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今日來此一遭,也並非是為了多費口舌,而是想讓諸位瞧瞧,到底什麽,才是真正的蓬萊。”她說著扔出一念珠,原本隻有指尖大小的珠子忽然鼓脹得如同圓月,無數紙張飛出一念珠,如同天女散花般落入人群,遠看竟似三月飛雪,飄逸動人。弟子們紛紛伸手抓過紙張,交頭接耳,紙張上麵寫的都是些名字,個別耳熟能詳,多數不為人知。“諸位可知蓬萊秘術,抽絲幻譜。能夠重塑人的記憶,不是傀儡,勝似傀儡。這些便是這兩千年內對外隱世,實則被蓬萊重塑記憶,納為自己的修者名單,或許諸位親友也在上麵。”此話一出,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場內嗡鳴聲震耳欲聾,幾位掌門也大驚失色,抓過紙張麵麵相覷。“胡言亂語!我蓬萊生來便有神諭,豈能做出宵小行為!諸位,滅世之人就在眼前,你們還不動手!”文曜君厲聲衝著仙門大喊。然而就在此時,滿堂燈火再次滅去,漆黑之中卷起層層狂風,吹得眾人肩歪人斜,女子笑聲回蕩耳邊,擾得人雙耳刺痛,紛紛彎腰躲避。褚清秋同樣被風吹得睜不開眼,但她很快往眼上點了兩片仙力,於是便見長風對麵,女子攔腰抱起杜白雙,動作溫柔,翩翩衝出結界,沒入頭頂的萬點星光。到最後離開,她都沒有再看她一眼。褚清秋覺得渾身發軟,緩緩抱著雙膝蹲下,自己是蘇陌時,她還答應了定會相見的。難不成因為,她答應的隻是蘇陌?風還在吹,外麵亂成一團,褚清秋卻第一次什麽都不想管,她隻是靜靜蹲在角落,等待狂風停下。不知過了多久,風終於漸歇,她無聲抬眼,卻發現腳邊飄落一片顏色不同的宣紙。伸手撿了,隻見上麵是龍鳳飛舞的字體,結尾處還印了一個麒麟的獸爪。寫著:“鄴城,灑金橋。”自誅魔大會以來,已經過去許多日,鬧劇再鬧卻也總得收場,六根華嚴島上擁擠的人群逐漸散去,島嶼恢複了它本來的樣貌。熱鬧,卻又處處隱藏著秘密。寧拂衣的離間之計使得確實不錯,雖然蓬萊極力否認那什麽秘術,但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很容易生根發芽,隻要六派不再完全聽信蓬萊發號施令,那於她而言便是勝利。這日的鄴城桃灼柳豔,遠山如水洗過,在晴暖的天空下起伏。“師尊,你不回紫霞峰,來這凡間做何?”身體單薄太多的秋亦小步跟著褚清秋,對著她用麵紗遮住的臉道。褚清秋半晌沒開口,許久才道:“聽聞鄴城桃花開得最好,為師想瞧瞧。”“師尊何時愛看桃花……”秋亦小聲說。“你身體如何?”褚清秋岔開話題,詢問道。秋亦雖然被她用花葉救回,但到底留下病根,身體不再同往常強健,許是因為死過一回,原本張揚的性子也收斂許多,常常安靜得像換了個人。“師尊不必擔憂,徒兒十分康健。”秋亦摸摸頭道,她眼神飄忽半晌,開口,“師尊來此處,是為了寧拂衣吧?”褚清秋藏在麵紗下的眼睫動了動,沒有說話。“其實,在凡間的事,我都記得……”“秋亦!”褚清秋忽然停步轉身,惹得秋亦連忙繃緊身體,大氣都不敢出。“我是不是說過,凡間之事,不許再提。”褚清秋冷聲道。秋亦雙手在身後纏繞著,小心翼翼地點點頭,要知曉自打複生回來,褚清秋平時一切如常,隻是不許她提起半分凡間之事,就好像要徹底忘記,自己曾是蘇陌似的。隻要提起便是怒氣衝衝,秋亦一時也分不清自家師尊變得喜怒無常,算是好事,還是壞事。“那您要徒兒打聽的,關於怵畏堂,徒兒還要說麽?”秋亦小聲道。褚清秋踏步往前走去,聲音淡淡:“說。”秋亦做了回鳥,如今便聽得懂鳥兒對話了,用來探聽消息極為合適。“我聽得幾隻喜鵲講,怵畏堂就立在這鄴城城外,隻是用結界隱去了外形,尋常人發現不得。它們,它們說……”“說這怵畏堂堂主,自從回門後便不曾離開過,整日沉溺聲色犬馬,招了不少漂亮的小妖入內。”秋亦說到此處臉有些紅,她摸了摸臉頰才繼續:“那些喜鵲聽說,寧拂衣為此還造了個,雙……靜修之所,每每有人經過,聽著聲音都不敢多留。”她話音剛落,便聽得嘎巴一聲,褚清秋不知捏斷了什麽物件。褚清秋隻覺得層層鬱火燃燒心肺,腦中一時空白,待反應過來之時,咬得唇都出了血。一個杜白雙便也罷了,可如今卻……“這成何體統,她,她為何會變成這般模樣!”褚清秋氣得言語都帶了哭腔。秋亦還沒見褚清秋這樣憤怒過,憤怒中夾雜著委屈,讓那身影看著更為飄搖。秋亦連忙出言安慰,卻冷不丁對上褚清秋轉身後的通紅雙目。“秋亦,帶本尊去怵畏堂!”她低聲道。第115章 委屈秋亦腳尖點地躊躇一會兒,試探:“師尊,您真的要去麽?”褚清秋望向長街盡頭,嗯了一聲。半個時辰後,二人站在了鄴城城郊的一處破廟外,這地方在一派春色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破舊幡布隨風搖擺,青苔布滿石階,左右散亂著一些碎石,似是從磚牆上掉落。廟裏供奉的是送子觀音,但顯然已經許久沒有香火,觀音神像的外漆都風化了一半。秋亦前後左右繞了一圈,有些猶豫:“我聽那些喜鵲說就在此處,可……”褚清秋站在石階下,輕輕闔目,唇齒微張默念了串很長的口訣,隨後抽出白骨,白玉笛在指尖轉了幾圈,畫出個複雜的陣法。隨後輕輕道了聲“開”,法陣便沉入地心,與此同時,眼前的破廟像被人大力扯去遮蓋,從頭到腳露出原本麵貌。黝黑的大門足有幾丈高,門上左右各掛一隻幹枯的獸頭,頭部斷裂處還帶著血痕,似是從妖獸身上割下來,現掛上去的。門後什麽都沒有,繞過大門往後看便是城郊背後的山崖峭壁,唯有兩扇大門在泥土中矗立,有些詭異。“來者何人?”其中一隻獸頭忽然張口,幹裂的眼珠子沙沙扭過來,看得人毛骨悚然。“褚清秋。”褚清秋麵色不改道。“褚清秋是何人?”另一隻獸頭也張開嘴巴,聲音粗獷,“沒聽過,不讓進!”褚清秋嘴巴緊了緊,掌心對著麵前微微一推,手中白骨頓時如同離弦的箭,插豆腐一樣輕而易舉地插進了鐵門。兩個獸頭驚恐地長開了嘴巴,隨後二話不說往兩邊扭去,於是大門應聲而開,露出裏麵狹長的通道。通道整體是往下的,不知延伸到了何處。“居然是個地宮。”秋亦小聲說,她看向褚清秋,看著對方無聲而入,於是自己也跟了上去。地宮的門在二人進去的刹那便轟然關合,甬道兩側亮起了長明燈,越是往裏,長明燈越亮,走到最後竟如白晝,刺得人睜不開眼。經過刺目的光如同穿過一層結界,待眼裏終於能看清東西後,秋亦不由得長開了嘴巴,隻見麵前是一座寬闊的石橋,石橋下流水叮咚,無數錦鯉在水裏遊動,偶爾遊過幾隻金燦燦的,能夠照亮半座石橋。石橋對岸是數個拱門,每個拱門都以平台連接,平台之上擺放著花卉石雕,而台下又是潺潺流水,雖然整個地宮都處於夜色中,但卻並不令人感到壓抑。“這地方也不似它們說得恐怖。”秋亦說,她跟在褚清秋身後穿過一扇扇拱門,拱門盡頭是個三岔路口,分別通向地宮內三個不同的地界。“左邊這個,據說便是寧拂衣用來……玩樂的。”秋亦猶豫半晌都沒說出那個詞,最後用玩樂代替,“師尊,這一路都無人阻攔,恐會有詐。”褚清秋嗯了一聲。她藏在袖中的指尖緊了緊,定神朝左邊走去,秋亦滿臉憂心,卻也不敢多說什麽。耳朵裏的樂聲愈發清晰,時不時還能聽見女子的歡笑聲,濃鬱香氣順著風飄至鼻尖,香得人頭昏腦漲。最後一道拱門內便是盡頭了,褚清秋卻忽然停下腳步,攔住秋亦:“秋亦,你在外麵等著。”秋亦還是憂心,但還沒開口就被褚清秋打斷。“我沒事的。”她柔聲道,隨後拍了拍秋亦的肩,便獨自向前。秋亦咬著唇轉身,卻不料肩上多了隻手,將她往水邊扯去,她下意識要叫出聲,然而嘴巴也被捂住,一陣天旋地轉後,便踉踉蹌蹌跌在了屋內。捂著她嘴巴的手很快離開,但卻殘留著好聞的異香,秋亦愣了一瞬,這才看清眼前靠在門上的,笑眯眯的女子。她眼神連忙躲閃,爬起來便退到牆角,雙手摸向身後的刀。“你怕什麽,我能吃了你不成?”九嬰打量著她,隨後透過門縫往外看了看,“如今這情況,你就莫要添亂了,有些話你這個當徒弟的若在場,你師尊還怎麽說?”秋亦低下頭,一言不發,手卻沒從腰間挪開。九嬰被她這副抵抗的模樣吸引去了視線,她站直身體,手放上腰肢,款款往前挪了幾步,聲音飄忽:“你為何這麽怕我?”“我,我何時怕你?”秋亦將頭轉了過去,並不同那雙狹長如狐狸的眼眸對視,“你亂說什麽!”“怎麽說我也在凡間養了你一年,你不知恩圖報便罷了,看見我像是耗子見了貓。”九嬰撇撇嘴,俯身湊近秋亦,好笑地看著對方退無可退的模樣。眼看著九嬰紅豔豔的指甲伸過來,秋亦連忙閉緊了眼睛,卻不料那冰涼的指尖並未碰到她,而是啪地扔下個紙包。秋亦愣然張目,卻見美人笑得燦若銀河,隨後香風掀起,蓮步輕移離開了。她這才軟了身子,咽下口水潤濕幹巴巴的喉嚨,伸手將那紙包打開。隨後又是一顫,險些沒將紙包扔出去。居然是一包熱氣騰騰,香噴噴的炸蚱蜢!在地宮盡頭,琵琶聲聲聲入耳,時而如群鳥騰飛,時而如大雨濺落,時而又溫言軟語,靡靡黏於心尖。寧拂衣正半靠在一個秋千上,這秋千有一人之寬,上麵綴滿花環,隨著繩索的搖動,花香四起。數名舞女圍繞她秋千舞蹈,時不時有長袖落在她掌心,被她輕輕拉扯,響起女子嬌俏的笑聲。寧拂衣卻是興致缺缺,她手裏拿了本絹布的舊冊子,身邊堆了一些古文書籍,艱難地對比著。門外飛進來隻烏鴉,撲棱棱落下化成人:“主人,杜白雙從懲戒堂出來了,說要求見您。”“見吧。”寧拂衣打了個哈欠,扔下冊子。寒鴉黑溜溜的眼睛轉轉,又道:“還有……神尊來了。”寧拂衣的哈欠打了一半卡在原地,隨後閉上嘴巴,沉默了會兒,點頭:“好。”寒鴉後退著離去,隨後門被推開,穿了身白裙的杜白雙邁步進來,小心翼翼地看向寧拂衣。她額前係了一根絹紗抹額,抹額隱藏在發絲中若隱若現,本就巴掌大的臉頰更顯得精致小巧,烏黑發絲同白衣一同垂在腳踝,身姿如風,溫婉纖細。她走到寧拂衣麵前柔柔跪下,垂首道:“堂主,奴家知道錯了,往後斷然不敢再擅作主張。”她對於如何控製眼淚似乎極為熟稔,膝蓋一落地,眼淚就滴滴答答滑落。“我怪的是你擅作主張麽?”寧拂衣沒看她眼淚,更沒看她臉,而是靠在花環中,用指尖按摩太陽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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