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合昭抬頭看他,神色溫柔,卻一言不發。


    應璉急急呼吸著,沉穩的聲音變得嘶啞:“貴妃,你父母兄弟,徐家?上下一百多?口人都在我手裏,你此刻收手,我就放了你全?家?!”


    徐蒔臉色煞白,卻抿著嘴唇不肯做聲,應玨快步走?到近前,拔刀架在楊合昭脖頸上,笑著說道:“二哥,你若是執意不肯開門?,那麽我隻好殺掉二嫂了。”


    “你放開她,”應璉大吼一聲,“放開她!”


    楊合昭神色平靜,看著他微微搖頭:“殿下,不用管我。”


    她忽地?撲上去,脖子撞上刀鋒,鮮血頓時淌下,應玨詫異之餘急急撤刀,一把抓住了她:“二嫂,性命寶貴,二哥又不是不肯救你,何必尋死?”


    “阿昭!”應璉怒吼一聲,聲音嘶啞到了極點。


    應玨看著他,桃花眼中?笑意盈盈:“二哥,想清楚了嗎?隻要打開神武門?,我就放了二嫂。”


    應璉咬牙說道:“開……”


    “殿下不可!”崔睦飛跑著從遠處趕來,“一旦開門?,叛軍就將長驅直入,萬萬不能開門?!”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沈白洛從闕樓上探身望去,齊雲縉一馬當先,率領著右衛正匆匆趕來,沈白洛急忙叫道:“殿下,齊雲縉帶著叛軍殺過來了!”


    無數雙眼睛盯著應璉,無數個聲音勸阻著不能開門?,應璉顧不得,也?聽不見,此時天地?之間,隻有他和她兩?個,他遙望著她,神色溫存:“阿昭別怕,你會沒事?的。”


    “是麽,”應玨笑吟吟的,“二哥想好了?”


    “想好了。”應璉慢慢說道,“沈白洛,開門?。”


    “殿下,不能呀!”崔睦情急之下,撲上去抓住了他,“一旦開門?,我們勝算盡失,更有可能一敗塗地?!”


    應璉一把甩開了她。


    他向?前一步,看著應玨,抬起了右手:“應玨,我要你對著母親發誓,隻要我開門?,你就放了阿昭,若有違誓言,天上地?下,做人做鬼,我都不會放過你!”


    應玨的笑容消失了,慢慢也?抬起右手,沉聲說道:“好,我對著母親發誓,隻要你開門?,我立刻放了二嫂。”


    “沈白洛,”應璉抬高了聲音,“開門?!”


    沈白洛默默上前,取下鑰匙,打開銅鎖。


    應玨的親衛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抬起巨大的門?栓,應玨控製著楊合昭,閃身讓徐蒔出門?,低聲道:“你和葛彤帶陛下先走?,隻要把陛下捏在手裏,沒人敢動?你。”


    “你呢?”徐蒔急急問道。


    “這裏完事?我就去找你。”應玨笑了下,“走?吧。”


    “五哥,”徐蒔在袖子的遮掩下,握了握他的手,“千萬小心。”


    不祥的嘎吱聲中?,神武門?厚重的大門?轟然打開,徐蒔快步出門?,齊雲縉縱兵殺進來,應玨一把推開楊合昭。


    楊合昭跌跌撞撞,被飛身上前的應璉摟進懷裏,應璉抱著她,聲音發著抖:“阿昭,你沒事?吧?”


    “我沒事?,”楊合昭含著眼淚,低聲道,“二郎,你不該開門?。”


    “二哥,二嫂還給你了,我在母親麵?前,可是從來都不曾食言。”應玨輕輕笑著,握緊了手中?刀,“眼下,才是你我見分曉的時候!”


    廝殺聲再次響徹深宮,齊雲縉揮舞金背刀,所到之處,死傷無數,火把掉在地?上,燒著了死人的衣裳,昔日華美的宮殿霎時間變成修羅地?獄,沈白洛咬牙上前截住齊雲縉,卻被他揮刀磕飛了手中?刀,齊雲縉沉聲道:“滾開,某不殺你!”


    沈白洛從滿地?的屍體中?撿了一把刀,再又殺上前去,齊雲縉擰著眉,一刀劈在他肩頭:“滾,某不想殺她哥哥!”


    鮮血頓時染紅了大半個身子,沈白洛紅著眼,一刀劈在他馬腿上:“齊雲縉,我決不讓你有機會欺辱她!”


    馬匹撲通一聲翻倒在地?,齊雲縉一躍而起,登時大怒:“找死!”


    他揮刀劈頭砍下,當一聲,狄知非斜刺裏衝出來,舉刀架住:“洛兄快走?!”


    兩?個人廝殺在一處,一時間不分勝負,沈白洛跌跌撞撞退在邊上,耳邊聽見崔睦叫道:“沈參軍,沈尚宮在東宮!”


    沈白洛精神一震,眼見著一群親衛護著崔睦往東宮去,連忙也?跟了上去,一道廝殺著退回東宮。


    應玨站在神武門?內,臉上帶著笑,心裏卻越來越緊張。早已過了醜時,齊忠道的羽林軍怎麽還不到?


    抬眼望時,東宮六率正一批批倒下,應璉身邊的人越來越少,看起來似乎是勝券在握,不踏實的感覺卻越來越濃,應玨眉頭一跳,突然反應過來,趙福來去了哪裏?


    似乎是為了回答他的疑問,神武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殺聲,趙福來的聲音夾在其中?:“太子殿下,老奴率神策軍前來護駕!”


    不好!應玨立刻跳上高台,揚聲道:“仲隆回來!”


    他們已經?進得太深,若是應璉關?上神武門?,那就成了甕中?捉鱉,不如在門?外廝殺,進退兩?可。


    齊雲縉很?快殺了出來,眉眼上沾滿了血,狠戾如同猛鬼:“趙福來回來了?”


    “是,”應玨低聲道,“你阿耶怎麽還不到?”


    城外。


    齊忠道隱在黑暗裏,看著遠處大道上神策軍的隊伍連綿不絕地?往宮城去,皺眉不語,裴寂被幾把刀架著,神色卻沒有絲毫改變:“神策軍四萬人已全?數趕來護駕,還有兩?萬神威軍即將到來,國公,誰輸誰贏,難道還不明白嗎?”


    齊忠道臉色變了變,沒有說話。


    “國公,殺了這妖言惑眾的狗賊!”應玨派來聯絡的幕僚刷一聲拔出刀,“不能聽他亂講!”


    刀光凜冽,瞬間落到身前,裴寂本能地?閉上了眼睛,千鈞一發之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喊:“神策軍的兄弟嗎?我等是神威軍,前來增援!”


    齊忠道叫了聲不好,立刻拔刀,當一聲磕飛了幕僚的刀,沉聲道:“裴寂,你所言是真?”


    刀鋒在臉上劃出一道口子,鮮血滲出來,裴寂全?不理會,隻道:“潞王的一舉一動?太子殿下了如指掌,今夜就是潞王身敗名裂之時,國公眼下回頭,還能做匡扶社稷的頭一個功臣!”


    大道上又是一陣馬蹄聲響,齊忠道抬頭看去,幾個神威軍飛跑著趕過來,大聲叫道:“兄弟們,我們胡大將軍已經?抓住了叛賊葛彤,救出了陛下!”


    齊忠道心頭一凜,手中?刀倏忽揮出,應玨的幕僚慘叫一聲,橫屍當地?,齊忠道上前挽住裴寂,笑了起來:“裴舍人誤會了,我也?是聽說宮裏有變,趕著帶兵前來護駕,正好你來了,我們一道回宮平叛!”


    “好,”裴寂不動?聲色的點點頭,“我們回宮平叛!”


    火把照亮了半邊天空,齊忠道快馬加鞭,率領羽林軍向?神武門?飛奔而去,老遠看見應玨迎上來,又見齊雲縉躍馬橫刀,正在門?前廝殺,齊忠道加上一鞭衝過去,不等齊雲縉說話,立刻就是一槍:“逆子!某今天親手殺了你,提頭去向?陛下請罪!”


    不好!應玨心思急轉,高喊一聲:“仲隆,撤!”


    齊雲縉一刀劈開齊忠道的槍尖,拍馬到他身邊,咬牙道:“還能往哪裏撤?”


    “去幽州,別忘了,我們在那裏還有人。”應玨急急說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卻在這時,遠處傳來神威軍大將軍胡滿的聲音:“太子殿下,葛彤和貴妃已被擒獲,臣護送陛下回宮!”


    敗了,徹底敗了!應玨握緊刀,翻身上馬,正要走?時,忽聽應璉說道:“五弟,認輸嗎?”


    應玨不說話,催馬往外衝去,緊跟聽見徐蒔的叫聲:“五哥,五哥!”


    火把的光映出她煞白的臉,頭發蓬亂著,被幾個士兵推在前麵?,應玨沉著臉望過去,就見神武帝的肩輿換了神威軍抬著,裴寂緊緊守在跟前,又見趙福來縱馬穿過人群,流淚奔向?神武帝,嘶啞著聲音高喊:“陛下,陛下!”


    應玨笑了下,兵力懸殊,眼下,也?隻能先想法子脫身了。


    “五弟,如今你還有什麽招數?”應璉慢慢走?上前來,“認輸嗎?”


    “五哥,”徐蒔流著淚叫道,“五哥!”


    應璉看她一眼,臉上露出了嘲諷的笑:“貴妃是不是記錯了?你是潞王的母親,怎麽能叫他五哥?”


    徐蒔神色一滯,低下了頭。


    應璉又走?近一步:“二弟,放下兵刃,我饒貴妃不死。”


    “哥哥,救我!”徐蒔含淚看向?應玨。


    應玨笑起來,搖了搖頭:“貴妃殿下,我如今自身難保,顧不得你了。”


    徐蒔身子晃了晃,多?年的幻象霎時間消滅殆盡,喃喃說道:“哥哥,你不是他……”


    應玨笑著,桃花眼中?露出一絲憐憫:“我從來都不是他。”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紙包,舉起來看向?應璉:“二哥難道不想知道陛下中?的是什麽毒?羅公已經?被我殺了,天底下隻有我有解藥,放我走?,我就把解藥給你,不然的話,玉石俱焚。”


    他以為應璉會拒絕,或者至少會談條件,沒想到應璉很?快說道:“好,我放你走?。”


    他揮揮手,命令士兵讓開一條道路,應玨催馬狂奔出去,回頭再看時,應璉被士兵簇擁著,從容遙望,應玨突然意識到,他連解藥都沒要就讓他走?了,他根本不在乎神武帝是死是活,他如此輕鬆,隻怕幽州那邊也?早做好了安排,他還有什麽地?方?可去?


    身後馬蹄聲急促,齊雲縉帶著所剩不多?的部下追了上來,應玨笑著說道:“是我連累你了,走?吧,能逃到哪裏就是哪裏吧!”


    齊雲縉卻突然勒住了馬,眉頭壓在眼睛上,狠戾固執:“某去帶上沈青葙。”


    應玨詫異到失笑:“都這個地?步了,你竟還要回去?你不要命了!”


    “此時不帶走?她,以後不會再有機會。”齊雲縉撥馬往回跑,“你先走?,某到時候去幽州找你!”


    他快馬加鞭,眨眼間就變成了一個遙遠的灰點,應玨嗤笑一聲,自言自語道:“隻怕,是找借口溜了吧!”


    他催馬沿著大道,急急往北奔去,天色越來越黑,身後跟從的馬蹄聲越來越少,應玨想著今天發生的一切,低低地?笑了起來:“母親啊母親,你說得對,二哥雖然猶豫心軟,卻有主帥之風,我雖然自負聰明,卻是輔助之才,當不得大事?。母親啊母親,我真是不甘心啊,為什麽,我不是你的兒?子?那樣,一切都順理成章……”


    語聲戛然而止,一支箭淩空飛來,紮進他的前胸,應玨捂著心口抬起頭,應璉從路邊走?出來,淡淡說道:“五弟,認輸吧。”


    應玨望著他手中?弓箭,大笑著從口中?流出血來:“二哥,你食言了。”


    應璉冷冷看著他,一言不發,應玨笑著笑著,聲音越來越低,撲通一聲,摔下了馬背。


    應璉慢慢走?到近前,看著他猶自帶笑的臉,沉聲道:“潞王應玨謀逆作亂,伏誅。”


    東宮。


    沈青葙幫沈白洛包紮好傷口時,沈白洛因為失血過多?,已經?昏昏睡去,沈青葙輕手輕腳關?了門?出來,就見崔睦挽著楊合昭的手,正站在廊下說話:“姐姐既然回來了,這太子妃的位置,還是姐姐的。”


    “不,”楊合昭搖搖頭,“我這就回長安,不會再回來。”


    “殿下一直念著你,”崔睦笑著,聲音裏卻帶著無限惆悵,“我們誰也?越不過姐姐。”


    楊合昭看著她,眼中?有洞悉一切的平靜:“唯有良娣才能輔佐殿下,我才幹不足,隻會拖累殿下,長此以往,原本的情分也?會消磨光。”


    門?外腳步聲動?,兩?個人齊齊抬頭望去,應璉邁步走?了進來。


    他望著她們兩?個,久久沒有說話,崔睦下意識地?握緊了楊合昭的手,楊合昭鬆開她,慢慢走?到應璉跟前,低聲道:“殿下,我想回長安。”


    崔睦一顆心霎時提到了嗓子眼兒?,每一息都像有一輩子那麽長,終於看見應璉點點頭,道:“好。”


    沈青葙低著頭,悄悄從側門?出去,到了外麵?時,這才沉沉地?吐出一口氣。


    這一夜,可真長啊。


    卻在這時,嘴巴突然被人從身後緊緊捂住,沈青葙震驚之下用力掙紮起來,緊跟著整個人都被緊緊箍住,馬匹和甘草的氣味混雜著濃重的血腥氣包裹了她,齊雲縉低低的聲音纏在耳邊:“是某。”


    沈青葙瞪大了眼睛,他怎麽敢回來!


    “某來帶你走?。”像是怕她呼吸不暢,齊雲縉稍稍鬆開了手,“沈青葙,跟某走?。”


    掌心裏感覺到了她柔軟的嘴唇,齊雲縉心中?一蕩,低了頭在她耳邊正要說話時,忽地?見她張嘴要叫,齊雲縉來不及多?想,立刻又死死捂住,呼救聲被掐斷在中?途,沈青葙透不過氣,死命掙紮起來。


    齊雲縉死死箍緊她,聲音陰鬱:“別鬧了,再鬧,某隻能打昏你了。”


    手中?人有片刻的安靜,齊雲縉心中?一喜,低聲說道:“跟某走?,某帶你去個地?方?,誰也?找不到我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金屋囚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第一隻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第一隻喵並收藏金屋囚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