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反派魔尊洗白手冊[重生] 作者:七千折戲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這話說得多少帶了些氣,寧拂衣放下手指,背在身後:“我是去黑水河裏,借那判官一用。”……上次去到地府,竟已是三十年之前,那會兒她還變作了隻金花鼠,咋咋呼呼地賴在褚清秋的肩頭。但這一次踏入地府,看著周圍沒精打采,剛從人世抽身而出的無數魂魄,心裏卻攪不太起什麽波瀾。唯獨有些悵然,人這一輩子再怎麽風光,死後都得懵懵懂懂咬著手指,等著喝孟婆的一碗湯。她身後那帶她進來的女判官小心翼翼揪著身上繩索,賠笑道:“我說這位魔頭,我都帶您進來了,您就將我放了唄?”寧拂衣側身躲過一個被車裂的鬼魂,開口:“不問我是何人就帶我進來,你不怕我攪亂你這地府?”“亂了就亂了,我就是個通宵達旦捉鬼的鬼差,哪兒管得了你們大人物的事。”那鬼差塗了一臉的花白油嘴滑舌,“能不魂飛魄散便是追求了。”“你是料定了我會在此處放出魔氣,然後被厲鬼吞噬吧?”寧拂衣嗤笑一聲,早就看穿了她那點心思。卻也沒再多說什麽,抬手抹了她記憶,隨後俯身躲開一瞬間湧來的鬼魂們,無聲踏上了黃泉路。她麵色如常地躲避開那些鬼魂,趁著孟婆走神的功夫經過奈何橋,迎麵走向了孤寂盛放的,漫山遍野的彼岸花叢中。她不慎碰到一株彼岸花,隨後險些被忽如其來的刺痛撂倒在地,她踉蹌幾步走出花林,疼得冷汗沾濕衣襟。撩開衣擺,一道深可見骨的痕跡出現在小腿上,鮮血順著肌膚流如足衣。她撕了條衣角將之包起,心裏不由發麻,原來隻一個傷口便能這般疼痛,那麽褚清秋腿上層層疊疊的痕跡,豈不是痛進了骨子裏?她正抬起頭來,卻忽然斂眉後退,原是身旁的花叢中不知何時坐了個人,而她居然半分都未曾察覺。那人是個白發蒼蒼的老者,下巴處的胡子被編成了粗長的麻花辮,垂在胸前晃蕩,他正合著鬆弛的眼皮,口中念叨著聽不清的經文。寧拂衣防備地看了會兒,見他沒有動彈,這才隔著花海朝他拍了拍手,吸引他的注意。老頭兒睜開一隻眼睛看向她,卻也不驚訝,又閉上,接著念經。這人身體實心,腳下還有影子,看著並不是鬼魅,寧拂衣便小心翼翼避開彼岸花走到他身邊,堂而皇之地在他身上翻找起來。最後從胡子裏揪出塊小小的玉牌,上麵刻著酆都二字。酆都大帝?寧拂衣忙跳出花海,站在田埂上震驚地望向他。酆都大帝可是執掌冥界之人,同神齊壽,算來也是幾萬年前的先人了,不曾想竟能在此處看見活的,穿著還這般普通。若是不去看那塊玉牌,更像是在此處種花的花農。“你們仙界的丫頭,都是這麽無禮?”酆都終於念完了經文,這才將全部眼睛睜開,用食指將玉牌塞回胡子。“驚擾前輩了,我隻是來尋一朵花。”寧拂衣說,她環顧四周,卻很難在又茂密不少的花海中找到當年看到的,刻著她名字的根莖。酆都睜著眼睛看向她,隨後用那根食指朝著遠處一指:“你尋的應當在那裏。”寧拂衣剛想往過走,隨後忽然警覺:“你如何知曉我在尋誰?”“尋你自個兒唄。”酆都哼哧哼哧笑了。寧拂衣便更是疑惑,她回味了酆都方才的話,於是又問:“你方才說你們這些丫頭,難不成除了我,往前還有人來尋過?”“確是如此,不過並非從前。”酆都扯著胡子笑了,波瀾不驚,“而是以後。”第109章 前世這話讓寧拂衣耳後的汗毛豎立刹那,她不回話,隻定定看著老者。那老者本還想看她被驚嚇到的模樣,然而見她這般震驚,頓覺無趣,伸手扒拉開四周擋路的花,晃晃悠悠起身。“你這女娃頗為無聊,上次那個好歹規規矩矩,逗起來也好玩。”酆都負手往花叢深處去,茂密的花接觸到他的雙足,立刻避之不及地往兩邊躲,使得他如履平地。“你說的,可是個一身白衣,長得頂好看的女人?”寧拂衣站在外圍問。“我從看不見麵皮,看得是內裏的魂魄。漂不漂亮的,老夫我可看不出,隻能看得出她執念過深,一顆心又太過幹淨剔透,是個天生受苦的命。”酆都的聲音隨著腳步遠去而變小,小到已經有些模糊,被不知哪裏來的風聲遮蓋。寧拂衣知道他這是在引她進去,她伸了一隻腳,然而將要接觸花瓣之時又很快停下,將腿收回來,原地盤膝坐下。這老者無緣無故在這裏守著,分明是知曉了她進入冥界,想看她受花瓣割裂之苦的模樣,也不知何處來的惡趣味。上了年紀的人就愛整這些神神叨叨的勞什子,她就不上他的當,看他能如何。果然,過了半炷香的時間,已經走遠了的老者身體又邁著步子走回來,方才還睜不開的眼睛如今睜得大大的,捧腹氣喘。“你……”老者指了她一會兒,將袖子高高甩落,盤著胡子重重坐下,屁股下的彼岸花躲閃不及,無聲被壓在了下麵。若是蘇陌在這裏,恐怕早就能看見這些花尖叫之貌了,寧拂衣心思忽然飄進了凡間去。“嘖嘖,這眼神,淒淒楚楚。”酆都一邊打量她,一邊將麻花辮當佛珠盤。寧拂衣馬上將蘇陌的樣貌從腦中抹去,垂眸道:“前輩到底想同晚輩說什麽?什麽往後之事,還望前輩能代為解惑。”酆都看著她笑笑,傲然道:“你這女娃不好說話,方才沒逗得老夫開心,老夫為何要告訴你?”寧拂衣抬眼,瞳孔印出彼岸花的猩紅之色,和酆都那雙承載了厚重歲月的眼睛對視。她沒有發怒,而是道:“既然前輩整日看鬼沒看夠,這樣想看人痛苦萬狀的模樣,那便看罷。”說罷,她忽然起身踏入彼岸花叢,無數利刃劃開皮膚的痛覺迅速將她意識占領,寧拂衣有一瞬間滿腦空白,卻挺立著身子,沒有抽出來,也沒有倒下去。她正要將另一條腿也邁進去,然而腰間卻忽然卷上一襲風,將她整個人拔出花叢,拉回田埂之上。寧拂衣這才膝蓋一軟,踉蹌跪地。迎麵飄來雪白的胡須,那老者嘟囔著蹲下身子,胖乎乎的身子頗為無奈:“老夫就要你求個饒,你怎麽和那個丫頭一樣,看著嬌滴滴一個姑娘,生了副錚錚鐵骨呢?”“怎麽,你瞧不起姑娘?”寧拂衣疼得鼻尖冒汗,冷眼朝他看去。“那倒沒有。”老者往她腿上看了眼,見沒流多少血,這才重新坐下,“罷了,既然你血也流了,那老夫也不想隱瞞。”“世間萬物皆有其道,然時間,乃萬物之道的源頭。天地自開辟以來,曆經萬萬年才孕育出生命,又曆經千萬年,生出六界,六界混亂久了,這才有了天道。故而眾生皆有變數,唯有時間如常奔流,亙古不變。”老者正襟危坐時,那份玩世不恭的態度便隱去了,這時看著才同傳說中的酆都大帝有幾分相似。“所以,你是重生了麽?”寧拂衣敏銳地抓住了時間二字,試探著問。酆都看出了她試探的心思,咧嘴笑出了聲,搖頭道:“你還是真是防備頗多,隻問我不問我們,生怕旁人知曉你重生之事。”“壞人眾多,不得不防。”寧拂衣回答,她的身子忽然有些發抖,“那你也知曉我重生?”“那輪回陣雖是有效,但卻並不能將曾經經曆過那一千年的痕跡完全抹去,難免有些遺漏,比如你我的記憶,再比如,被割掉後花朵後,永不消失的彼岸花根。”酆都看了眼花海深處。“那些留下記憶的,或許是你這般大苦大悲後痛苦未消的,或許是執念過深,難以消除的,亦或是老夫這般,力量卓絕的。”酆都道。這老頭還不忘自誇,寧拂衣驚詫之餘,模模糊糊想。“不過留下的痕跡寥寥無幾,而重生之人大多諱莫如深,所以你不知曉。但是。”那老者的神情嚴肅了些。“時間乃萬物之本,所以攪亂時間者,即便所為的是救世,卻也是天道之敵,要受混沌之罰,剝去一身仙力仙骨打入混沌之中,每日施以雷刑,直到百年方可放出。”“然而即便刑滿,罪卻未消,往後轉生必是淒苦之命,受盡人間所有苦難,生生世世都逃不脫。”寧拂衣聽得有些糊塗,卻還是忍不住攥緊雙手,隨他言語而揪心。“所以我母親她……”“不,犯下罪孽的並非你母親。”酆都道。“那是我?”寧拂衣蹙眉,畢竟前世布下輪回陣的是她自己。誰料酆都搖頭,喟然道:“亦不是,你也不是布陣之人。”酆都的話句句都像是在解開謎團,但句句都讓寧拂衣心頭亂麻更為紛亂,她忽然有些頭疼,用食指撐著太陽穴,心裏忽然劃過一個名字。“褚清秋?”她忙抬起頭,“可是……”“對,正是她。”酆都說。寧拂衣愣在原地,她覺得自己的頭腦從未像今日這般不夠用過,發明輪回陣的人是寧長風,結陣之人明明是她,而她死於褚清秋劍下,這難道不是事實真相?怎麽會變成褚清秋呢?酆都讓她自己消化了會兒,這才繼續道:“此事太過複雜,牽扯之事眾多,老夫也並非全部了解,隻是一千年後同那丫頭聊了幾句,這才略知一二。”寧拂衣拚命思索著,試圖找到那些亂麻的源頭:“我曾在我母親留下的手稿中看見過她畫出的輪回陣,雖大致相同,卻缺了最為關鍵的陣眼。”“難不成,我母親所繪製的隻是雛形,並非是最後的輪回陣,而最終繪製出完整輪回陣的人,是褚清秋?”這話從自己口中脫口而出,寧拂衣好似立刻便明晰了,她再也坐不住,不由得站起來,腿上的疼痛早被拋在腦後。“所以上輩子我被仙門追殺時,她銷聲匿跡了那麽久,並不是冷眼旁觀,而是因為繪製出了完整的輪回陣,被天道關於混沌,經受雷刑!”寧拂衣有些喘不過氣,她雙唇微張,說不出的情緒衝撞腦海,撞得她眼眶微紅。是褚清秋將陣法放入了她的一念珠,使得她察覺,又在她死後進入地府,將她拔出困住魂魄的花海。酆都見她呆立良久,許是想清楚了一些事,這才看著猩紅色的天空道:“老夫記得見到那丫頭的當日,她滿身是血,徒手撕破了冥界與外界的屏障,跌跌撞撞衝到這奈何橋上,要尋一個名為寧拂衣的魂魄。”“那時從未有活人下過地府,引來無數鬼差相逼,卻都被她打得毫無還手之力,迫不得已才去請了閉關已久的我。”“老夫聽了她的描述後,便帶她去找當時已經變成彼岸花的你。冥界乃是其他五界的往生之所,說是在六界之內,實則早已超脫了六界,所以這些已經變成彼岸花的人,即便是時間回溯百回,都絕不能再化作人身。”“你本應是從這個世界中徹底消失的,除非有人願意經受割骨之痛,從這數不清的花叢裏找出你魂魄,將你帶出地府,方能破了這規矩。”“那日的她幾乎成了血人,我從未見過那般至深的執念,她走過的花叢豔麗得駭人。即便是老夫我,都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呐。”酆都眼神悠遠,回憶道。寧拂衣右腳的傷口重新疼起來,疼得她周身戰栗。“褚清秋帶回去我的魂魄,隨後催動陣法,使得時空回溯。”右腿越疼,寧拂衣的思緒就越清晰,語氣也越發如常。酆都頷首,道了聲不錯:“冥界雖與世隔絕,但我記得那時已然六界皆亂,地府之人爆滿,難以輪回。無數妖魔鬼怪縱橫於世,仙門凋零幾乎滅絕,凡間天災人禍泛濫不止,日子已然到了盡頭。”滅世之人。真的是她。寧拂衣腳底有些發軟。可是酆都說的這些,她為何沒有一點記憶?她腦中的記憶太過於零碎而雜亂,原本她以為是時間所致。如今看來,卻並非如此。“那丫頭心係眾生,不願天下毀於一旦,亦不願你就此消失,這才以命推動輪回陣,好讓時空倒流,挽回上一世的荒謬。”“所以,老夫也並未阻止她。”酆都道,他終於說盡了心裏的話,此時鬆了口氣,後仰著躺進花叢,甚是愜意。“如今該說的也說了,再多的便是你們的事,老夫隻管生死,不管蒼生。”酆都搖晃著腳笑道,“回去吧。”“哦對了。”酆都忽然想起什麽,用指尖在海乃百川的胡子裏翻找一氣,抽出本皺皺巴巴,十分有年頭的絹布冊子,丟給寧拂衣。寧拂衣還在恍惚之中,憑著身體記憶接住那書冊,觸感輕盈如雲絮,上麵用不知什麽墨寫了幾個龍飛鳳舞的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