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衛姮這時是沒有人敢主動說親的,一則,去年太子殿下剛成親,衛姮很是轟轟烈烈鬧騰了一場。鬧騰得京中世家公子聽她名字就怕。二則,她生得姣豔又驕傲,雖偏圓潤飽滿些,可聲名在外,似乎誰承認肖想她的美貌誰就要被貽笑大方、誰就輸了似的。


    隻衛姮才不在乎這些,她上妝水平乃天然擅長,隨意人們怎樣好評惡評,她每每綺麗嬌矜地出現在人們視野前。


    但今世,衛姮並沒抵觸給自己說親,她想著,她是可以好好用心地重來一生。不一定要是李琰,反正是她自己選中的。


    衛姮拋掉那點回憶,尋思自己好些年沒用過妝物了,隻覺得手癢。一時便坐在妝台前,打開胭脂小蓋,輕輕沾了點在棉圈上拍勻,又掂起紅紙含入唇瓣。


    她生得甚是嬌美,眉眼一動,都仿佛有春水流淌,姣好的瓜子臉兒,白皙小腮,唇若櫻桃柔潤,沾了胭脂便添生許多嫵媚。


    綺綠和雪曼看著小姐第一次卻嫻熟的技藝,看得一呆一呆的。她們小姐是天生的尤物吧,也太無師自通了些。不過好像也不無意外,小姐六歲進宮時,就曉得給自己夾珍珠耳環了,就是愛美吧。


    等到上完妝,去到正院廳堂裏等候哥嫂們,把祖母畢氏林雁姨母等婦人長輩們得看得好一番驚歎。林雁姨母本以為初初把妝物給到小姐,小姐大抵生澀,試探塗個胭脂唇紅什麽的,不料出落得恁般嬌媚。


    瞧瞧,我們翹翹兒當真長大了,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一年一個新模樣。


    尤其孟氏眼裏的光芒,閃了閃又黯了黯——在牡丹未長成之季,若未及時摧折,等到她花朵兒將開未綻時,便關也關不住了。


    衛姮靦腆地對大人們福禮,瞧見哥哥嫂子過來,便一同踅了去外頭的馬車。


    *


    上元夜的盛京城無與倫比的璀璨,出了坊巷,街市上兩旁花燈焰火,金碧交織,鼓鑼聲聲,人山人海到處都是擁擠。


    有些花燈是京府衙門提前免費紮了做裝飾的,有些是路邊的小販用來賣的,在花燈間還夾雜著不少胭脂水粉、零食飾品等小攤兒,遠處的雜耍百戲時不時傳出喝彩聲,好不熱鬧。


    大哥衛澤陪著大嫂去買酸梅果子了,上個月大嫂林玥筱診出了身孕,可喜歡吃酸。這將是順安侯府上的第一個小曾孫,莫不說二嬸和祖母了,便是府上的每一個人都懷揣歡喜期盼著。大哥衛澤俊朗的臉龐上,亦噙滿了寵溺,對大嫂小心仔細地千般嗬護。


    二哥衛沄也耐不住去找他的未來二嫂楊葉了,二嫂是他自個瞧上的媳婦兒,年後開春便可正式成親了,在二哥看來卻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好一顆赤忱之心。


    衛姮跟著三哥走在人群裏,是夜,幾乎的盛京城百姓都湧上街市,抬個頭的功夫便能夠撞見熟識之人。


    忽而睇見前邊李緋竇韻,身旁伴著李瑞、二皇子蕭鋃、三皇子蕭錚迎麵而來,還有自己的三妹衛卉與勇毅侯府的柳若珍、武安伯府世子蔣嶽垣。


    應是兩撥人都在街市上逛賞,忽而撞見了,便就走在一處。這盡是盛京城中正值芳華,容貌身份上好的一群驕子貴女,在人群中斐然醒目。


    三哥衛漠並手一禮,問候道:“幸會兩位殿下與眾公子小姐,今夜火樹銀花,光彩奪目,各位好雅致。”


    二皇子蕭鋃道:“免禮。”他的嗓音清澤,寬肩展背,英冷挺拔。


    二皇子蕭鋃是年末從洛陽皇寺回京的,已近弱冠之年的蕭鋃麵目冷沉無波,高挺的鼻,劍一般的眉斜飛人鬢,那豐神俊朗,仿佛濯於塵世的高僧之氣,卻又分明帶發修行。


    他已知母親呂貴妃與竇家達成的約定了,竇家做不成太子妃,一口怨氣不甘,被母親睇穿了。雖然來日將與竇韻定親,且蕭鋃無感,但為了權謀莫不應從。


    好在與三皇弟、李瑞等人一同遊逛,並不會顯得孤男寡女太過招搖。


    忽而那雙深邃的眼眸看到了衛姮。


    上一次見到這姑娘是在朝貢大典時,微微豐潤而嬌美的臉頰,綺麗笑容是他所未見過的。如今六七年過去,竟已然這般嫵媚。男子頎長身軀站在對麵,掃過她白皙的頸,還有胸前盈盈的起伏,雖則佛門清修,卻不自覺多看了幾眼。


    衛姮也看到了竇韻和二皇子,眼前眾人幾個,唯竇韻與二皇子站得近。她前世以為蕭鋃是後來才娶的竇韻,如今想來,從太子娶戶部尚書之女為妃後,蕭鋃應已與竇韻有接觸了。


    記憶裏,是在宇文宕同自己表白,想要求親,帶她去靺鞨做王妃後,不曉得誰人作梗,後便弄出了馬車裏與二皇子的一幕。


    衛姮後知後覺地猜測,或就是孟氏,或者鄭淑妃吧,都未必不可能。


    因著前者忌憚她做王後,後者忌憚二皇子娶竇家女、得謀竇家兵權。便設了個計,讓二皇子娶下她這個“廢物”,糟了二皇子的後宅,竇家不願意再嫁,倒是兩全其美了。


    何曾料到,二皇子權謀為重,並未與自己有何逾界。


    因待三哥寒暄完,衛姮亦跟著施一禮:“見過二殿下,三殿下,各位姐姐妹妹公子好。”


    李緋發現了衛姮的妝容,不覺嫉妒起來。她比衛姮大一歲,早前廣陽公主特特從宮中挖來教上妝的姑姑,可衛姮這妝容,竟是比姑姑的還要好。


    李緋便酸酸地問:“衛翹翹你施妝了,這妝誰人教你畫的?”


    她向來把自己的嫉妒寫得赤=果果的,且從不在人前隱瞞。


    不問還好,一問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衛姮。


    衛姮倒是未施濃妝的,可她懂得更巧妙地點綴自己,再加天生膚白唇紅,稍微一點妝容畫染,便若國色天香,燦色豔然了。


    衛姮眨著淡抹眼影的眸子答:“我自己學著畫的。”又對她道:“你若是喜歡,改日來我府上,我可教你。”


    李緋本來很氣,又聽竟然是衛姮自己畫的,就更氣,氣得腰肢都呼哧呼哧。隻一聽衛姮這麽給台階下,頓時又覺得挺受用。


    她想想被抓去塞外當俘虜的三哥,算了,那桀驁不馴卻倒黴蛋的三哥,隻怕等到能回京,也是很久了,未來可要做衛翹翹的男人,便如今給她一點兒好,也無妨。


    李緋就應道:“我瞅著幾時心情好了再去。”


    正好看著點衛翹翹,省得她這段時間花心移情別戀。


    衛姮同眾人笑著告辭:“那隨意緋兒姐姐,來時提前告知一聲就行,我順便在太醫署藥房給準備幾個養顏茶包。”


    幾句話說得李緋兒更是心癢癢。京都貴女好多和衛翹翹交好的,都從她那裏得到好處,有吃了美白皮膚的,有生發的,還有豐胸的……就李緋還從未有得過。早知道自己也去考太醫署。或者,要麽以後不作對了。


    路人從旁略過,竇韻暗暗拽了拽二皇子的袖子,竇韻覺得自己還是喜歡二皇子的,雖則不及齊國公府李琰俊逸,可一樣英姿清肅,有一種讓人臣服的氣勢。


    蕭鋃瞥過女子的手,任隨牽著,隻凝了眼衛翹翹婀娜曼妙的背影,沒有做聲。


    衛姮走到一個攤子前,攤主是個巧嘴的大叔,正一邊糊著新花燈,一邊叫賣著。這家的花燈做得活靈活現,不過雖好看,規矩先要猜中謎底,付了錢才可以拿走。


    衛姮仰頭看到一枚小兔燈,菠蘿色的黃,長耳朵大牙齒好生可愛。便翻了翻燈謎,跟著念道:“千裏丟一,百裏丟一,打一字。三哥,這會是什麽呢?”


    耳畔忽而傳來男兒醇潤嗓音:“千裏丟一,單人,百裏丟一,白也,字為伯。老板,可為‘伯’字?”


    衛姮聽得詫然抬頭,待得見到身旁一道清頎身軀,那俊朗臉龐上扣著個獠牙麵具,心口不覺將將一悸。


    莫不……李琰?


    男子摘下麵具來,卻是濃眉長眸,膚如麥色,高大魁梧的宇文宕,她的心又落了回去。


    忙搭手一禮:“宕哥哥,是你。”


    “是我,方才遠遠的見一姑娘在看花燈,果然是翹翹兒。”宇文宕今夜從府邸出來賞玩,猜著便能碰見衛姮師妹,嗓音朗笑道。


    那廂攤主眼見兩位俊男少女衣品不凡,萬般登對,連忙適時回話:“這位公子所答正是。此兔燈整條街都找不到比我這隻更鮮活的,便五文銀子,給這位小姐拿上吧!”


    衛姮正要掏荷包,宇文宕已先一錠銀子投過去了:“不用找,把花燈給爺取下吧。”


    隨著三哥還有綺綠、雪曼在街市慢行,身旁熙熙攘攘行人路過,衛姮舉著小兔燈,仔細地瞧看。


    宇文宕凝著姑娘潼潼的桃花眸,那細密的睫毛下,笑顏如若會說話,他亦看得賞心悅目。


    遂低沉嗓子道:“李琰的事兒我已知曉了,翹翹妹妹莫要擔心,以他的武藝與才智,不會出問題。李琰不在這些時日,翹兒若有事須幫忙,便可皆來找我,宕兄必鞍前馬後。”


    他說得幾分靦腆,卻又直腸直性,塞外男兒寬闊的胸膛裏繾著溫柔。


    衛姮才不擔心呢,衛姮是真不擔心,反正各人有各的命,早說過路是李琰自己走的。


    她狠狠心抹去腦海中與李琰相處的痕跡。心想,今世既不打算隨宇文宕去靺鞨那邊遠的地界,便一開始不要給誤會好了。


    她便答道:“我並不擔心,他如何是他的造化。宕哥哥的好衛姮記下了,殿下在我心裏,便同我澤哥哥、沄哥哥和漠哥哥一樣,是若兄長的存在。”


    是兄長啊……


    宇文宕微悵然,凜眉噙了噙嘴角。但看著小師妹嬌人的模樣,便是兄長就兄長吧,翹翹兒她開心最好。


    前方忽而傳來雜技團耍藝的敲鑼聲,他便護著衛姮擠入人群去觀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夥伴們久等了,前兩天卡劇情進度了,臉紅(# #)


    謝謝親親們,筆芯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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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 椒敦郡主


    (四十六)


    四月草長鶯飛, 太醫署一名博士帶藥師南下采藥,衛姮便也跟著師兄師姐們同去了。


    三年來,太醫署又召入許多新學子, 她也已是個出類拔萃的小師姐。這還頭一回去南方山林,不免心下暗自激動, 收拾完行李, 便在祖父母的叮嚀囑咐中帶著綺綠出發。


    五月的關外, 塞上草原風吹草低,李琰著一襲粗布青黑常袍, 發束墨帶,站在馬廄旁, 抬起一筐黑麥草倒進槽裏。


    風吹著他衣袍呼呼響,男子微眯著俊逸的眉眼,他長袖挽在手肘, 那勁悍的肌腱下透出青筋,仍是硬朗冷冽的精氣神兒。


    右衛將軍阿史那拙兒從大公營帳裏走出來, 一個鞭子便朝這邊抽:“幹活麻利點,磨磨唧唧做個鳥意思!”


    李琰鳳目睨一眼,偏生恰恰好地把鞭子躲過, 手指抓住鞭梢又扔回去, 自走去草堆旁。


    去歲雪夜忽然改變主意, 假意滑下馬背, 被俘來這小半年, 他和手下的三十個將士都被分散去放馬或者做其他的粗使活。阿史那拙兒對他簡直是咬牙切齒,抓他回來後,原以為大公必然給他當場大卸八塊,為表舅屯衛大將軍報仇。


    結果, 大公見到李琰卻不想單單殺了這樣簡單。隻命人將其和部署看管著,傳話去關內,想跟大晉換五座城池。


    大晉自然是不肯換了,就這麽一直拖著。大公的兩個郡主莫珣與椒敦,亦兩眼巴巴地瞅著李琰,對這相貌魁偉英俊的漢人將軍暗表衷情。阿史那拙兒身為貴族一脈,本想著自己可以當女婿,自然看見李琰就恨不得把他弄死。


    突厥馬鬣高意闊,眼如懸鏡,戰馬尤其技藝絕倫,筋骨合度,突厥騎兵的凶殘很大一部分靠的是馬的厲害。


    李琰仔細地遞著草料,不時給馬頸捏捏,按摩按摩。馬對人是有記憶的,記著這個人對自己的照拂,日後駕馭起來便會分外配合。


    “唷嗬~讓一讓——滾邊去!”遠處的部落奴隸推來幾輛軍車,車板上有的捆著弓箭兵器,有的是糧食或者絲綢布帛。即便剝去了外麵的標識,又遮蓋大塊的油布,可那邊角下露出的麻袋車線,李琰隻稍睇一眼,便看穿是晉軍營房裏運過來的了。


    若猜得沒錯,那場峭山關之戰,當是驃騎大將軍竇威與突厥部落設下的一個局,旨在抓走父親、滅李家將士的勢氣,進而削弱齊國公府軍權。


    這些月以來,每隔上一段日子,李琰便能看見這樣一板車一板車的軍糧軍餉和兵器從關內悄悄運送進部落。


    隻他想過,英國公府既做為百年貴族,蒙享朝廷各般恩澤,應並無謀逆之心的。既然通敵,那麽必是因著背後另有其人的利益。這個人是誰呢?


    思來想去,隻能是呂貴妃與二皇子蕭鋃。


    前世竇家三小姐嫁蕭鋃,後封中宮皇後,若竇家未曾出力為呂貴妃,二皇子登基後竇家也不會得益。


    看來,早在竇家大小姐未能嫁入東宮做太子妃之後,呂貴妃與二皇子便鋪下了一盤偌大的棋——連謀竇家,削弱齊國公府李家,皆為著斬去東宮太子與三皇子的臂膀。


    “咻、咻、”頭頂上空響起短促的啾鳴,李琰抬眼,一隻若雞蛋大的小鳥兒落入了掌心。


    這是他外祖山門特別養育的鳥兒,專為著傳遞信訊。


    李琰從鳥尾後解下小信條,是父親讓巫旋發出的,果然,今日又到竇威私送軍糧兵器的日子。


    他將信條在指尖一撚,化為灰燼,便收了草桶,頎健身軀走去陰涼下的棚子裏休息。


    “琰將軍。”棚下已有將士在喝水,見狀從瓢中抬頭招呼。


    因著李家父子都在軍中,將士們為了區分,便都叫他琰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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