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道:“吾從前聽說,英國公還是給你請了老師的。”洛瓊花羞愧低頭:“臣妾頑愚不堪,耐不下性子。”太後歎了口氣,突然衝她招手,道:“過來,到吾身邊來。”洛瓊花受寵若驚,呆了好半天,慢吞吞過去了,坐在了太後身邊。太後抓著她的手,上下打量她,半晌道:“你是不是覺得吾太嚴厲了?”洛瓊花連忙搖頭。太後卻道:“吾也是從皇後走過來的,這個位置,可不是容易的,上次那話,是吾說得過分了,你並不愚笨,隻是性子爛漫,你不要在心裏記恨吾。”洛瓊花忙道:“臣妾一點都不記恨。”太後拍了拍她的手,又伸手拿了一塊她拿來的棗泥糕,咬了一口,麵上浮現出笑意來:“是吾愛吃的口味,你用心了,今日就一起用午膳,如何?”待用完午膳,洛瓊花才從千秋宮出來。她仍迷糊著,心裏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在做夢麽?太後怎麽突然對她那麽和藹了?這不真實感一直持續到了晚上傅平安過來。傅平安前幾日都歇在朝陽宮。因為要做的事實在是太多了。首先,在大捷消息傳來之後,之前英國公通敵叛國的謠言算是不攻而破,廷尉司便要給英國公斬殺盧景山案在定個大方向出來。而田安之和王勵勖的第一封奏報,傅平安也已經大概看過,說實話,按信中所言,牽連得就太廣了一些暫時,至少在某些事還沒完成以前,她還不能對世家下手。話雖如此,她也適當地透露了一些出來並表達了憤怒,而為了叫傅平安平息憤怒,世家也做了一些讓步。拱儀司參與了部分刑訊事宜的事得到默認,也有更多的世家之人開始支持傅平安認回親生父母。其次是,當初在從潛梁山回程途中,進行刺殺的人,目前也是招的招死的死了,通過審訊,傅平安確定了刺殺者是來自太平道的,同時,還有一些胡人。這真是出乎意料了。她以為這個年代,太平道和鬼戎一南一北,應該是很難合作的。而另外一件事和此事算是相互印證。祝澄沿著掖庭總管於燭的線查買通他的人是誰,最後也查到了太平道的身上,據說,於燭的外室認下玲瓏這個親戚,是因為太平道的仙師表明玲瓏可以解他們家的災禍。隻能說,封建迷信害死人。接著還有零零總總一些事,太學有人發表“反動”言論,決定南越州牧的新人選,還有一些官員變動,升職貶職,流放殺頭……總之,國家之大,工作做不完。但今日因為早朝時想到了洛瓊花,一直到傍晚,心中都好像有羽毛輕掃似的又癢又難耐,腦海中也時不時浮現出洛瓊花的身影來。於是把折子看完之後,她便從朝陽宮過來了,決定和洛瓊花一起用晚膳。到餐桌上,她很快發現洛瓊花有些魂不守舍,想了想,溫聲道:“是不是在母後那受了委屈?”太後說自己生病,叫皇後侍疾,傅平安實在想不出拒絕的理由。她又想,若是洛瓊花受了委屈,想來也會告訴自己,到時候她再解決就是了。除此之外,她也讓眼線關注著千秋宮所有的動向,想著決計也不會讓太後真的做出什麽太過分的事情。但作為眼線的宮人每日來報,並沒有什麽特別,太後雖然嚴厲,但並沒有做出什麽特別越界的事,更何況,洛瓊花也沒有對她說什麽。上次在景和宮留宿,洛瓊花就什麽都沒說,隻表達了一下漠北大捷的喜悅,今日就算她這般問了,洛瓊花還是搖頭,道:“並沒有什麽委屈,母後……她待我很好。”這話傅平安都不信:“……很好?”洛瓊花卻點頭,眼睛發亮:“她說,她隻是為了教導我,所以才稍微嚴厲了一些。”傅平安有些驚訝:“她說了什麽?”洛瓊花便把上午的事說了,傅平安聽罷,還沒有品出什麽不對來,彈幕就開始刷屏了【人間門傅貴花:pua,這一定是pua】【平安媽媽愛你:不應該叫pua,pua是戀愛上的嘛】【聊贈一枝春:不止是戀愛啊,親子也有的。】【冷漠的小白:先打壓你,再給點甜頭,再打壓,直到你懷疑人生,這就是煤氣燈效應】【乃琳的女朋友:太後還挺會的嘛】【長安花:她以前小時候也這樣對平安的呀】傅平安如今已經知道了那些時不時出現的不認識的符號其實是字母,通常都有自己的意思,她略看了下彈幕,也就明白了。這是一種控製的手段。而且很熟悉。就好像她馭下,其實也時常如此,不能總是一味恩寵,也需得打壓一下,才能讓臣下知道君恩難測。但對著洛瓊花,她又不知如何解釋這件事了,思來想去隻好開口:“麵對母後,你還是要小心些。”洛瓊花通過和傅平安還有雲平郡主的交流,其實已經大約明白了一些事。她知道太後不是簡單的人,可那畢竟是太後。前朝太後手握權柄,甚至可以直接前朝聽政,本朝雖削弱了太後的權柄,但是至少在十年前,洛瓊花偷聽到的政事之中,多是太後的身影。太後能手握權柄的原因不是別的,就是一個“孝”字。要說起來,傅平安已經非常厲害,短短十年,她已經剪除了太後的羽翼,令太後如今隻能掌握宮。傅平安說這句話是在關心她,洛瓊花能感覺到,她笑著點頭,傅平安便說起了二丫和鐵柱的事。實際上,早在數年之前,二丫和鐵柱就不再是洛家的仆人了。洛家善待仆從,聽聞兩人想走,也沒有阻攔,直接給了賣身契,兩人便共同去京郊成了普通的農民,直到傅平安找上他們,給了他們一批人,然後付費讓他們用自己的方法種地。一種全新的方法,對於他們來說也要適應的時間門,春耕秋收,如今也已經三年。傅平安終於看到了成果。今日朝上,她便高興地說,她要前往京郊進行冬祭,同時表彰兩人的功績。大臣們對冬祭很熟悉,對表彰農民一事卻很陌生,提出質疑,傅平安便道:“民以食為天,能種出糧食的人,正是我們需要銘刻在史書上的人,太常令,屆時你也要將此事全程都記錄下來。”已經成為太常令的司方上前行禮,恭敬領命。洛瓊花聽完,怔怔道:“平安好厲害。”傅平安本來以為她會立刻高興於可以出宮,聞言笑道:“哪裏就厲害了。”洛瓊花道:“聖人說民貴君輕,可實際上真正能想到百姓的士人都很少見。”傅平安道:“那你就錯了,昨日朕還看到一份折子,告誡朕‘卑而不失尊,曲而不失正者,以民為本也’。”洛瓊花道:“那他一定是個幹實事的人吧!”傅平安笑著搖頭:“不是,前幾年,他還建議朕取消貨幣,回到以物換物的階段。”洛瓊花:“……”傅平安將話題帶回最初:“所以,不高興麽,可以出去散散心?”洛瓊花這時才瞪大眼睛:“對哦,又可以出宮了!”洛瓊花興致勃勃,準備著幾日後就出宮,待到將要出宮的前一日,太後卻送來諭旨,大意是我病得都快死了,皇後還要出宮,我不高興。!第一百四十章 傅平安其實有點理解太後這麽做的用意。她大概是在建立自己在宮的權威。她曾經在朝堂上叱吒風雲,掌握整個大魏,但如今卻隻能在宮使一些威風,想來其實還有一點可憐。但是若是這件事現在給傅平安間接造成了麻煩,就會帶來一些問題了。收到這個諭旨之後,洛瓊花立刻認同了自己應該在宮中照顧婆婆這個理,甚至沒有明顯變得消沉,努力露出笑容來說:“臣妾都忘了,母後正在病重,臣妾隨意出宮,是不太合適。”傅平安道:“咱們並不是隨意出宮,而是去舉行冬祭,若不是母後生病,她也該前往。”洛瓊花低下頭:“可是她畢竟病了。”任丹竹去診過脈,得出的結論是這個年紀的人常有的體虛氣弱,實際上就是營養不良,還有什麽肝氣鬱結,腸胃不適,大約就是身體弱加精神狀態不好。傅平安認為這可能和太後常年食素,並且不愛出門運動有關。傅平安本想開口說“並不是什麽大病”,但話到嘴邊,又咽下了。說這話其實沒什麽意義,就算太後此刻是在裝病,但隻要她說自己病了,她就站在了道德的最高點。說著“沒事”的洛瓊花晚膳沒能吃下多少東西。她其實非常想要裝作一點都沒受影響的樣子,並且也認為這樣才更像是個大眾想象中的“皇後”,但是沒胃口就是沒胃口,她吃了一點便放下筷子,忍不住看著院子外麵發呆。已經是冬至了,院子裏的樹木都已經落了葉,再過一陣子,大概就會下雪吧。如果這次能出門的話,是不是還能見到二丫和鐵柱呢?可惜是見不到了……也不知道有生之年還能不能見到……這個想法突然出現在洛瓊花心中,簡直把她嚇了一跳,過去很少會有如此悲觀的念頭出現在她的腦海裏。用她母親常敏的話來說,從前的洛瓊花總是“也不知道在傻樂什麽”。她怔怔愣神,突然身邊傅平安站起來,道:“朕出去散會兒步。”洛瓊花還沒反應過來,琴荷已經給傅平安披上了披風,而傅平安也走出了房門,洛瓊花微微張嘴呆在原地,傅平安的身影已經走進了宮道。靜月湊到洛瓊花身邊,低聲道:“娘娘,您怎麽一直在發呆啊,雖然……雖然奴婢能理解你不高興,可是在陛下麵前,您不該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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