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安邑之後條件有限沒了筆墨,薄孟商做了個沙盤,好讓傅平安每日練習,傅平安恨不得抱著沙盤睡,但是學文字隻能循序漸進,從安邑出發到了下一個小城,傅平安也隻學到了“黍”,薄孟商告訴她這就是她每日吃的黃米,又教她一首《詩》“黍稷重,禾麻菽麥”,順便說了句:“這江山社稷,便在這土地五穀之中。”她說完這句,見傅平安若有所思,心中十分滿意,隱約竟然真的有了點為人師的自豪感,便說:“今日除了練這幾個字,便再來教你一首詩吧。”“這詩名為《七月》。”薄孟商本以為傅平安會覺得難,因為這是《詩》裏最長的一首,沒想到對方一臉興奮,連連點頭道:“謝謝薄長史教我。”薄孟商暗暗點頭,對傅平安的印象提升了不少。至少對方上進好學。但實際上傅平安的“若有所思”並不是因為她說的話。薄孟商根本沒解釋詩的意思,傅平安哪能知道她在說什麽,隻是眼前時常有文字出現,為了掩飾自己在走神看文字,她便故作“若有所思”,這不能不說是為了“開小差”而習得的技能。但其實彈幕裏也在跟她說話,上次出現的“長安花”似乎也留了下來,對方是個學識廣博的人(在傅平安看來),薄孟商解釋的晦澀的地方,長安花立刻出來更詳細的解釋,兩相結合,傅平安學的很快。【失眠的一天天:所以你是幹什麽的?你不會是老師吧?】【長安花:哈哈對啊我是小學語文老師。】【失眠的一天天:可以說是專業對口了。】傅平安自然不知道專業對口是什麽意思,她隻隱約覺得“長安花”說的還比薄長史好懂一些,三日後午飯時,她流利背誦了這詩,薄長史有些驚訝,道:“你這幾天也沒來問我,居然一字不漏地背下了,難道第一次就全記住了麽?”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可是要解釋也很麻煩。於是傅平安隻好點了點頭。【失眠的一天天:……小騙子。】【長安花:啊哈哈哈哈】!第七章 薄孟商也不是真覺得傅平安是天才了,畢竟她大家大族,又在同齡人之中頗有才名,天才也不是沒有見過,甚至有年僅九歲便能作辭寫賦的。但她多少覺得傅平安記憶力不錯,是個可造之材。這之後每日晨起時和日落之前,薄孟商便教傅平安一個時辰。薄孟商越教越滿意,待他們快到都城時,這兩冊書傅平安已經都能背出來了。“……故知之難,不在見人,在自見,故曰:‘自見之謂明。’”傅平安背完,覺得口幹,稍稍咽了口口水,有些緊張地望著薄孟商,道:“長史,我背的對麽?”薄孟商望著眼前的傅平安一時有些恍惚。或許是因為一直在車輿中不曬太陽,傅平安白了許多,於是五官顯現出來,薄孟商意外地發現對方長了張相當精致的麵龐她很快意識到自己不該驚訝,因為永安王妃當年便是名冠京都的美人。再加上吃好喝好,傅平安個子也長了不少,一個半月前給她做的衣服,衣袖都顯得有些短了。一個月前薄孟商覺得把傅平安放在太後麵前,太後定然就會放棄收她做養子的念頭,這會兒卻開始動搖。傅平安此時則因為自己背書成功感到得意,露出燦爛的笑容。眼下已是六月中旬,據阿枝說,他們距離都城已經不過幾十裏地,車隊裏的人都有些浮躁,浮躁裏帶著喜悅,大約是想著終於回到了家鄉。因為太陽太烈,薄孟商也放棄了騎馬,借口教傅平安讀書呆在馬車裏,就算如此,身上也起了一身薄汗,她瞥了傅平安一眼,見傅平安仍在沙盤上塗塗畫畫,忍不住笑了一下,就在這時,馬車停下,窗外有人道:“這可是永安王殿下的馬車。”薄孟商皺眉,直起身來,傅平安也茫然抬頭,看見虛空飄過一句【失眠的一天天:哇哦,不會要打起來吧?】傅平安總感覺“失眠的一天天”這個人有點刻薄。她很想念“平安寶寶真可愛”,可對方卻有月餘沒有出現了,或許“失眠的一天天”說的沒錯,“觀眾”總是來了又走。這期間“失眠的一天天”倒是話很多,但是說的話卻總叫傅平安覺得不高興。有一次傅平安問:“直播間這個東西別人也有麽?”【失眠的一天天:你傻麽?你覺得別人有麽?】傅平安道:“我能感覺到嬤嬤沒有,阿枝沒有,薄長史好像也沒有。”【失眠的一天天:那就沒有唄。】傅平安忍不住嘟囔:“說的跟沒說似的。”幸好當時長安花也在,長安花好心解釋了。【長安花:一般不會給科技水平不夠的世界投放的,我感覺投放到你那個世界都可能是意外,所以應該不會有別人有了。】傅平安大概聽懂了這個意思,這個世界上像她這樣的或許隻有她一個。她畢竟還小,就算知道這事,也不覺得有什麽,更何況對她來說,還有更重要的事。識字之後,世界在她眼中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她現在知道原來偶然路過的酒家旌旗上彎彎扭扭的線條就是文字,屋簷牌匾上描金的圖案也寫著文字,喚出係統之後,那畫卷上很多她看不明白的東西也是文字花體字。雖然她還不認識,但是她至少知道了,那是某個她不認識的字。世界在她眼中好像比過去清晰了幾分。這清晰表現在全方麵,比如說此時她也開始想,阿枝說薄長史是太後的人,卻不說自己是誰的人,那麽說來,是不是這朝堂之中,有另外一個勢力與太後平分秋色呢?在薄長史那上課的過程中,傅平安知道了另外一個勢力是誰。是攝政王。實際上攝政王是惠帝去世後才剛立的一個職位,在文帝去世之時對方是驃騎大將軍兼太師之職,文帝去世後托孤於她,惠帝年僅五歲登基,但隻到九歲便駕崩了,自然沒有子嗣。為何駕崩薄長史沒有多說,隻說是因病,總之朝堂如今人心浮動,甚至有人提議禪位於攝政王即當時的大將軍,大將軍自然不能應下,這時太後出來,說文帝有遺詔,封了大將軍為攝政王,說是可由大將軍代為攝政,然後從旁支領養一個小孩作為文帝的養子。為何不是惠帝的養子,這自然也有緣故,惠帝駕崩時年紀太小,若是作為惠帝的樣子,孩子的年紀定是需要更小,可朝堂已經無法再承受一個太小的孩子的夭折了。晉王之子原本是最合適的,他已經十二歲了,發了痘,天資聰慧,少有才名。那為什麽會被廢呢?薄長史沒說,傅平安也沒敢問。實際上她覺得現在就算她問了薄長史也不一定會說。薄長史顯然也不是什麽都說,也不是什麽話都是實話,比如在她口中太後溫厚慈愛,不理朝政,實在是因為憂心社稷,才垂簾聽政,但長安花就說【長安花:沒有人能在掌握絕對的權力之後還能放下權力。】【長安花:而且她不是給自己的兒子收養兒子,而是給自己的老公收養兒子,應該是不想做太皇太後,更想做太後吧,孫子哪有兒子靠譜。】“觀眾”真的很好,給她理清了許多關係。比如說其實聽薄長史說的時候,她根本沒搞明白文帝惠帝到底誰是誰。但是“觀眾”與“觀眾”的區別也很大,長安花幫她耐心解釋局勢,但失眠的一天天隻會說【失眠的一天天:你們的夥食真的很差。】【失眠的一天天:你們的紙質量真的很差。】【失眠的一天天:你們這的水喝了真的不會拉肚子麽。】又好像現在,她說【失眠的一天天:你說會不會是攝政王派人來刺殺你了?】幸好這時的傅平安還不知道怎麽禁言某個人,不然她一定會把失眠的一天天禁言。雖然知道對方說話口無遮攔,但傅平安多少還是有些緊張,她望向薄長史,薄長史非常淡定且優雅地向她點頭,然後打開車門出去了。外麵傳來對話“請問閣下是誰?”“在下乃信山張羚,特來拜見殿下,大人如何稱呼,在下有禮。”傅平安在車廂裏呆了一下:“誰?”【失眠的一天天:你爹媽以前認識的?】【長安花:隻是來投機的吧。】傅平安偷偷從門簾縫隙往外看,模糊看見一個正深深鞠躬行禮,對方一抬眼,好像就看見了他,立刻跪地行禮,高聲道:“殿下在上,受羚一拜,羚有喜事來報。”這話說的讓人很難沒有好奇心,更何況別人都對著自己跪拜了,傅平安掀開車簾,問:“什麽喜事?”“前日五色鳥鋪天蓋地飛過永州地界,此乃天大的祥瑞,足以證明將有明君降世,在下寫了《五色鳥賦》,詠此盛景。”【失眠的一天天:說你?】【長安花:應該是說你。】就算傅平安還是小孩,此時心裏也難免想:扯呢?她遲疑道:“前日我經過永州,沒有看見啊。”張羚聲音更高,激動道:“五色鳥追逐於殿下車架之後,殿下才沒有看見啊。”傅平安:“……”沒這樣被拍馬屁的經驗,很難回答。傅平安有些為難地看了薄長史一眼,薄長史卻也沒說話,隻是在一邊站著,淡淡地看著她。【失眠的一天天:這種時候該怎麽辦啊?一看就是拍馬屁的,叫他滾?】【長安花:你錯啦!這是來投靠山頭的!一般古代這樣的人還是蠻重要的,古代很重視祥瑞,你讓他把賦交上來看看,鎮定點。】傅平安麵無表情淡淡道:“你的賦呢,要呈上來給我看麽?”張羚麵上一喜:“這是在下的榮幸。”他從懷中拿出一卷薄紙,屈膝呈上,傅平安展開大略看了下嗯,大部分字都不認識。但她麵上沒表現出來,隻說:“嗯,張羚,我知道了。”如此說完,就關了簾子縮回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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