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香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竟沒有意識到這聲姐姐叫的是自己。還是織雲伸手拉了一把,才回頭問了一句:“怎麽了?”


    柳月靈小跑上前,終於追了上來。


    謝臨香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悅,她自己的事情都還是一團亂麻呢,這丫頭怎麽又來了?!


    柳月靈近前行了一禮,聲音清婉:“今日是靈兒不好,讓姐姐受驚了。”


    “並無大礙,靈兒多慮了。”謝臨香匆匆應了一聲,隻想擺脫這丫頭快些回府。


    “姐姐!”見她這就要走,柳月靈連忙又叫住了她。


    “何事?”


    柳月靈低了頭,像是有些難以啟齒,又慢慢道:“今日,姐姐……是故意的嗎?”


    謝臨香心中正煩。隻道:“什麽?”


    柳月靈聲音有些委屈,抬起頭卻是坦坦蕩蕩,萬分真誠:“姐姐今日,是不是故意裝作被靈兒嚇到的?”


    這直勾勾的目光讓謝臨香疲於應對,隻側過視線:“不是。”


    說罷便要走。


    “姐姐別急啊。”柳月靈再一次叫住了她。


    她上前一步,聲音裏再也尋不見那份清甜和純真:“我認識的姐姐,可是謝老侯爺親手教出來的,侯爺手刃賊人都不眨眼。”


    謝臨香停下腳步,緩緩閉眼。


    可柳月靈的聲音還在繼續:“聽說姐姐幼時,就是在謝家軍軍營裏長大的。軍營殺伐氣重,姐姐今日怎麽……會因為一把舞劍,大驚失色呢?”


    少女聲音空靈,餘音繞在耳畔。


    織雲開口上前:“柳小姐,我們小姐的確是因為……”


    “閉嘴。”柳月靈有些不開心地打斷,複又對謝臨香展露出笑顏,“姐姐,你這婢女的話也太多了。若是在我們尚書府,是要被罰嘴裏含著石子,一直說話說到嗓子發不出聲音才好呢。”


    謝臨香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向她。


    看來,如今她是連裝都不想裝了。


    謝臨香歎氣:“我也沒有想到,原來在襄王殿下背後,靈兒妹妹是這個樣子的。”


    一針見血。


    提到襄王,柳月靈臉上的表情僵了一瞬,又馬上恢複了笑容:“姐姐說笑了,襄王殿下人中龍鳳,怎麽會拘泥於這些小事,倒是姐姐……”


    柳月靈笑得不入心:“姐姐為何……要這樣對靈兒呢?”


    她問得很是認真,眼睛裏流露出的淡淡笑意看上去有些迷離。


    “柳小姐是醉了嗎?”


    九皇子從殿內出來,見賓客已四下離去,而行至角門外,謝臨香還在此逗留,便留心聽了一耳朵。


    “見過九殿下。”兩人一同行禮。


    薑之恒看著柳月靈,隻盯得她臉上的笑意褪了個幹幹淨淨。


    “無須多禮,今日大家也累了。”薑之恒微微頷首,招手示意前麵的兩個宮人,“柳小姐醉得不輕,你們都是不省事的嗎?!還不趕緊送她出宮回尚書府!”


    聽著這語氣中略有薄怒,兩個宮人嚇得連連告罪,不消再說第二遍,便帶著柳月靈直奔宮門,不多時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周圍來來往往的宮人嘈雜,賓客散盡,夕陽也已隻剩了些霞光。


    謝臨香滿腦子亂麻,此刻又站在九殿下麵前,便隻覺得全身上下都拘謹起來。


    他是救命恩人不假,可是麵對薑之恒,謝臨香始終無法像上一世麵對襄王那樣,有著一腔孤勇的熱情和膽量。


    於是隻又側身行了一禮:“多謝九殿下解圍,那臣女便先告退了。”


    “阿盈。”薑之恒伸手拉住了她。


    謝臨香一陣鬱悶,心想今日是怎麽了,一個二個都不讓她走?卻也隻得回身,緩緩收回手:“殿下還有何指示?”


    薑之恒低頭笑了一聲,向前挪了一步:“我剛剛又幫了你一次。”


    他抬起頭,眼神中竟有幾分邀功的殷切。


    “嗯啊……”謝臨香一時愣住,一團漿糊的腦子實在是沒能反應過來,“嗯,所以……呢?”


    “阿盈的手藝真的很好。”薑之恒沒頭沒腦又來了這樣一句。


    謝臨香靜靜地看著他,覺得他似乎還有後話。


    “所以……上次的點心,阿盈能不能再做一些呢?”薑之恒笑時眼窩深陷,像是藏了一窩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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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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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好吃的


    謝臨香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般窘迫。


    她在剛剛才得知,上一世整整五年的任勞任怨,從一開始緣起的點竟然就是謬誤,她荒唐了的時光都不過是因錯而至的一廂情願。


    而真正應該感謝的人,此刻就站在她麵前,向她討一份點心。


    這實在是過於荒誕了,若不是她親曆此事,心底按著的那一陣陣想要逃離的念頭如此明晰,她就快要以為這是一場夢了。


    “九殿下……我……”


    謝臨香退了兩步,鄭重地向薑之恒行了一禮,久久方起身:“臣女多謝殿下救命之恩!”


    薑之恒笑容一頓:“阿盈,不必同我這般客氣的。”


    “九殿下多次相助,臣女無以為報。糕團小點不過是江南尋常吃食,殿下若是喜歡,臣女回府便做了叫人送來。”


    謝臨香低著頭,眼尾平淡並無一絲笑意,柳葉眉未蹙,心事重重。


    這一切都太虛幻了,她甚至覺得腳下的地麵都是綿軟的。她隻想要快點離開,四麵宮牆和那些記憶叫她透不過氣來。


    “九殿下若是沒有別的什麽事,臣女就先告退了。”


    謝臨香再次行禮,後退了幾步後轉身跟著領路的宮侍離開。


    薑之恒微張了張口,沒發出聲音來,默默收回了想要挽留的手。


    穿堂的冷風吹過回廊,忙碌的宮女點亮了宮燈掛上角簷,明滅的燈光將挺拔的人影拉得修長。


    九皇子站了一會兒,待人消失在角門外許久,才轉身離去。


    謝臨香靠坐在回府的馬車上小憩,來的時候原以為回府時心裏會是輕鬆的,可現在卻身心俱疲,累到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


    連織雲也難得安靜,默不作聲。


    今日在帝後麵前為小姐說的那些話是發自真心的。回府路上遭遇截殺,織雲一直寢食難安,小姐卻好像並沒有當一回事。


    直到入宮前,謝臨香才吩咐她今日要將此事提到明麵上,需要從柳月靈身上下手,並且要見機行事。


    柳月靈的劍會掉是必然,因為今日那劍的劍柄是實心精鐵的。


    可織雲今日也嚇壞了,她沒有想到襄王殿下的生母淑妃娘娘會這般咄咄逼人。


    車上安安靜靜,織雲吸了吸鼻子。


    “哭什麽?”謝臨香轉過身,柔聲問道。


    “小姐……”織雲心有餘悸地抱住謝臨香,拱了拱腦袋。


    謝臨香歎了口氣,伸手攬過她拍了拍。


    織雲到底還是年紀小,平日裏咋咋呼呼的慣了,今日在這般場合上為自己說話,確實是需要不少膽量。


    “今日嚇到了?”謝臨香揉了揉她的頭發。


    剛剛隻想著自己的事情,卻忽略了她的情緒,謝臨香有點抱歉。


    可是織雲靠著謝臨香搖了搖頭:“小姐,淑妃娘娘,好像不喜歡小姐……織雲怕小姐受委屈。”


    難怪小姐說不願意嫁給襄王殿下,淑妃娘娘竟然這樣囂張跋扈。織雲有些後怕地抱緊了自家小姐。


    謝臨香聞言心頭一熱。


    她拉起織雲,幫她擦了擦眼淚,輕聲道:“你放心,我不會嫁給襄王殿下的。”


    織雲睜大了眼睛:“可,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謝臨香寬慰地笑著,“就算是先帝賜婚,也有扭轉的可能,事在人為。你瞧,今日皇上不就沒有提賜婚的事嘛。”


    召謝家女回京,為的就是襄王的婚約,按理說今日千秋節是絕好的機會,皇帝該在今日定下日子的。


    可準王妃被劫,若不查個水落石出,嫁進皇家必然是帶著一身晦氣,穆寧皇帝自來最信奉這些個牛鬼蛇神的事,因此寧可放著婚事,也要查清事實。


    織雲垂下腦袋,小姐會遇到比襄王更好的人嗎?她唯一能夠確定的是,無論發生什麽,自己都要一直陪著小姐。


    馬車停在靖勇侯府正門前,門口留著一盞燈,謝明禹靠在門內,聽見動靜立馬迎上去。


    “哈欠~阿姐可算回來了,我快要困死了。”謝明禹湊上前,扶著謝臨香下了馬車。


    “困了怎麽不去睡?”


    謝明禹苦哈哈地吐著舌頭:“我倒是想,聽說姐姐在宮裏的事情後哪裏還睡得著,便想著在門口等等。”


    謝明禹與謝臨香不同,他性格爽利直率,離京前就在京中交了不少朋友,回來這半個月,人情禮往又活絡起來,還自力更生在軍中給自己找了個小差事。


    “你的消息倒是靈通。”謝臨香笑著,“等在這裏是想要說什麽?”


    姐弟倆一邊說著一邊進了門,謝明禹眼珠子滴溜溜轉過一圈:“阿姐,聽說那晚城外相助的是九皇子?”


    謝臨香有些嘲笑道:“你不是見過了嘛,怎麽?識人不忘的謝小爺沒認出來?”


    謝明禹自小伶俐,府上來過的人再見第二麵便能記住稱呼,因此從小便被父親誇天資聰穎,為此謝小爺還頗為沾沾自喜。


    “阿姐你別取笑我!我哪裏見過他的?”謝明禹癟著嘴翻了個白眼,“而且我覺得那個九皇子才不是什麽好人。”


    那晚他就沒攔住薑之恒,不僅叫他衝撞了姐姐,還搶走了自己沒吃完的糕點,為此確實是沒留下點好印象。


    謝臨香卻有些奇了:“怎麽,你跟九殿下何時有過什麽衝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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