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齡小?朋友還在算加減乘除的時候,洛月已經在學次方了。也不是洛月想?和他聊,實在是因為不和他尬聊,就得和周佳尬聊。無奈之下,隻能和他聊。畢竟自己?還是個小?學老師,對於這些?東西也算信手拈來,就把他當做是自己?學校的學生。這樣想?,洛月才對他多了些?耐心。而周佳見她對洛旭循循善誘,溫柔和藹,忍不住問:“你現在在從事什麽工作啊?”態度一如昨天剛見麵的時候溫和。好似昨晚洛月說得那番話,她並?未聽見。洛月抬頭看向她,隨後道?:“我以為你們對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畢竟知道?她所生活的地方,知道?她的手機號。一份工作而已,應當也不算難打聽。“沒?有。”周佳自是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我從沒?有打聽過你。”“沒?事。”洛月說:“這也不是什麽秘密,我在做小?學老師。”周佳一時怔住。“小?學老師?”周佳又重複了一遍,還有些?不可置信,“是哪裏?”現在教育行業很卷,周佳也是略有耳聞。嘉大數學係畢業去一線重點小?學做老師也有可能。可……人才還是被埋沒?了。就在周佳還在惋惜之時,洛月風輕雲淡地說:“老家。”周佳:“?”周佳頓時語調都上揚幾?分:“那你為什麽不答應我的提議,來嘉宜和你父親一起?從事數學研究呢?你很有天賦,你的帶教老師曾在你父親麵前誇讚過,你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洛月沒?想?到還有這一層緣分在。但她的帶教老師從來沒?跟她說起?過洛教授。也從未把她倆聯想?到一起?。可能是她的帶教老師炫耀,剛好炫耀到了洛教授麵前,洛教授卻沒?認下她這個女兒。洛月的腦子轉得很快,卻壓下周佳的惋惜:“可是天才一般都死得早。”早慧,必夭。話說到這個份上,周佳什麽勸告都被堵回去。而洛月掐著時間,“他應該醒了,我進去吧。”-因為不想?再麵對周佳的惋惜神情,原本覺得推門很難,卻在這一刻也變得輕鬆。她腦海裏有太多的東西了,所以這點兒難過好像也無關緊要。洛月進病房後,洛教授還沒?醒。但也是她時隔多年才見到父親,不像是上次那樣從側麵看,而是正?麵俯視。縱然看著年輕,鬢角也有白發。閉著眼?正?睡得熟,躺在幹淨的單人病房裏,有稀稀拉拉的鳥叫聲能傳進來,卻隻是悅耳,並?不會吵鬧。病房裏的窗戶開了一條縫,新鮮的空氣鑽進來,稀釋掉了難聞的消毒水氣味。洛月讓周佳帶著洛旭離開,等洛教授醒來後她和他聊一下就會走。不必挽留,也不必送。許是洛月堅定的態度讓周佳退卻,但也不再似昨日那般熱情挽留。病房裏終於安靜下來,走廊也安靜得聽不見腳步聲。但洛月聽見洛旭在病房外問周佳,“媽媽,姐姐是不是討厭我啊?”周佳立刻道?:“怎麽會?姐姐隻是還和你不熟,沒?有培養起?感情。”“那你讓姐姐留下好不好?我覺得她長得好漂亮啊。”洛旭撒嬌。跟那天在嘉外教學樓外看到的淘氣小?男孩一點兒都不一樣。周佳回答了什麽,洛月沒?聽到。兩人已經走遠了。洛月安靜地等待病床上的人醒來。看著這張蒼老了的臉,洛月腦海裏浮現的卻是當年在月亮島那間院子裏的美好。許是當初太美好了,所以當他離開時也格外殘忍。可時間是個好東西,能給所有殘忍加上美好的濾鏡,以至於忘了痛。不知等了多久,病床上的人才緩緩轉醒。在看到洛月後還當是自己?做夢,閉了閉眼?又睜開。還是洛月淡然地看向他,“好久不見。”沒?有稱謂,也不親昵,隻有淡漠。洛天明愣神片刻,環顧四周發現周佳並?不在,病房裏隻有他們兩人。無聲的沉默在病房裏蔓延。洛天明終於開口:“你怎麽來了?”“你太太喊我來的。”洛月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我還當你生命垂危,要見我最後一麵,我就來了。”洛天明啞然。“你很失落?”洛天明問:“看我還活著。”“是有點。”洛月也沒?掩飾:“畢竟我以為你很多年前就死了。”死在了月亮島,和她母親埋在一起?。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有了新的家庭。所以連帶著,過往的愛都顯得不真實。經過這麽長時間的調節,洛月麵對他也能做到波瀾不驚。“那還真是可惜。”洛天明說。洛月低斂下眉眼?:“你還有話對我說嗎?”洛天明沒?想?到她把問題拋給了自己?,還以為洛月坐在這就是來批判他的,批判他這麽多年的不管不顧,批判他忘了發妻娶了新人,種?種?種?種?,對不起?洛月的地方太多了,所以一直不敢麵對洛月,得知她在數學方麵的天賦之後也很想?提攜她一把,卻沒?辦法厚著臉皮去找她,隻能一直藏在心裏。不論洛月怎麽對他,也都是他應得的。可洛月太平靜了。從她身上,隱約能看到發妻當年的影子。“沒?有。”洛天明氣虛,聲音也很低。洛月笑了下:“我也沒?有。”不怨不恨,就是當陌生人。“如果要說的話。”洛天明思考之後,猶豫道?:“還是有一件事。”洛月大概猜到了是什麽,卻還是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什麽?”“你搬來嘉宜吧 。”洛天明說:“我現在正?研究一個課題,如果成功了,對數學界來說會是一大突破。我現在年紀大了,思維有時跟不上,但你不一樣,你還年輕。這項課題你可以做第一署名。”洛月聞言搖頭:“不感興趣。”“我聽你導師說,你很有天賦,我也看過你發的論文,雖然還略顯青澀,但要高出同齡人一大截。這項課題,隻有你我能做。”洛天明說。提及導師,洛月下意?識聳動了下肩膀。紋身的那處好似又密密麻麻地癢,像是萬千隻蟲子在躥一樣。可洛天明想?到那個課題,興奮感已經將他包圍,恨不得現在就爬起?來繼續算。根本沒?注意?到洛月的異樣。洛月壓下心頭的痛意?,才冷聲開口:“我對數學沒?有興趣,對你的課題更沒?有。”“我這次來也隻是盡人道?主?義關懷。”洛月說:“你沒?事我就走了,我希望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麵了。”洛月起?身離開。可在她要出門的時候,洛天明卻忽然道?:“你這麽抗拒研究數學不就是因為程教授把你的論文拿去給他兒子了嗎?”洛月的腳步頓住,就像是被泡泡糖粘在那兒。惡心,但動彈不得。這個久違的稱呼帶著那些?痛苦的記憶一同回到腦海,洛月克製又克製,表情還是很難看。隻聽洛天明繼續道?:“以你的能力又不是隻能發那一篇!你可以換個課題再研究,再說了,那一篇sci 發表的時候,你不是還有第三署名嗎?這種?事情多了去,你就是還小?,才這麽小?題大做。你跟著我做課題研究,我一定能讓你做第一署名。”換個課題。第三署名。小?題大做。這幾?個詞分開,每一個詞都是一把刀,足以把洛月那顆好不容易縫縫補補複原好的心戳個稀巴爛。可現在這幾?個詞連在一起?,由她的父親來教育她,一切都顯得那麽諷刺。洛月的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差點沒?呼吸過來。太委屈了。可是又不知道?從何開口來訴說他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