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夕陽西下,落日的金暉映照著半個盛京城浩渺的天空,退市閉門的鍾鼓聲漸次敲遠。翹翹靜謐地仰在蒲墊上,精美的裙裾被圓潤地撐著,無知覺地曲卷了一下手指。


    記憶如在風中撲簌的典籍,一頁頁在此逐漸打開來,她試探睜開了眼睛。手碰手是實的,她還在。


    李琰,他方才不是一顆藥喂下,把她毒死了?


    衛姮迷糊地瞅了眼四周環境,一排排方格子的藥櫃,遝遝厚重的竹簡與書籍,還有碾藥的石臼與小勺,滿地散落的藥材甘香……這裏,莫非是祖父與二叔的荊蒲院。


    而她的掌心幹淨,沒有抱住男人硬朗的脊背,也沒有觸到他心口的一抔熱血。


    衛姮不可思議地坐起身子,看了眼自己粉嫩剔透的指甲,這是一雙七八歲女孩兒嬌嫩的小手。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又把從前幼童走了一遭,難道這些都是真的?她又撿回了一世,而那些善意的惡意或想不到的欺騙與笑話,都已成了過去。


    女子嫣紅的櫻唇,不覺暈開來一抹淺笑。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啦,這章寫得有點卡,不知道寫得如何,大家久等了,本章2分評論也送紅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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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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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及湛藍小童鞋的千字長評,鞠躬比心,愛大家!


    第十八章 必有喜歡*


    (十八)


    天擦黑了,翹翹兒人影子還是看不見。


    問丫鬟,綺綠和雪曼說:“大小姐就拿了些料子,讓我倆裁成香囊,自己便出去了。”


    這會去哪兒呢?庭院的燈籠下,婦人們集中在假山旁思索著。


    奶娘尤琴忽然道:“喲,傍晚到我廊下,嗅著小臂問我何為狐臭,是不是她身上的味道,我答她不是。該不會去藥房裏找香料了?”


    奶娘撫養翹翹長大,最是了解姑娘容不得一絲瑕玷。


    孟氏沒想過翹翹會來問奶娘,眼皮子跳跳,忙歎道:“原怪我疏忽了。今日從宮中回來,聽翹翹問我是不是她身上有味道,太子躲著她。我隻應她是香味,不像狐臭那些。沒成想,這孩子往心裏去了。”


    向來繼夫人帶翹翹出去,回府老夫人問起,總是答她在外麵多乖巧伶俐,多討人喜歡和誇讚,林雁有時想聽些旁的,總也聽不到。偶然聽她這般一說,方曉得翹翹在外竟有被人嫌棄,而個中的情景亦不知如何。


    林雁不免心疼道:“夫人也是,大小姐還小,哪分得清大人話中的涵義。你單純答她一句是香味便罷,如何無端又對她提起狐臭來?不往心裏去都難怪。”


    孟氏頓被噎得無言,身旁的秋嵐揚起下巴道:“林嬤嬤說得,像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們夫人府上府外操持,何曾對大小姐的照顧有過半分疏漏?就這麽個無心一言,倒叫嬤嬤抓去了話頭,像在責怪我們夫人了。這院子到底誰是主子?”


    秋嵐瞥著眼,話裏的意思大抵有怪罪林嬤嬤的逾越,說到底隻不過是先夫人身邊的陪嫁丫頭罷了,這麽多年還真拿自己當這院裏的一把手?


    林嬤嬤聽了,素然的臉龐上也無動於衷。她有著屬於她要為葛夫人必須的堅持。


    孟氏臉上浮起委屈,嘴上連忙責怪:“秋嵐閉嘴,這裏豈有你說話的份!”


    侯夫人自是憐恤大兒媳的辛苦,因為孟氏性格主動,二房那邊慣常虛弱,很多事確都是孟氏在操持的。但林嬤嬤做得也沒錯,翹翹兒也須得她的照看。


    當下暖場道:“哎呀這是整哪出了,大家都為了尋翹翹,一家子好好,沒得計較那許多!”


    言畢遂往荊蒲院那邊過去。


    藥房內,衛姮把散落的龍涎香與香子蘭放回藥格,正把木梯-子靠在牆上,房門便驀地被推開,映入眼前一張張生動鮮活的臉龐。


    她側頭一看,大大咧咧的祖母,奶娘賢良,林雁姨母含蓄,還有繼母孟氏目中晶亮的疼愛。


    衛姮尚不及整理心緒,隻忙喚一聲道:“祖母。”


    幼女粉嫩的臉頰上有著沉靜,不比素日隻有單純的嬌憨,看得那叫一個乖。


    侯夫人畢氏哪還舍得責怪,連忙上前擁住說:“哎喲我的小祖宗,可找得你好辛苦,飯也不去吃,這都快吵起來了。”


    太久沒有享受過祖母溫暖如夏日的疼寵了,衛姮百感交集,隻是掛著畢氏的手道:“剛才在這睡了個覺,叫你們擔憂了。”


    林雁姨母湊過來,扶住她小肩說:“翹翹兒在外麵遇了什麽,回來隻管傾訴,不必躲在這黑燈瞎火的,怪心疼。”


    衛姮從前是躲著姨母,隻知往芳娘懷裏撲的。


    “定是大小姐累了,夫人也趕快回去歇會吧。”秋嵐在旁細語勸道。


    孟氏站在原地,瞥了眼桌麵上女孩抓取的一撮零散藥材,點了點頭。


    晚膳在祖母正院裏吃的,畢氏特特讓灶上給衛姮做了碗羊肉燜麵,說去去藥房的陰涼氣。


    衛姮飽餐了一頓。睡覺的時候,貼著久違的決明子小枕,裹著從前柔香的被褥,她才真正有了重新來過的感覺。


    她太累了,一直以為自己在做著死亡前的回憶,怎知道忽然卻回到了幼年。兩眼瞪著雕飾精美的床梁,仿佛前一刻還能聽見自己起伏的心跳。


    那是許久互不謀麵的男人,忽然傾軋而下炙熱糾纏的吻。吻得情深意綿,就在她稍稍動容之後,決絕地告訴她:你今生的時間到此為止了,我剛給你喂了一顆藥。


    多麽卑鄙。


    李琰,衛姮前世的丈夫。


    衛姮仰躺在床上,嗓子發聲困難。他一隻手支著身體,清俊的臉龐對著她,顆顆汗漬順著鬢角滑下,仿佛要親眼目睹她合眼才甘休。


    衛姮假意先閉上眼,驀地他便向她沉了下來。衛姮伸出手撫摸他,男子硬朗的肩背上一團熱,有箭頭。是血吧。他必也死了,到死都不忘將她先拉上。


    *


    衛姮從來沒看透過這個男人。


    當綺綠說折衝府都尉將軍帶著府兵,就要上門來求娶她的時候,衛姮努力回憶,自己什麽時候和齊國公府的三公子有過交道。


    齊國公府三房,在盛京貴族中是沒有名字的。在那之前的幾年,因為三爺雲麾將軍李陵一場敗仗而蒙羞,之後的三房便儼然被府上屏蔽。


    齊國公府三公子,如不存在於人前,並沒多吸引注意力。她努力想,才記起來,似乎在一次射箭場上,男子須女兒們係箭纓,她隨性給他遞過一方帕子。


    可彼時候的衛姮風光綺麗,眼裏所見皆為各家傲俊的世子,何曾在意。印象中他的臉龐是個清逸冷俊的,發束墨玉冠,人也似墨玉沉寂。


    衛家斑駁的漆門打開,那天是個驕陽當空的日子,兩行府兵抬著豐厚的聘禮進門。李琰高坐在駿馬上,身穿棗紅色戎服,腳蹬烏皮靴,英俊而魁偉,對她說:“與其嫁給武安蔣三,不如讓我娶你。”


    他比她大三歲多,果然如那模糊中的印象,蒙父蔭做的府兵都尉,手下兵將多為六品以下官員子弟或白丁。輪廓精美的五官,寬肩窄腰,挺拔修長,然而目光所及之處都是冷淡,仿佛無有引人側目的光環。


    衛姮覺得總是比蔣三好萬倍。


    新婚夜問他說:“李琰你為何娶我?可是因為喜歡?”


    李琰未答,隻說:“娶便娶了,莫非由你嫁他人。”


    衛姮聽得莫名動容,李琰甚為體貼,她的被褥軟枕,她的洗漱貼身和飲食喜好,全都照顧細節周到。其實衛姮自抄家後便已收斂了,隻是被他這般嗬護,難免有些久違的嬌矜。外頭若有人欺慢她,他亦冷然出頭。


    嫁過去後,孟氏這邊就閉門不見了,衛姮有時想回府探望,總被各種搪塞阻擋。所幸三房在齊國公府另開有側門,平素小院裏各自過著,她的婆母雲瑤十分歡喜她,總是“阿翹阿翹”地叫著。


    李琰每日上差當職,時常宿在營中。若回來,在家便與她同吃同臥,衛姮以為本來成親後都這樣。


    直到有一天,那是祖母略有好轉、備馬回鄉的日子,衛府芳娘竟沒有告知她。衛姮在街心與祖母道別,正遇到了出宮賞春的竇韻。竇韻嫁作皇子妃了,據說蕭鋃十分寵她,夫妻恩愛膠如泥,豔美地坐在馬車上。


    衛姮雖然身家敗落,但也仍與竇韻李緋這二人不合,她並不打招呼,隻淡淡隨人群揖禮。而且她覺得現在自己過得也很好,她喜歡她的郎君和婆母,小家小庭,溫馨和樂。


    然後李緋嗤地一聲笑:“爭來鬥去,最後太子還不是我的?三哥將她護得仔細,卻不過撿著韻姐姐的牙祭罷了,那個男人心中裝的是二皇子妃。”


    仿佛晴天霹靂,如雷貫耳。衛姮很氣,一路紅著眼眶回去的,她就還學不會怎麽哭。


    盛京的夏夜悶熱,營房裏一群爺兒們,光著膀子往後背倒涼水衝洗。那天李琰住營裏,剛剿滅了一群頑命莽匪,肩背掛了點小破口,在包紮。


    衛姮一襲半臂梔子薄裳,盈盈大步邁進他的營帳裏,對他說:“郎君心裏有人,可曾想過和離?”


    兩名兵仆正幫李琰清理著擦傷,他的脊骨硬朗清勁,莫名有一股狠烈。可都遮藏在他俊逸無波的臉龐下,叫人無有提防。


    聞言微蹙眉宇,嘶了一聲:“夫人在說什麽,我們日子過得好好的?”


    衛姮凝著他精雕玉鑿般的側顏,不滿意答案。原以為是個普通的都尉將軍,雖也英俊,在盛京眾多世子中並不出挑,不料他卻還有風流一麵。


    衛姮說:“好嗎?你是讓我把她名字說出來?”


    李琰無法,隻得解釋道:“當年給我遞過幾次情箋,後我父親敗仗,她便轉投他懷了,我對此早就無感。”


    這還差不多,但竟有女子給他遞情詩,衛姮覺著陌生。又不甘道:“你既心無芥蒂,為何不要我,夫妻行-房-事莫不正常?除非你就是放不下別人!”


    此刻帳裏帳外的都是兵爺,何能叫人曉得將軍被人倒迫行-房。看著嬌媚絕塵的夫人,嚇得營房裏做事的仆役們都跑了出去。


    衛姮沒有想到,李琰下句竟直接叫了她:衛翹翹。


    仿佛三個字在他這裏已經十分熟練,一點兒也不拗口似的。他忽而道:“衛翹翹,我若真要你,恐怕你便後悔莫及了!”


    所以,其實果然都是京都貴族圈的,他也不少聽說自己對吧。三個字竟然聽出點哂意。


    衛姮驕傲地咬著唇,硬聲道:“那你要啊,郎君你不要我們就和離。”


    她其實都快哭了,她隻是好強,想祖孫三代和樂安逸。


    她的身段自抄家後,便逐漸收斂了下去,可軟玉生香、嬌潤玲瓏,都是水一樣能溢出汁兒來的。


    李琰瞪著她盈滿的胸脯,豁地站起:“夫人在玩火自焚。你先回去,明日我回府同你說。”


    扛著她直接丟進了馬車裏。


    過二日,衛姮就一直等著他“同自己說”,李琰沒說,她就找事兒不理他。婆婆雲瑤不知為何事,還以為兒子李琰欺負了人,好生數落過幾頓。


    入夜被她翻來覆去得難合眼,晨起還要看她臉色,這般的虐。有天雲瑤出去上香,李琰就扛著衛姮,醞一腔血氣把她做了。


    衛姮後悔莫及。


    因為真的痛,還有太多的羞赧之處。他們全程沒有說一句話,但李琰與她五指緊扣著,衛姮溢出了貓兒叫,李琰的動作也一直沒有停。她看不到其他,隻聽見自己詭秘的聲息,衛姮心裏有自卑,想起那天連香囊都忘記戴了,生怕郎君不喜悅自己的味道。


    這種自卑,在以後的每一次就都伴隨著她。


    男人清貴的臉龐上,忽而一瞬的溫柔或冷厲,她總以為是錯覺,為何會覺得是另一番麵目與氣概。


    結束後衛姮太疼了,她落了很多紅,點點姣豔如牡丹,羸弱地癱軟在他鳳眸下。


    臉羞得像熟透的紅蘋果。李琰取來帕子給彼此擦好,言語喑啞,說:“這樣滿足了?就是這樣。”


    仿佛交差似的:不然你以為呢?還有多好玩。


    但至少證明你跟我過下去啊。


    “你可以心裏裝有別人,而我也不會自認為你是因喜歡我。”衛姮說。


    撐上一個月,她又不覺得是“後悔莫及了”,忍不住同他尋事為難。她本生得嬌豔,李琰果然熬不過,又把她抱上榻折騰了一番。這以後就兩個人都默認的,每個月一次,磕絆地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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