要當少宗主,除開自身實力和宗主肯定外,還需要有自己的班底,比如那位少宗主身後就有關俊良、關俊才兩位真傳弟子跟隨。所以雲步秋從那位少宗主手裏搶來招收弟子的總任務,是在為自己的未來鋪路,也因此才有那麽多內門弟子先後接了任務,除了拿好處外,也有討好雲步秋的意思。因而正陽宗這次的手筆很大。一隻一隻的飛舟懸在淩雲峰廣場上,用來當完成宗門任務的弟子的乘坐工具,按照所去地方的繁華程度由外到內排列著,看著頗為壯觀。哪怕是內門弟子,如果出身不夠高,平時也很少接觸到飛舟這樣的東西,因此那些弟子帶著興奮爭先恐後衝向飛舟。容夙站在原地抬頭看去,發現掛著“東川”二字旗幟的飛舟很小很破舊,正懸在廣場的角落裏,已經有幾個外門弟子順著架梯爬了上去。容夙不在意這些,去東川皇城也不貪圖那完成任務的三百貢獻點。事實上,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接那任務的原因,臉上表情淡淡,看那架梯一眼,就要登上去。架梯卻“嘭”得一聲被誰收起來了。容夙抬頭,看見一個身穿白衣弟子服、麵容一般的少年麵含冷笑,居高臨下以一種鄙夷的眼神看著容夙,說道:“呀,容夙師姐,架梯剛好壞了,要不然你爬繩索上來吧。”他說著,放下一根粗繩,自飛舟上一直垂到地麵。那應該就是此次和她一起負責東川皇城招收弟子任務的另外一個內門弟子,通玄境五重的修為,能抽到東川皇城,顯然地位並不高。容夙皺眉,站在那裏沒有立即動,她在思索上麵那少年因為什麽原因針對她。其他接了任務的內門弟子和外門弟子都登上所屬的飛舟了,隻剩容夙一個人還站在原地,顯得她很多餘。那些飛舟上都刻著一樣的陣法,估計隻能同時驅動,弟子們都看向了容夙,目光幸災樂禍。飛舟的架梯被先上去的白衣少年收起來了,容夙如果要上去,隻能爬繩索,但繩索在半空沒有著力點,容夙要上飛舟隻會很狼狽。他們覺得很有趣,都以一種看熱鬧的目光看著容夙,想知道這位因為貌醜被世族大小姐看上的修士會怎麽做,是乖乖借繩索爬上飛舟供人取樂,還是回峰跟世族大小姐告狀?想著想著,便有人笑出了聲音。“那容夙怎麽還不動?莫不是要回去跟南宮大小姐告狀了?”“多半是了,誰讓人家生得醜有靠山呢?”“唉!早知道還能有這種好事,我也忍痛在自己臉上割幾刀了。”“你想割幾刀?沒有用的,隻有她那種實力太弱被人割傷的才能醜成那樣,你自己割你下得了手?”那弟子笑聲響亮。因為容夙臉上的刀疤很深,隻有實力太弱打不過、被別人割傷的可能,畢竟誰沒事會往自己臉上動刀呢?那該多疼啊。他們說著,都哄笑了起來。反正法不責眾,就算容夙真跟那位世族大小姐告狀,就算世族大小姐真會為容夙出頭,那也不能罰他們這麽多人吧。他們隻是在宗門廣場上笑笑而已,又沒觸犯宗規。立在最大最上麵一隻飛舟上的雲步秋聽見了那些弟子的笑聲,也看見了站在原地低著頭的容夙。她知道東川飛舟上那位白衣少年不是受了誰的指使,隻是看不起和嫉妒容夙攀上世族,以及怨恨她抽中東川皇城而已。容夙如果不接那任務,那東川皇城這樣的地方就會因為沒有內門弟子去而取消任務,他雖然前麵抽中,但湊不齊人就不用去了。這不是容夙的問題。作為此次任務的執掌人,雲步秋應該出聲製止的,但她低頭看著廣場上右手持刀的黑衣女子,接著想到初見南宮焰的驚豔和心動,最後一個字都沒有說。她自然不認為南宮焰那樣的人物真能看上容夙,也不認為南宮焰會為容夙出頭。既然這樣,一個小小的內門弟子,折辱便折辱了。容夙沉默很久,抬頭看著飛舟上那白衣少年,持刀的手緊了緊,接著向前踏出一步,伸手扯住了那根垂地的粗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