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一旁滿麵紅光昂首挺胸的梅承嗣,褚清秋就顯得有些冷淡,隻是微微頷首,示意眾人坐下而已。“近日門中多有變故,我等知曉大家悲痛,但招搖大會在即,此事對雲際山門來說至關重要,爾等還需收收心思,全力以赴,以告慰先掌門在天之靈。”平遙長老長歎一聲,又道,“北苑弟子修為尚淺,也還未擁有法器,本無資格參與招搖大會,但此次招搖大會專門設立了修為在明鏡及明鏡以下弟子的比試,所以你們也不能置身事外,須得勤加修煉才是。”“故而今日需要測試各位術係,以做整理,好為後續確定人選做準備,任何人不準缺席。”平遙長老說罷,手掌翻轉,於她掌心出現了一座玉石日晷,隨她動作落於地麵,逐漸變大。最後長到了一人高,這才停止了膨脹。看著這座平日裏見不到的聖天晷,眾弟子頓時興奮起來,立刻忘卻了其他事,紛紛開始交頭接耳,堂中一時有些吵嚷。就連柳文竹都肉眼可見地激動了些許,她輕輕去拉寧拂衣的衣袖,低聲道:“衣衣,那可是百年一度的招搖大會,你真的不動心思麽?”“不想。”寧拂衣搖搖頭,她百無聊賴地敲著桌沿,先不說她感不感興趣,就說她這點修為,平遙長老怎麽可能讓她跟著?到時候讓其他門派看了笑話,丟的可是雲際山門的人。“你別擔心,以你的天賦,絕對沒問題。”寧拂衣安慰柳文竹。她知曉柳文竹期盼招搖大會期盼很久了,也知曉她絕對有資格。柳文竹乃最大修仙世家之一柳家的長女,自小便被家人寄予厚望,故而她自己也總想早日出人頭地,以不負家人期待。柳文竹牽住了寧拂衣的手,心疼地瞧她。“她想有什麽用?”隔了一條過道的李朝安忽然開口,揚著下巴道,“往日又不是未用過聖天晷,她連個何係的法術都測不出來,修煉二十多年了修為還是初境,讓她去?丟的可是我義母和我們雲際山門的臉。”“李朝安。”柳文竹一隻纖纖玉手拍在桌上,石桌上驟然多出一條裂縫,震得寧拂衣險些掉下長凳。“怎麽,我不過說實話而已。”李朝安歪頭淺笑。“文竹。”寧拂衣阻止了還要同她爭執的柳文竹,轉頭打量起了李朝安,將她從頭看到了腳,又一點點看回去。前世她罵名諸多,她自己最喜歡的一個詞就是殺人不眨眼,雖然現在還沒機會,但可為往後做做打算,要如何殺了她,還有些犯難。是直接點一把火燒了,還是丟進三途川喂那條茅坑裏修煉成精的王八呢?李朝安雖不知寧拂衣此時心中想的是什麽,但卻被她看獵物一般的眼神看得頭皮發麻,忍不住往後退了退,口中譏諷的話也打了結。心裏怒火中燒,她一向比寧拂衣優秀,何時在她麵前落過下風,如今卻被一個眼神唬住了,像什麽道理。於是她正要再譏諷幾句,前麵的平遙長老忽然開了口,眼神直直看向這邊,言語警告:“掌門在此,不得喧鬧!”李朝安連忙住了口,咬著唇做出乖巧模樣,寧拂衣也收回了滿眼殺意,眼觀鼻鼻觀心地坐好。她們這邊暗流湧動,前麵弟子已經被喊了名字,挨個兒站上前去,刺破手掌,將鮮血滴在晷針上,血液一碰到晷針便會立刻消失,隨後日晷便如同一麵鏡子般,顯示出該弟子的仙力等級以及術係。一般來說,修為的等級劃分為九個境界,分別為初境、凡境、起境、明境、化境、仙身、通虛、大乘以及真神,四大長老也都不過通虛,整個修仙界通虛以上修為的人掰著手指都能數得過來。就連寧長風也不過大乘高階,而傳說褚清秋已突破大乘至了真神,但褚清秋以往不問世事,所以世人隻知神尊修為高深莫測,無人知曉傳言真假。除此之外,每個人的仙力還有風雷水火木五個係的分類,同一個境界的人,不同術係的強弱也不同,其中火雷主戰力,最為強大,水木主療愈,故而次之,而風平平無奇,被公認為是最弱的。當然,除了褚清秋,她是唯一能用風係的法術,戰勝同等修為的其他所有術係之人。不過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是褚清秋,而各自最適合的法術術係唯有突破凡境後才能明確,北苑的弟子入門都晚,還不曾測試過,所以如今大夥兒才這般緊張,希望擁有更強的術係。“師水水。”容錦拿著名冊喊道,一個長得圓潤的少女緊張地跑上前,伸手滴血。明明沒有日光,但是晷針的影子卻忽然開始轉動,停在了一個文字上,隨後日晷化身鏡麵,上麵開出紛紛攘攘的夕顏花來。每個人的仙力皆有不同,所以顯現的具體景象也不同。“凡境,木。”容錦大聲宣布,少女鬆了口氣,捂著臉跑回了座位。人一個個上前,有的歡喜有的愁,一時間周圍一片長籲短歎。“李朝安。”容錦開口。李朝安聞言起身,昂首挺胸地經過寧拂衣身邊,裙擺在身後雲朵一般舒卷,站定在聖天晷前,絲毫沒有猶豫地滴了一滴血。聖天晷也很給麵子地瞬間有了反應,鏡麵中亮起了刺目的閃電。“明境,雷。”容錦道。此話一出,其他弟子頓時一陣嗡鳴,紛紛豔羨不已,年紀輕輕便擁有明境的修為,且術係還是戰力最為強大的雷電係,怎能不叫人羨慕。幾位長老也向她投去了滿意的目光。回到座位的路上,李朝安一直盯著寧拂衣,在寧拂衣抬頭的一瞬,洋洋得意地翹起嘴角,用口型說了句什麽,雖然聽不見,但一定不是什麽好話。還沒等寧拂衣回擊,容錦便再次張口,喊出了她的名字,其餘人的目光也瞬間匯聚到她身上,不斷傳來竊竊私語。誰都知道寧拂衣沒有天賦,修煉十幾年還是初境,如今大庭廣眾測什麽術係,也不過是讓人看個笑話。寧拂衣頓了頓,隨後起身,同李朝安擦肩而過,聽到了她一聲低低的嘲笑。當眾丟人這種事她上輩子早都習慣了,故而如今也並無太大的感覺,於是隨手割了一道口子。鮮血從她掌心流落,穩穩滴在晷針上。果不其然,晷針紋絲不動,晷麵也沒有任何變化,寧拂衣聽到了幾聲壓抑的笑,她聳了聳肩,轉身便要往回走。李朝安已經坐回了座位,此時正昂著頭得意地用鼻孔瞅她,然而下一秒,她便移開了目光,瞠目結舌起來。“衣衣,衣衣你快看!”柳文竹也忽然起身,指著寧拂衣身後,小臉激動成了淡淡的桃粉。寧拂衣不知發生了何事,一臉疑惑地轉身,卻被眼前景象驚得愣在了原地。隻見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吸氣聲中,那晷針開始緩緩旋轉,與此同時,巨大的晷麵化為鏡子,咕嘟咕嘟地……冒出了一堆嬌俏的粉紅泡泡。第11章 禁書寧拂衣仿佛被定在了原地,看著眼前令她驚悚不已的場麵,那些泡泡源源不斷地冒出,幾乎淹沒了整個聖天晷,還有一些飄在半空,往人群中湧去,被一些年紀尚輕的弟子伸出手,好奇地戳破。寧拂衣上輩子活了那麽多年,什麽恐怖之事都經曆過了,卻從未見過這般之令人驚恐的畫麵,駭得她黑著臉冒出句不堪入耳的粗話。先不說她居然突破了這件事,就說她堂堂四海八荒第一魔王,上召驚雷下喚惡鬼,為千萬魔修所崇敬,若是讓他們知曉自己如今召出了這麽一堆鬼東西,她往後還如何於魔界立威。丟人,太丟人了。“這……”長老們也都舌橋不下,一時亂了陣腳,最後還是容錦反應過來,大步跑進了那堆泡泡裏,揮手將之掃開。“寧拂衣,凡境!”他言語中夾雜著掩飾不住的驚喜。“至於術係……”他盯著那泡泡看了許久,一時失語。一般來說,風雷水火木五大術係十分好判斷,雖然每人呈現不同,有時也有離譜之狀,但總歸是能有個歸類的,但這咕嘟咕嘟的粉色泡泡,也太過旖旎了些……平遙長老還是最先恢複冷靜的,她輕輕一揮手,滿堂的泡泡便消失不見,隨後負手走到日晷前,捏著下巴沉思了片刻。“姑且算作水係吧。”她犯難道,隨後望向一動不動的寧拂衣,“倒是突破了凡境,有進步。”“莫要耽誤時間,下一位。”她很快移開目光,恢複嚴厲。在平遙長老的努力下,堂中漸漸恢複了秩序,但依然有不少弟子還沉浸在方才的景象中,低著頭竊竊私語。“寧拂衣居然突破了凡境,我本以為她這輩子都是初境。”有人偷偷道。“是啊,當真不可思議,莫不是先掌門仙去對她打擊過大,惹她奮發圖強了?”“誰知曉呢,不過那到底是什麽術係,我看著怎麽也不像是水係的法術啊。”又有人伸長了脖子說。寧拂衣僵直著雙腿坐回了座位,對這些低語視若無睹,她努力忘記了那些泡泡,轉而陷入疑惑,要知曉她上輩子直到入魔之時都還隻是初境,那時她拚了命地想要修煉卻一事無成,怎的重生一回便瞬間突破了?真是咄咄怪事。不過看到一旁李朝安怒不可遏的神情時,她還是感覺到了幾分快意,能讓她討厭的人發怒,這修為升的便也值了。雖然她總歸是要入魔的,有些可惜。“衣衣衣衣!”一邊柳文竹的搖晃打破了她的思緒,女子仿佛比她還要歡悅,高興得一向一絲不苟的發絲都飄了起來,“你突破凡境了!我們說不定能一起去招搖山呢!”不過是一個凡境,就算突破了,在這到處都是能人的修仙界也不過是滄海一粟,也不會被任何人瞧得起,於她而言,同一個初境並無分別。但看著柳文竹亮晶晶的雙目,寧拂衣掃興的話便停在了舌尖,又吞咽下去。“是啊,說不定呢。”寧拂衣笑道。接下去的事情都同她上輩子記著的相差無幾,柳文竹已然突破起境,術係為火係,血剛一滴下便從鏡中冒出一條威風八麵的火龍來,長嘯一聲,惹來片片驚歎。隨後柳文竹頂著一張紅透了的嬌柔臉蛋,弱柳扶風似的碎步走下來。唯一不同的是,快要結束的時候秋亦走了進來,聽平遙長老說,她隨著褚清秋拜入了雲際山門的門下,往後便要同他們一起修煉了。而作為褚清秋唯一一個徒弟,她也沒有給褚清秋丟臉,為同褚清秋一樣的風係,且已然擁有了同李朝安一樣的明境修為。晚風四溢,落日熔金之時,這日的仙授終於結束,掌門同長老們先行離開,眾弟子終於鬆了口氣,吵嚷著結伴走出懸梁苑。寧拂衣和柳文竹隨著人群邁出門檻,容錦站在門口等待她們,往她們一人手裏放了一小盒胭脂。“容錦師兄,你又做出新的胭脂啦?”柳文竹笑著打開蓋子,湊上前深吸一口,陶醉地閉上雙眸,“這回是桂花味的。”“不止,你且細聞,還有茉莉香。”容錦笑得溫和,“衣衣的我還加了龍骨,聽她說前幾日便睡不安穩,不知有沒有效用。”“這顏色也漂亮,謝謝師兄。”柳文竹往手上沾了一點,莞爾道。寧拂衣也低頭聞了聞,清冽的花香讓她有些恍惚,這樣的日子是她往日深陷魔窟時,半夜驚醒總會懷念的,如今真的重現了,一時還如同南柯一夢。“衣衣喜歡嗎?”容錦緊張地搓搓手。“喜歡。”寧拂衣綻開笑靨,小心地將胭脂放進袖中。“喜歡便好,我此次去招搖山,聽聞凡間的姑娘還愛簪那絨絹花,你們二人平日都太素淨,待我習得手藝,多給你們做些。”容錦笑道。“那我要紫色的。”柳文竹輕輕躍了起來。三人便這麽說說笑笑地走下山,許是因為好友都在,此次無人來找寧拂衣麻煩,天氣晴好,遠山染了金色,層層疊疊地璀璨排開。寧拂衣心裏也同那金山一樣,漸漸光明。至於褚清秋那句話,她轉眼便拋在了腦後,美滋滋用膳去了。由於平遙長老將她看得緊,所以往後幾日她都逃不了仙授,但晨修卻無人管她,故而寧拂衣依舊是每日睡到自然醒,待全寢殿的弟子都不見了,再起床。因為暫時無法修煉魔功,她還從藏書閣偷來一本禁書,書中記載的是古往今來墮魔的修仙者,除去天生魔物外,其餘大多是情傷難愈,亦或是情緒大動,走火入魔。隻有極少部分是因為某些機緣,被魔物沾染,巧合才入了魔道,她便將這些機緣記在心中,打算一一試過。這日,殿中早早便無人,她便慢悠悠從屏風中繞出來,手裏捏著那本被她用障眼法化成了話本子的禁書,一邊單手翻著,一邊整理衣裙,往眉心點了點容錦送的胭脂。她前世便愛穿墨色,此時便也一身黑衣,隻袖口處繡了白色的花紋,去除了幾分沉悶,如今配著眉心一點紅,無端有種妖冶之感。寧拂衣滿意頷首,正要關上梳妝匣時,又看見了裏麵放著的一塊桂花胰子,於是指尖在上麵戳了戳,雙指捏起。她記得這塊胰子是柳文竹從柳家偷來贈與她的,據說裏麵都是仙草,用它沐浴過後,身上的香氣能維持一月不散。寧拂衣又聞了聞自己身上,嫌棄地皺起鼻子,隨後拿起那塊胰子,走進了浴堂。寧長風在世之時極為體恤女弟子,故而將珠光閣的浴堂設置地無比精妙,足足有三十六個堂間,每個堂間可容納幾人同時入水,水池子一年四季都是熱的,池水施了仙術,如同鋪了一層滾滾白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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