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既然為官,第一目標自然是京官,雖然在南越行事,成就感很高,但說實話,確實並不好過。第一年,薄孟商便因為瘴氣病入膏肓,當時她便想,也不知還能不能回京,當然,日子熬過來了,便是一天好過一天的,隻是若有的選,自然還是想回來。其次,好不容易回來再次見到阿枝,想到馬上就要離開,她也確實難下決心。可是若自己回來了,誰去繼續處理南越的爛攤子呢?她的遲疑落在傅平安眼中,傅平安便有了數,道:“徐謂青和方允俐,你覺得誰能挑起大梁?”薄孟商道:“徐從事好些……可她如今才是從事,成為州牧……”傅平安道:“那怎麽會是成為州牧,州牧會從二千石的京官中再選一人,但他們也都會升職。”薄孟商又開始可惜起如今剛成氣象的南越州,道:“……臣、臣想再想想。”傅平安道:“也行,剛巧潛梁山祈福的路線與前去南越也是順路的,夫子便祈福完再做決定吧。”她想了想,又道:“夫子也不用太有包袱,州牧本就是要輪換的,你也知道。”確實,一州之牧長期呆在屬地,很容易便能漸漸和當地豪強形成密不透風的關係網,不知不覺就成了當地的土皇帝,時間久了變得難以控製,實際上,如今便已經有這樣的跡象,薄孟商本來還想著要提醒陛下,如今看來,陛下自己也已經發現了。陛下已經成長到了她沒什麽可教的地步,所以聽到陛下叫“夫子”,一邊問心有愧,一邊卻又更加感動。她不知如何表達心中感慨,正欲再說些什麽,門口人影晃動,傅平安道:“有何事,進來說話。”琴荷便彎腰入殿,伏地道:“皇後娘娘遣奴婢來問,不知陛下準備何時休息。”傅平安一愣,半晌道:“朕今日睡朝陽宮,你讓她早些睡吧。”琴荷行禮稱“是”,退了出去,薄孟商也驚覺天色已晚,道:“陛下該早些休息,還是保重身體要緊。”傅平安微微蹙眉:“連你也知道朕身體不好的事?”薄孟商道:“一路北上,確有聽此傳聞,連民間也有這樣的說法,這種傳言總是最難控製的……”傅平安冷笑:“但或許也是有心人傳播的呢?”薄孟商不敢說話,她對如今的朝堂,確實是不太了解了。傅平安就也沒再多說什麽,叫薄孟商早些回去休息了。她自己自然也是更衣洗漱,待坐到床邊,卻想起洛瓊花來。當時因為薄孟商在,傅平安沒有多想,如今想起來,卻覺得琴荷傳來的那句話,像是皇後在期待她過去。但現在已經晚了,洛瓊花大約也睡了吧?這麽想著,傅平安還是躺下睡了。……次日上朝,薄孟商久違地穿著朝服,看著周圍朝臣一臉肅穆,有種恍然隔世之感,上次見到這場景,可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畢竟南越人有時候連衣服都是不高興穿的,更別說是那麽厚好幾層了。也有人和她搭話,但大多隻是點到即止的寒暄,但薄孟商也敏銳地察覺到,和她離開之前,朝中的狀況已經有了巨大的變化。比如說,攝政王傅靈羨已經徹底失勢,如今朝上領頭的,似乎是丞相陳鬆如和禦史大夫田,太傅範誼看上去則像是中立。那個被她害得打臉的大司農好像有點討厭她,沒給她好臉色。她聽著例行事項與官員上奏,很快就知道了陛下的苦惱是什麽,到上奏環節,有人提起了皇後在次日生病的事,認為皇後身體欠佳,應該立一些妃嬪。對此,陛下陰陽怪氣道:“後宮中的事,諸位愛卿隔天便知道了,可見確實對朕非常關心啊。”這句話敲打了一下眾人,叫臣子沒能再揪著此事不放,但薄孟商卻察覺到,陛下與臣子間的暗流湧動陛下肯定是不滿大臣將觸手伸到後宮的,但不知為何,陛下好像又隱忍不發。正思索著,她的名字被提到了,她連忙上前,聽取了一番辭藻華麗的溢美之詞,然後得了一些禮服禮器之類的獎勵,陛下特意開口誇她“忠勇恪守本分”,總感覺也是話外有話。而後,朝中又說起了大赦天下的事,有大臣指出,明明大赦天下了,太常令卻還被關在廷尉獄中,這未免有些不留情麵。陛下卻表示,那是因為長明燈忽然熄滅一事,還沒有查出原因來,所以根本也還沒定罪。“……此事事關重大,但近日事情太多,所以隻能延後處理,並非是不赦,隻是還沒查。”這好像是個文字遊戲。薄孟商想,但是陛下就這麽耍起無奈來,眾臣子也沒有辦法。更何況,前日大司農剛上諫就被打臉,朝中也正陷入在南越豐收的喜悅與得意中,這件事也就姑且被輕輕放過了。薄孟商覺得這一場早朝,展現得信息量比南越一個月的還多,但因為如此,反而有更多事叫她困惑了。比如那中書令陳文儀顯然和陳丞相同宗,兩人怎麽連交流都沒有,避嫌?她一臉凝重地往外走,走到朱雀門,卻被一個車夫攔住:“我家主人在車上等候薄使君。”薄孟商剛想拒絕結黨,便看見邊上那掀開門簾的,分明就是阿枝。阿枝都有車夫了!阿枝含笑看著她,道:“您一定有很多疑問吧,陛下叫我來給你解惑。”薄孟商忙點了點頭,心想:感謝陛下!……又是夜色漸濃。處理了一天政務的傅平安剛在朝陽宮的床榻上躺下,突然想到什麽,問:“琴荷回來了麽?”晚風過來回話:“琴荷還在景和宮。”傅平安茫然望著床帳,突然想起,今日晚膳後,琴荷又來問過:“皇後娘娘問今日陛下什麽時候休息。”傅平安料想今日一定也會睡得很晚,便也說了要留宿朝陽宮的話,這會兒卻莫名有些心虛。那傳話的意思,分明就是想見她吧?她又想到,若是洛瓊花睡了,琴荷肯定就回來了,如今此時還沒回來,肯定是在景和宮碰到了什麽事,傅平安到底還是覺得有愧於洛瓊花,便想多關照些,也是應該的。這般想著,便開口道:“擺駕景和宮。”車輿穿過靜謐的宮道,轉眼便到了景和宮,東邊殿中果然還亮著燈,傅平安走進院子,快到殿門口時,一群人匆匆出來了,洛瓊花不太習慣地慌張行禮:“不知陛下到了,迎得匆忙。”傅平安道:“是朕沒叫人通傳。”她盯著洛瓊花,見洛瓊花眼圈有些泛紅,微微皺眉。進了房間,卻看見房間裏放著一張矮榻,上麵放滿了賬本與書籍。她忍不住道:“沒必要看到那麽晚。”洛瓊花扭頭望著傅平安,微微抿嘴,隨後開口道:“陛下不是也看到那麽晚麽。”“咳,朕是沒有辦法。”“那臣妾也是沒有辦法,這些一日學不會,一日幫不上陛下,這樣不好。”“……”她不知該說什麽,看見彈幕飄過一句【小能bot:是不是生氣了?】【ya1:感覺像是生氣了?】【夜軒:哈哈哈,老婆生氣了】傅平安將信將疑,開口道:“你生氣了?”洛瓊花瞪大了眼睛:“……亂講!”!第一百零三章 傅平安有點恍惚。說實話,按她的經驗,一般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對麵的人會說“臣\奴婢不敢”。所以說“亂講”也蠻特別的。【波普:琴荷的表情好好笑。】【狐狸的夏天:花的表情也好好笑】傅平安聞言也去看琴荷的表情,見琴荷正一臉震驚地望著洛瓊花。看來,也不是自己一個人覺得這個回複蠻特別的。洛瓊花隨即又露出有些驚疑的表情,張口欲眼,瞥見邊上宮人,又咽了下去。傅平安於是察覺到對方或許是因為有他人在場所以有些不敢說話,想了想便開口對身邊人道:“你們先都退下吧,朕和皇後說幾句話。”宮人魚貫而出,傅平安坐下喝了口茶,這茶水是泡出來的,還溫熱著,傅平安斟酌語句道:“晚上還喝茶麽?”幾乎是同時,洛瓊花說了一句:“有那麽明顯麽?”兩句話重疊在一起,以至於雙方都一時沒反應過來對方說的話是什麽意思。過了一會兒,洛瓊花先反應過來了,便道:“晚上還想再看會兒,便喝點茶提提神。”傅平安則望著洛瓊花,心想:原來是真的生氣了。她還以為彈幕瞎說的呢。洛瓊花那邊,見傅平安目光深沉,也開始有點慌了。若說生氣,自然也是談不上的,但這兩三日都沒有看見陛下,她多少是有些心情抑鬱,看見傅平安的時候,她其實就已經不生氣了,隻是一時情緒還沒調節過來,於是說話有些生硬。但這就被發現了麽?陛下也太敏銳了吧!她忙開口道:“沒有生氣,隻是……隻是宮中沒有熟悉的人,想見陛下,陛下卻一直沒來,有些悶悶不樂。”這話一出口,她有些不好意思,便走到矮案前坐下,裝作翻看賬冊的樣子,傅平安總覺得這會兒應該說句話,但她也確實有些困了,於是支著下巴打了個哈欠。洛瓊花沒發現,她想著自己的心事。說實話,這三天,洛瓊花第一次知道了什麽叫做度日如年,上一次她記憶中最難捱的時候,是在十三四歲的時候,縈山詩會剛結束的那陣子,陛下被整個朝堂攻擊。現在想來,那時候宮中的消息比現在更好聽到,於是就算是小輩,也都知道了這件事,並且多要評價一句“這是陛下做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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