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皎潔的月光,她看清地上好似是疊起來的衣裳,於是伸手拿起,溜光水滑的布料如同瀑布一樣落下展開。捏在手中輕飄飄的,像風一樣抓不住,顏色是如最嫩的草葉一樣的綠色,同幹淨的白交織,看著意氣風發,朝氣蓬勃。寧拂衣眉頭微挑,抬眼望遠處看去,可四周隻有竹葉在月光下斑駁的影子,以及銀盤般的明月,再無任何人的氣息。她摸得出這件衣裳料子的不同,定然不是門中普通的門服,可款式卻同其他弟子一樣,又絕不是杜白雙做的那件。她湊近了看,針腳細膩,雖並無繡花,但能夠感覺到其中緩緩流動的仙力。“這針腳像極了容錦師兄的。”寧拂衣自語,隨即展顏笑了起來,“怪不得今日未見師兄,原是做衣裳去了。”自從自己長大後,已有數年未穿過容錦做的衣裳,寧拂衣尋到了峨眉刺的下落,如今又得了門服,頓時心情大好,一路哼著曲兒回到了珠光閣。因著明日選拔的原因,珠光閣休憩之人並不多,大多數弟子都去了後山加緊修煉,以求得一個去招搖大會的機會,唯有寧拂衣早早上了床,闔眼入眠。隻憑著仙力她定不可能被選上,所以她必須養精蓄銳,以應對明日。為了早日獲得力量,為了不重蹈覆轍,她必須不擇手段。翌日雞鳴之時,寧拂衣便睜開了眼,天色尚且還暗著,她伸手摸到了昨日那件門服,披衣換好。這衣裳確實與眾不同,剛穿上覺得好像沒穿,再過一會兒,便如同貼入了她肌膚似的,周身都溫熱起來。更令她喜悅的是,這衣裳寬大的袖擺中竟縫進去一個小小的錦囊,裏麵雖不能像一念珠那樣能裝,但也有著不小的地界,寧拂衣滿意地拍了拍它,把自己昨日搗鼓出來的東西扔了進去。今日定要找個機會,好好謝謝容錦,她心想。寧拂衣獨自到飯堂用過早膳後,才看見剛從後山回來的柳文竹,一身的灰塵不說,肩上還掛著幾片殘破草葉,瞧著便知整晚未睡。“衣衣。”她看見寧拂衣便苦著臉走近,“我如今緊張得手都在抖,這可如何是好?”“怕什麽。”寧拂衣伸手拿掉她肩頭的草,“你堂堂柳家大小姐,還能輸給他們不成。”“可長老傳授的劍法我還未學會。”柳文竹呼出口氣,柔荑攥緊了手中的劍,“也不知我會不會對上李朝安,她雖然討厭,但到底算是這一輩弟子中的天才,早便突破了明境,若是對上她,我定要被刷下來的。”李朝安。她確實是個對手,寧拂衣暗暗道。“行了行了,你相信我,你一定可以去招搖大會。”寧拂衣笑逐顏開地安撫她,隨後拉著她手腕,往雲深殿去了。天色早已破曉,遠處黛色的遠山在朝陽的照耀下逐漸清晰,山中嵐煙散去,樹木加深了翠綠的顏色。今日無雲,雲深殿前寬闊的白玉台完全顯露在視野裏,已經有三三兩兩的弟子到達此處,正操著手中法器,在半空中擊打出璀璨的光,遠處雲深殿門口的階梯上已然擺放好了桌椅,供各位長老使用。忽的傳來一聲哨響,眾弟子頓時停止動作,齊齊往不知何時出現在白玉台中央的平遙長老走去,站成幾排。寧拂衣和柳文竹站在隊伍末尾,聆聽平遙長老開口。“諸位皆是要參與選拔之人,自然知同往日比試不同,大夥兒須得全力以赴,但不可傷及同門性命,若有違令者,當即趕出雲際山門。”平遙長老洪亮的聲音擴大幾倍,回響在半空。“此次選拔分為三個回合,第一比智謀,第二比仙力,第三才是實戰,最後掌門連同長老們一起,根據諸位表現選定人選,諸位可聽清楚了?”眾人齊齊應聲,隨後便低頭竊竊私語。“居然還有比試智謀,我本以為打打架便算了,論武力我尚且可以勝出,可這一動腦子,我便黔驢技窮了!”站在寧拂衣前麵的弟子憤憤道。“是啊,我昨日練了一晚的劍法,現在腦袋還痛呢,如何能轉的動。”人群中傳來聲聲哀嚎。“肅靜!”平遙長老厲聲道,眾人頓時噤了聲,她長袖一揮,殿前便出現了數十張石桌,各自相距一臂寬,方方正正排開。“按照本長老所念名諱,站到屬於自己的桌前。”平遙長老拿起手中名冊,挨個兒念起了名字。“師水水、仇永、範子默、邵冰、緬眺……柳文竹、寧拂衣、李朝安。”寧拂衣和柳文竹的名字是最後被念到的,她們二人學著其他人的模樣站到了石桌後,清晨的陽光已經有些刺眼,寧拂衣眯著眼往前麵看去,幾十人方陣排開的架勢還有幾分氣派,而殿前的陰涼處已然多了許多人,除去平日便麵熟的眾長老和各苑的管事弟子外,還有許久未見的梅承嗣,他一臉嚴肅,繡著金絲的錦衣於太陽下熠熠生輝。寧拂衣往另一側看去,褚清秋亭亭的身影便撞進她視線,她今日竟難得沒有穿一身白色,而是換了深藍的衣裙,那顏色好像深邃的海底,將她周身氣質襯得威嚴沉靜,露出的肌膚更是雪白。寧拂衣隻看了一眼就移開了眼神,垂眸盯著石桌。忽然傳來啪的一聲,每個石桌上都驟然出現了個外表普通的木盒,盒身脈絡縱橫,好似及其複雜的榫卯結構,卻又完全不同。“機關術,深奧精妙,乃我門弟子必要修習之術,如今給大家一炷香的時間,若沒有解開此機關,拿到盒中之物的弟子,遂淘汰!”平遙長老說罷,朝殿前比了個手勢,便有位掌事弟子跑到眾人麵前,燃起了一炷香。眾人聞言,急急忙忙低頭擺弄機關,一時間到處都是乒乒乓乓的聲音,夾雜著此起彼伏的唉聲歎氣,入眼之人全在抓耳撓腮。而寧拂衣心頭卻浮上一陣欣喜,她前世天資不佳,寧長風見她學不會仙法,便幹脆私下教起了她機關術,旨在等自己死了,也能讓她憑著機關術混口飯吃,故而她在解開各類機關的學問上還是頗有心得的。身側傳來當啷一聲,寧拂衣側目去看,正對上了李朝安洋洋得意的眼神,以及她特意張大了的口型:“你竟有膽子來參與選拔,當真是不怕丟人!”寧拂衣沒開口,而是抬手拿起桌上的盒子,指尖摸索了一遍,便聽見啪嗒一聲,打開了第一道鎖。李朝安頓時變了臉色,來不及再挑釁,急忙低下頭搗鼓起了自己的機關盒。寧拂衣唇角不易察覺地笑了笑,她沒有移開視線,而是一直盯著李朝安,在她終於解開第一道鎖之時,指尖一扣,啪嗒開了第二道鎖。看著李朝安那副吃了屎般的表情,若不是如今還在比賽,寧拂衣便要仰頭笑出聲了。於是她就這麽追著李朝安,一路撥開機關,待李朝安大汗淋漓地解開倒數第二道鎖之時,她便高高舉起了手裏的盒子,示意自己完成了的同時,啪嗒打開最後一道鎖。場上的視線頓時聚焦在她舉起的手上,那盒子已赫然打開,露出裏麵一塊漆黑的石頭,在接觸空氣的那一刻,石頭迅速膨脹成了半壁的大小,穩穩落於石桌。周圍一陣喧嘩,有人急匆匆回頭解自己的盒子,有人驚訝地喊出了聲。“她是怎麽解開的!”“平日裏授課時她根本不聽,如今居然是第一名?”“快快快,莫要耽誤時間,香燃去一半了!”有人急得破口大罵,直到平遙長老出聲,這才恢複安靜。“行了!”平遙長老高聲道,她快步走到寧拂衣身邊,伸手檢查機關盒,發現確是用機關解開的後,驚訝地打量寧拂衣的臉。她抬起手來:“寧拂衣,通過。”此言一出,連殿前的諸位長老都震驚得變了臉色,紛紛麵麵相覷起來,最後那景山長老蹙眉開口:“掌門,這個寧拂衣一向不學無術,修為奇差,機關盒是我親自設計,絕非她的才智能夠解開,我還是再去看看,莫是耍了什麽招數。”說罷他剛要起身,便被一旁的元明長老攔住了,他那張濃眉善目的臉上滿是和善的笑,說的話卻不那麽柔和:“景山長老此言差矣,平遙長老的機關術不在你之下,連平遙長老都沒說什麽,你還有甚麽懷疑的?”“你!”景山長老剛要還口,便被梅承嗣打斷了,他翹著胡子笑了笑:“元明長老說得有理,既是平遙長老確認過的,本尊相信平遙長老。”他話說了一半,又轉向褚清秋,眼睛笑成條縫:“神尊怎麽看?”褚清秋眼神一直落在遠處的寧拂衣身上,聞言眼神劃過一道狠厲,隨後隻淡淡道了句“亦然”。弟子們不知殿前風起雲湧,還在努力解謎,此時以李朝安為首,也陸續有人解開機關,桌上同樣多了那顆黑色的巨石。寧拂衣察覺到了李朝安帶著怒氣的眼神,但她沒有再看她,而是同剛剛完成機關,急得臉通紅的柳文竹擊掌。“棒。”柳文竹偷偷衝她比了個大拇指。一炷香燃滅,還未完成的弟子黯然離場,方才還幾十人的隊伍赫然隻剩一半,使得剩下的人更為緊張,一言不發。“下一回合,看到你們方才開出的石頭了嗎,此乃金剛玄石,非人力可以撬開,須得灌注仙力才能使其破碎。同樣一炷香的時間,未使其碎裂者,遂淘汰!”平遙長老的聲音再次響起,方才的掌事弟子再次點燃了一炷香,嫋嫋青煙湧上天空。眾人沒時間多喧嘩,紛紛低頭,從掌心迸發出各色光芒灌注於眼前的石頭中,一時間整個白玉台上皆是五光十色,若從天上俯瞰,便如繽紛銀河,甚是壯觀。這一次寧拂衣便不那麽輕鬆了,她修為有限,仙力如何比得過旁人,隻能咬牙硬撐。周圍的石頭一個個爆裂開來,此起彼伏的歡呼聲響起,唯有寧拂衣和其他幾個凡境弟子還在繼續,寧拂衣沒時間去聽身旁別人譏諷,而是忽然換成雙手,調轉體內不多的力量,全力以赴。到最後隻剩她一人,許多人都替她捏了把汗,終於在香燃盡前的一瞬,她眼前的石頭哢嚓裂開條縫,寧拂衣後退兩步,大口喘息,這才發覺汗水已經沾濕了衣襟。“衣衣,你做到了!”柳文竹高聲叫著摟住她肩膀,從懷中拿出手帕來替她擦汗,與此同時平遙長老吹響了哨子,宣布第二回合結束。許是這一回合較為簡單,沒有人再被淘汰。場上的石桌被挨個兒撤掉,轉而出現三個玉石砌成的方形擂台,擂台上空被半透明的薄膜環繞,形成了個巨大的罩子,保護外界之人不會受傷。“我怎麽覺得真正的比賽才開始。”寧拂衣身後,那個光頭男弟子腿打哆嗦道,“我還從未同人正經比試過,如今不斷個一條腿,怕是下不了台了。”“少說喪氣話。”衝天辮女弟子責備他。這邊眾弟子忐忑不安,那邊平遙長老已經開始念起了名字,喊到的人兩兩配對,走進其中一個擂台,三組人同時比試。第一波上去的三組人沒有寧拂衣眼熟的,但卻大多是火雷係法術,一時間透明罩子充斥了藍色雷電和黃紅色的烈火,劈裏啪啦地好似渡劫,震得整個雲深殿都在搖晃,將還沒上場的弟子們嚇得紛紛慘白了臉色。待一局結束,裏麵的人一臉焦黑,互相攙扶著走出來時,這種驚恐的情緒蔓延得更為透徹。寧拂衣此時沒有魔力,眼前的一切都是未知,於是她微微闔目,在心中默背昨晚憶起的心訣。很快便叫到了她的名字,寧拂衣睜開眼後,心頓時一沉,隻見李朝安正站在她麵前,笑著衝她晃了晃自己手裏滋滋作響的,千年難遇的寶劍。“少掌門,那可是李朝安,你何不直接認輸?”那光頭男弟子在她身後小心翼翼道,“她那修為可是能能北苑了,你打不過的。”“少掌門若是覺得沒麵子,就接上兩招再求饒,總比缺胳膊斷腿的強。”衝天辮女弟子好心勸說。同被喊到名字的柳文竹則皺眉擋在她身前,輕聲道:“這太不公平了,我去求平遙長老,讓你我調換對手。”“不必。”寧拂衣開口,她輕輕將柳文竹拉開,伸手到一旁放置武器的架子上,隨手拔了把劍出來,放在掌心捏緊,聲音詭譎。她早就忍不得這個李朝安了。眼中冷光乍現:“缺胳膊斷腿的,為何偏得是我?”平遙長老一聲令下,第二組弟子走進罩子,雲深殿前傳出幾聲驚歎,有掌事弟子道:“那不是寧拂衣嗎?若我沒看錯,對手是李朝安?”“李朝安可是這一輩年輕弟子中屈指可數的天才,寧拂衣對上她,不會丟了條命吧?”“胡說什麽!”容錦道,“我去叫平遙長老換個對手。”“站住!”景山長老出言嗬斥,“雲際山門一向公平,賽前可以選擇退出,她既沒有選擇,技不如人便得淘汰,何來換對手一說!”所有弟子已然準備好,隨著平遙長老一聲令下,最中間的擂台內驟然響起轟隆隆的天雷,烏雲將罩子遮擋完全,數十道閃電同時劈向那個淡綠色的瘦削的人影,那人頓時被砸倒於地,如同石破天驚,遠山都好似在搖晃。褚清秋猛然起身,卻被一旁的梅承嗣握住手腕,翹著胡子笑:“不過是弟子比試,定有輸贏,神尊這般激動是為何?”中間那個擂台已然沒了聲音,烏雲慢慢散去,能夠看清地上癱倒的身軀正是寧拂衣,圍觀之人紛紛倒吸一口冷氣,驚恐地慢慢湊近,有人大聲尖叫,要求中止比試。無人看得清褚清秋動作,她手邊滾燙的銅茶壺忽然自己開了蓋,一壺茶水盡數潑灑在了梅承嗣臉上,將他潑得臉皮赤紅的同時,也讓他整個人往後倒去,抓著褚清秋的手不得不撒開,狼狽地摔了個四腳朝天。與此同時,褚清秋正要閃身上前,容錦忽然指著擂台處,大聲喊叫起來:“神尊快看,拂衣,拂衣她站起來了!”第28章 在意(一更)隨著他的叫聲,眾人眼神再次匯聚於擂台之上,隻見中間那個罩子裏硝煙滾滾,擂台都被劈出幾道漆黑裂縫,方才被劈倒在地的少女,已經不知何時抬起了頭,手中長劍撐著地麵,緩緩起身。她纖細的身軀在濃煙和大風中顯得如同一根羸弱的草,可又堅強地立著。褚清秋的動作停住了,她的手下意識放回桌上,隨即慢慢落座。一旁灰頭土臉的梅承嗣才被護法和景山長老手忙腳亂扶起,他抹了一把臉上茶水,因著丟了臉而怒不可遏:“褚淩神尊,在下敬你修為喚你一句神尊,好言勸說你莫要偏袒弟子,你卻當著眾人麵攻擊於我,你我同為掌門,此舉意欲何為!”他話音剛落,便聽見褚清秋恍若天外而來的聲音:“梅掌門,你我雖同為掌門,但我也是早比你修煉百年的過來人,隨意動手動腳,是為不敬。”“其二,本尊再怎麽說也是女子,男女授受不親,你隨意接觸本尊,是為無禮。”梅承嗣聞言蹙眉:“可你出手傷人……”“其三。”褚清秋好似根本沒聽他說話似的,慢悠悠繼續道,“眾所皆知本尊修的是清淨之道,最不喜旁人接觸,近本尊半尺以內便是冒犯,情急之下動手,不過是正常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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