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雖有不甘,卻還是收起了日月雙刃,跟隨花無葉重新退回鳳棲身邊。


    泱月閣專攻醫術,素來勢弱,輕而易舉就被神月教包圍,連主人有難他們亦不敢動彈。而那些名門正派,則因神月教兩大主心骨邀月閣與望月閣到來,也是不敢輕舉妄動,通通在旁觀望不前。


    鳳棲的臉色略顯疲累,嘴唇也有些蒼白,應是與他們纏鬥太久,已開始有些乏力。


    “清歌,難道你的眼中隻有情愛嗎?難道你忘了你師承何處,忘了是誰佑你長大成人?”鳳棲在弟子的攙扶下緩緩走到清歌麵前,滿目瘡痍,伸出手想要去撫摸清歌的頭。


    鳳棲的那眼神,就像是在看待一個叛逆的女兒。


    鳳棲若是有子女,也該如她一般大小了。


    “是!我都忘了!”


    清歌出乎意料地一聲怒吼,厭惡地拍開了鳳棲的手,並且後退了兩三步與其拉開距離,“我隻知我與永郎相愛沒有錯,隻因我是神月教的人,所以不被世俗接受,這個身份對我來說隻是一個累贅!你們殺人如麻,無惡不作,我後悔生長在這樣一個人間煉獄!”


    “永郎他何其無辜?卻遭你們殘忍殺害,你們本就該付出代價!”


    清歌已經完全情勢失控,憤恨地指著鳳棲等人,淚水已溢出眼眶,順著臉龐不斷滑落,一時悲憤交加。她與他的相遇,是美好的開始,亦是一場悲劇的開始。


    因為他,清歌嚐遍了愛情的甜蜜,也嚐遍了相愛卻不能相守的辛酸。


    隻因正邪不兩立,便殊途陌路。


    在泉溪幫被滅滿門、無一生還的消息傳來時,清歌的心就已經死了,從此再無情感,一心隻有複仇的念頭。


    聽見清歌的話,花無葉卻是笑了。


    庇佑她生長的地方,在她眼中竟是人間煉獄,而她一心隻想跳脫出去,拋棄掉神月教弟子的身份。


    看她楚楚可憐的姿態,明月並無憐惜反而是嘲諷,“若沒有神月教,哪裏有現在的你?做人不能忘本,你自認為一心向善,卻是連這基本的道理都不懂,是你不配為我神月教弟子!”


    鳳棲落寞地收回手,閉上眼睛掩蓋住滿目哀傷,“清歌,你別忘了,十年前發生過什麽。”


    十年前,是神月教的一場浩劫。


    這場浩劫的主導者,便是已經覆滅的泉溪幫。


    第28章 十年恩怨(九)


    大雪還在不停地下,紛紛揚揚,落滿每個人的頭發及衣襟。


    銀裝素裹,鋪天蓋地。


    原以為提及十年前的事,清歌會有所醒悟,但是並沒有,在她眼中仍隻有憤恨,甚至絲毫都沒有動容,依舊堅決:“我隻知十年前永郎還是個稚童,江湖紛爭與他無關,冤有頭債有主,你們憑何殺他?”


    “你們殺害泉溪幫幾百號人,就該為此償命!”沐非名亦是激憤地附和道。


    “是他白永要與泉溪幫同生共死,怪不得我們心狠。”花無葉終於忍耐不住,被激起滿腔怒火,眼神似刀鋒般淩厲望向清歌,“冤有頭債有主這句話說得好啊!清歌我問你,你師父師伯他們是怎麽死的?他們又做錯過什麽,要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十年前神月教上千號人,最後隻留下了兩三百人,那數百個同門師兄弟的命誰來償還?他們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了?那個時候怎麽不說冤有頭債有主了?”


    說到此,花無葉的眼底隱隱泛起了淚光,滿腔悲憤比清歌更甚。


    她可以隱忍住淚水,卻抑製不住哀痛。


    沒有人生來就是惡人,花無葉會痛恨這些名門正派亦不是沒有緣由。


    花無葉的一番話問得清歌怔住了,瞪著眼睛盯著花無葉,動了動嘴唇卻沒有吐出半個字眼來,她無力反駁這些話。


    神月教其他人亦是默默低下頭,沉吟不語。


    十年前,正派在泉溪幫的引領下,聯手攻入神月教,不論婦孺老幼皆不放過,致使千尋島上中血流成河,教主也因此殞命。花無葉十個師兄弟皆是前任教主的嫡傳弟子,十個中死了一半,隻餘下花無葉等五人。


    神月教中有很多還未涉足過江湖的弟子,都成了刀下亡魂。


    師父與師兄弟的慘死,是活下來的五人一生的痛,那血洗神月教的畫麵,他們永生難忘。若不能為他們報仇,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那活下來還有什麽意義?


    他們心中的悲痛,又有誰能懂。


    花無葉的情緒還沒有發泄完,盯著清歌繼續說道:“情郎死了,你便為他癡狂,一心想要複仇,那你把你師父放在哪裏?她對你的教導之恩,教主對你的撫養之恩,當真一文不值是嗎?你的師父一生都在鑽研醫術,救死扶傷,手上從未沾過任何鮮血,看見她慘死,你為何就不想著為授業恩師報仇?”


    花無葉言語犀利,直擊清歌內心最深處,將她推到了崩潰邊緣。


    清歌嘴角抽搐什麽也說不出口,她也不敢說師父對她的再生之恩輕於鴻毛,可她心中的的確確就隻有白永的慘死。


    “生在□□,即便什麽都沒做那也是錯的!”沐非名這句話脫口而出,而且還說得很堅定,義憤填膺,瞬間引來神月教眾人視若仇敵的目光,但他絲毫沒有在意,“你們神月教修煉邪術,曾幾次三番禍亂江湖,本就不該存在!殺你們幾百號人又怎麽了?你們幾百號妖邪的性命,都抵不過泉溪幫一個正派弟子的性命!”


    花無葉根本就不把沐非名放在眼裏,理都沒他一下。


    這個時候還在這自以為是。


    鳳棲再次睜開眼睛,神色已恢複如常,隻是眉眼之間還是略顯蒼涼。


    一聽沐非名的話,清歌的神情又有了變動,之前的猶疑瞬間消散,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刀刃,言語之間皆是怨恨:“你們都是大奸大惡之人,害死了永郎罪孽深重,萬死也難辭其咎!”


    刀刃泛起銳利的寒光,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樣。


    清歌畢竟是出身神月教,也沒有與其他正道門派串通,所以其他門派皆隻是觀望,都沒有貿然上前。


    這麽小的姑娘,身上卻背負了那麽多,可花無葉不會憐憫她。


    眼見明月再次幻化出日月雙刃,腳下已經開始向前挪動。花無葉心領神會,隨即也握緊了花葉劍,一步步向前,幽暗狠厲的眼神仿佛是來自地獄的惡鬼,“既然你已經做了背叛神月教之事,那也不期望你能悔悟了,今日我便要替二師姐清理門戶。”


    鳳棲別過頭去,並未阻攔。


    花無葉與明月步步向清歌逼近,強悍的殺氣令人窒息,望而生畏。


    “清歌姑娘!”


    可偏偏有不怕死的,在這個時候還想要衝上前來。


    “滾開!”花無葉與明月同時轉身,同時出掌,都分毫不差地打中了沐非名,導致他才剛走上前兩步便被打得落入人群之中,在弟子的攙扶下才站起身來。


    沐非名欲再次衝上前去,卻被旁邊的宋延給攔下:“沐掌門莫要衝動,這是他們神月教的事,我們還是不要摻和的好。”


    “可我答應過清歌姑娘,我……”


    “沐掌門,宋二公子所言極是啊。”往淨宮的水清淺也湊過來勸阻,“這清歌既然是神月教弟子,那肯定也不是什麽善類,沐掌門又何須對其重諾?是殺是留那都是神月教的事情。”


    沐非名最終還是經不住勸,選擇置身事外袖手旁觀。


    就這片刻的功夫,花無葉和明月已經與清歌纏鬥在一起,一開始清歌招架起來就很吃力,越到後麵就更加。花無葉兩人的招式快而又猛烈,靈力強盛,兩人一起出手,是必定要拿下清歌的。


    沒過多久,花無葉直接斬斷了清歌的武器,並將其打落飛到一旁的雪地上。


    沒有了武器的清歌,輕而易舉就被花無葉兩人打倒在地,口吐鮮血,一時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明月並不打算就此作罷,舉起日月雙刃蓄足了靈力就要砍下去,卻在下一刻被花葉劍強行攔住,她抬眸看著麵前的花無葉,冷聲道:“你要幹什麽?”


    花無葉沒理她,直接將日月雙刃挑起來讓明月收回,然後一閃身擋在她與清歌之間。


    清歌躺在雪地裏半撐著身子,亦是不明所以地望著花無葉。雖有不甘,但她已準備好赴死,現在卻不第一時間殺她,這不禁讓她有些慌亂了,不知等待她的將是什麽。


    清歌並不認為,她這位殺人如麻的師姑會對她仁慈。


    花無葉舉起劍居高臨下地望著清歌,緩緩說道:“你的命不是我們給的,我們也沒有資格奪取,但你犯了錯就必須要付出代價。今日我便將你的筋脈挑斷,廢掉你一身修為,往後自生自滅去吧。”


    話音剛落,劍鋒也隨之落下,寒光直晃了清歌的眼。


    “啊——啊……”


    花葉劍細長而鋒利,幾劍下來,清歌的一身紫衣都被鮮血染紅,而劍鋒上卻沒有沾到半點血跡。花無葉下手非常快,她不想讓清歌的血弄髒自己的劍,隨之收回劍一掌打過去,清歌又是一聲慘叫,倒在雪地裏動彈不得。


    鮮紅的血,將她周圍的白雪都染成了紅色。


    盡管疼痛難忍,但並不會致命,清歌還有一絲氣息尚存。


    若有人救她,她自然不會死,若無人救她,那她肯定會凍死在這。不論會不會有人救她,花無葉都不會管,這都是清歌的宿命,反正就算能活下去,下半輩子也隻是廢人一個了。


    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奄奄一息的清歌身上,有人惋惜,有人漠然,也有人憤憤不平。


    “花無葉這妖女的手段果然狠毒,故意不給她一個痛快,讓她這樣生不如死地活著!”第一個指責花無葉的人便是水清淺,但是她的聲音並不大,沒多少人聽見,隻是剛好傳到了花無葉耳中。


    雖在為清歌抱不平,可是腳步卻挪都沒挪動一下,也隻是個會嘴上功夫的人。


    花無葉全當是聽了個笑話,不為所動。


    迎素衣微微側目,神態淡漠,“清淺,別人的事,你莫要妄議。”


    神月教是佑清歌生長的地方,她的師伯師姑們都是真心待她,縱然有做過錯事,但恩將仇報也是不應該的。若站在神月教的角度來看,這場北冥之戰,神月教死傷無數,這樣處置叛徒亦不為過。


    但清歌也是個可憐人,所以這件事情沒有絕對的是與非。


    宮主一發話,水清淺就立馬閉了嘴。


    清歌的事已了,接下來就是與正派之間的鬥爭了。


    看著雪地上到處都橫躺著神月教弟子的屍首,又見鳳棲因靈力耗損過度而顯現出的疲倦,明月遂退回鳳棲身邊,開口提議道:“現如今結界已被六師姐破除,教主,我們也是時候該走了,大可不必為此拚命。”


    花無葉看了看身後方的北冥湖掌門齊放,他已經負傷,北冥山莊的弟子也所剩不多了。


    若神月教現在撤走的話,北冥湖必將覆滅;可若不走的話,贏的勝算又太過渺小,神月教也會元氣大傷。


    這個決斷花無葉肯定是做不了的,她原以為鳳棲會很為難,怎知她非常果斷地回道:“不可!北冥湖曾有恩於神月教,現在他們有難,我們又怎能置身事外?做人斷不能如此!”


    明月毫不示弱,語氣也是非常強硬:“可我們已經沒有多少餘力,你想讓其他弟子都跟著送死麽?”


    鳳棲猛地望向明月,卻是沒能說出句話來。


    這下她為難了。


    北冥湖的弟子死傷慘重,即便現在成功擊退常合門等派,但若他們再卷土重來,北冥山莊亦是處在風雨飄搖之中。


    其他弟子也紛紛勸鳳棲撤退,而鳳棲遲遲都沒有應允。


    “齊放!”


    人群之中忽然傳來一聲叫喊,正派人士紛紛讓出一條道,走來的是伏天門的弟子,為首之人是伏天門的門主思長涯。


    在他身後跟著的是伏天門首徒離川,他正押著一名十來歲的少年。


    一看見那少年,花無葉身後方的齊放瞬間就衝到了前麵,激動地喚道:“思遠?你們抓他想幹什麽?他還隻是個孩子,江湖上的紛爭都與他無關,你們不要牽連於他!”


    “齊思遠?”


    花無葉默默念了遍這個名字,赫然發現這就是齊放之子,北冥湖的少主。


    第29章 十年恩怨(十)


    這下完了,伏天門這架勢分明就是要搞挾持,用齊思遠來威脅他們。


    花無葉倒與這小孩素無瓜葛,大可不受其影響,隻是身為人父的齊放就難做了。她默默地看了眼齊放的背影,向他投去一個同情的眼神,難怪之前沒有看見思長涯,原來是去抓齊思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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