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這麽說?隻是太子妃純孝,不忍讓楊夫人傷心,殿下與太子妃又恩愛甚篤,也不好說得太狠。”崔白道,“怎麽想個法子,讓楊夫人別再進宮就好了。”


    裴寂思忖著,道:“我來想法子。”


    到崇文殿時,薑規早迎了出來,道:“裴中允,殿下正等著你呢。”


    裴寂走進殿中,太子應璉應聲而起,急急問道:“怎麽樣?”


    薑規關緊了殿門,裴寂快步上前行禮,壓低了聲音:“殿下,那胡人名叫阿史那不思,乃是雲州的不良人,臣已將他素日裏親近的人如數抓捕,問得的口供如下。”


    他從懷中掏出一疊卷宗雙手奉上,應璉接過來匆匆翻了一遍,以手加額歎道:“虧得有你!”


    “還有一件,”裴寂的聲音越發低了,“楊刺史離開雲州時就已經醒了,臣擔心齊雲縉和周必正路上起歹意,就叮囑楊刺史假裝昏迷,殿下若是想問什麽,可以打發人悄悄聯絡。”


    用過天香膏和清靈散,又有大夫以針灸化瘀後,在離開雲州當天楊萬石就已經醒來,隻是路途上諸事難料,裴寂這才讓他繼續裝作昏迷,麻痹周必正。


    應璉和崔白都是頭一次聽說此事,不由得喜出望外,應璉虛虛一擊掌,道:“太好了!他可說了當時的情形?”


    “楊刺史根本就不知道義倉起火,”裴寂低聲道,“起火之時周必正在府衙拿人,楊刺史起初並沒有反抗,誰知押解的武侯突然持刀恐嚇,楊刺史心裏害怕,這才□□逃跑,不慎跌破頭,昏迷了幾天。”


    應璉歎了口氣,道:“孤早就覺得事有蹊蹺,何至於周必正都上門了,他才想起來逃?如此看來,隻怕整件事都是衝著孤來的。”


    裴寂停頓了一下才道:“也並不全是,楊刺史盜賣儲糧一事,可能有幾分影子。”


    他不好當著應璉的麵下定論,隻把懷中的卷宗又掏出一卷雙手奉上,應璉匆匆看過一遍,雖然簡略,但人證物證俱在,賬目和贓款的去處都十分清晰,不由得一陣失望,恨道:“身為皇親國戚,竟然盜賣儲糧,真是豈有此理!”


    “眼下最棘手的是,臣再三向楊刺史詢問,楊刺史始終不肯承認盜賣。”裴寂道,“這些賬目和相關人證周必正也都有,最關鍵的人證、替楊刺史賣糧的胡商安義克也在周必正手裏,殿下,此事若是楊刺史不肯說實話,中間的細枝末節臣無法得知,也就不好應對。”


    “糊塗!”應璉氣道,“都到這時候了,還瞞個什麽!”


    “殿下,”薑規小聲道,“要麽我想法子去見見楊刺史,再問一問他?”


    宦官在宮中各有自己的關竅,許多時候行事卻比官員們方便得多。應璉沉吟著,道:“好,你想法子盡快見他一麵,就說孤的話,要他把所有內情一字不漏地都說出來。”


    “我總覺得失火與周必正脫不開關係,”崔白插嘴道,“他前腳剛到雲州,後腳義倉失火,楊刺史被恐嚇,胡延慶被胡人殺死,沈潛和沈白洛險些葬身火場,未免太巧了。”


    “是很巧,”應璉沉聲道,“孤收到你們傳回來的消息後,已命人去查他和齊雲縉近來的行蹤了。”


    裴寂提醒道:“周必正與齊雲縉可能不是一路的。”


    “怎麽說?”崔白問道。


    裴寂心想,方才在紫宸殿時,神武帝知道他帶著沈青葙,可這事齊雲縉並沒有上奏,那就隻可能是周必正透露的,以齊雲縉的做派,若周必正與他是同道,膽敢背著他私下奏報,他必定是不依的,那就說明,這兩個人可能各有其主,隻不過為著相同的目的暫時湊在一起。


    隻是這中間牽扯到沈青葙,裴寂不好細說,隻道:“我先前去見陛下時,從陛下的話裏推測出來的。”


    應璉聽他提起神武帝,不由想到,裴寂這個太子中允,卻是神武帝親自指給他的,雖說裴寂與他少時相交,又曾在崇文館多年,他是信得過裴寂為人的,但,裴寂的父親裴適之極得神武帝信任,裴寂自己也超拔出眾,深受神武帝器重,那麽裴寂在他們父子之間,到底忠心誰更多些呢?


    酉時過後,裴寂匆匆回到安邑坊。


    內宅中燈火通明,裴適之在書房等著他:“事情都辦完了?”


    “是。”裴寂躬身站著,恭謹答道,“有勞大人掛心。”


    裴適之沉吟半晌,道:“近來兩宮之間,似乎有些齟齬,陛下尤其對楊家不滿,曾經當眾罵楊萬石屍位素餐,是國之蠹蟲,你小心謹慎些。”


    “是。”裴寂連忙應下。


    裴適之不再多說,伸手去翻書:“退下吧,去見見你母親,她一直在等你。”


    裴寂告退離開,剛走到門前,又聽裴適之說道:“太子雖然仁厚,但性子未免失於猶豫,太子妃性子與太子仿佛,純良有餘,決斷不足,竟連自己的親眷都無法約束,後患無窮啊。三郎,此案若不能處理得令陛下滿意,朝堂中怕是要生變故。”


    裴寂步子一頓,轉身回頭,向裴適之又行一禮:“謝大人指點!”


    “去吧,”裴適之翻著書卷,道,“明日與你大哥說說話。”


    裴寂出得書房,各處見過之後,回到房中已經是戌正時分,宵禁的鼓聲早已停止,府中各處下了鑰,一片寂靜,裴寂喚來心腹家僮吩咐道:“想法子開了後門,我要出去一趟。”


    兩刻鍾後,裴府後門悄悄打開,裴寂趁著月色,催馬向坊外走去,巡街的武侯看見後連忙上前詢問,裴寂將手中紫宸殿的令符高高舉起,道:“有事。”


    月色青白,將令符上的龍形照得一清二楚,武侯不敢阻攔,眼看他催馬快行,叫開坊門,一徑往外走了。


    裴寂來到親仁坊外宅時,隔著窗一看,屋裏一片漆黑,她早已睡了。


    值夜的新荷開門看見是他,忙要去叫醒屋裏的人,被他擺手止住,低聲吩咐道:“燒熱水,我要洗浴。”


    他輕輕推開房門,四處簾幕低垂,暗夜中一股淡淡的梨花香氣無聲流動,心緒突然就旖旎起來。


    裴寂一步一步,慢慢走到近前,穿過簾幕,轉過屏風,眼睛適應了黑暗,勾勒出錦帳中那個虛虛的身影,她側身向裏躺著,一動不動,似乎是睡得熟了。


    可裴寂分明察覺到,她突然慌亂的呼吸。


    她醒了。大約是不願意見他,隻是在那裏裝睡。


    臨別時他要她等他回來,她可真是不乖,早早睡下不說,此時他犯禁夜行過來伴她,她還隻是裝睡。


    裴寂慢慢在沈青葙身邊坐下,因為漏夜奔走而微微發涼的手伸出去,輕輕撫上她的臉頰。


    手中人微微一顫,語聲幽細:“誰?”


    “我。”


    裴寂俯下u身,手指慢慢撫過她的臉頰,與她在暗中相對。


    作者有話要說:  裴三這個色批,虎視眈眈……


    第18章


    沈青葙在裴寂剛走進來的一刹那,就確定了是他。


    許是這幾□□夕相對,她早已熟悉了他身上的氣味,鼻端嗅到那暖而清的沉香氣息時,就知道是他。許是他從容移步的調子太獨特,便是不消睜眼,也知道他正一步接著一步,徑直向她走來。


    起初還抱著一絲僥幸,倘若她睡著了,倘若她根本就不知道他來了,他會不會也就算了?可他很快在她身邊坐下,抬手撫上了她的臉頰。


    沈青葙明白,自己沒能瞞過去。


    她背對著他不肯睜眼,隻明知故問:“誰?”


    “我。”他回答的聲音低低的,還好像,帶著一絲笑意。


    沈青葙無端就覺得臉上熱了起來。他必定是知道她的心思,所以才會帶著笑,他總是這樣先知先覺,她在他麵前就好像是透明的,所有的心思都無所遁形。


    她背對著他,始終不肯轉身,也不肯睜開眼睛,一片寂靜中隻覺得他越來越低,暖熱的呼吸拂在她唇上,他的手帶著秋夜的涼意,輕輕撫著她的臉頰,叫她:“青娘。”


    心底最深處突地一顫,恍惚中隻覺得,這一聲喚,像是穿越了漫長的歲月,像是他始終就在不遠處守著她,這樣喚著她。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近,沈青葙心慌意亂,睜開了眼睛。


    裴寂就俯在她上方,定定地看著她,兩人中間隻有一線距離,他的臉幾乎就要貼上她的。


    沈青葙連忙去躲,稍稍一動,蹭到他的臉,沈青葙越發慌張,急急往床裏去挪,裴寂長臂一展,摟住了她。


    跟著在她身邊躺了下來。


    沈青葙覺得渾身的毛孔都炸開了。這不是他第一次與她這般親昵,可這次,她分明感覺到了他的企圖。


    “青娘。”他在她耳邊低低喚她。


    沈青葙整個人都僵住了,不敢動,也不敢呼吸,混亂中隻覺得他涼涼的手指捏住她的耳垂,輕輕撚了一下。


    而她隻是僵直著,不敢動,更不敢去想。


    “青娘。”他的手慢慢的,移過耳廓,移向後頸。


    沈青葙閉上眼睛,閉得那樣緊,全身的力氣都聚在了一處,隻是咬著牙不做聲。


    裴寂很快停了下來,她聽見他極輕的,歎了口氣。


    沈青葙能感覺到他在看她,這樣黑,他能看見什麽呢?她不願意想,又忍不住不想。


    煎熬之中,突然聽見新荷低低的喚聲:“郎君,熱水備好了。”


    裴寂坐起了身。


    沈青葙沉沉地吐了一口氣。


    可是很快,他伸手拉起了她,輕聲道:“走。”


    浴房設在東廂,一桶桶熱水加進來,白白的水汽升上去,沈青葙有些模糊的視線裏看見新荷湊到近前,抬手似是要替裴寂解衣,可他很快便道:“退下吧。”


    新荷恭謹退下,外麵隨即傳來關門的聲音,聲音隔絕了,空蕩蕩的屋裏隻剩下他和她兩個。


    裴寂看著她,伸開了手臂:“來。”


    他是要她,服侍他更衣洗浴。沈青葙臉上一下子就火燒火燎起來,沈家比起裴家,固然是天上地下,但這樣服侍人的活,從來沒人讓她做過,她也從來都不會做。


    更何況對麵站著的,是個尚且陌生的男人。


    眼皮沉得抬不起來,可也隻能咬著唇,慢慢地走了過去。


    裴寂抬著手臂,默默地看她,她緊緊咬著嘴唇,紅唇被咬出白白的齒痕,她走近了,伸手去夠他肩上的衣帶。


    他身量高出她許多,原想彎了腰就她,可她很快踮起腳尖,隔著老遠的距離,伸手抓住了衣帶。


    包邊細縫的衣帶,摸在手裏有輕微的凹凸,是料子上織的暗花。沈青葙抓著活結的一頭想要扯開,手指隻是打著顫,一扯之下,反而弄成了死結。


    她雖然刻意保持著距離,可裴寂還是嗅到了她頭發裏脖頸裏,那股子清而幽的香氣。他於用香一道不甚留心,但卻能分辨出,這並不是素常熏的那些香,前幾日她跟他在路上時,並未見她熏香,但那時候,她身上便有這股淡淡的香氣。


    想來是她的體香吧。裴寂看著她,她仰著臉咬著唇,努力在解那根衣帶,許是羞許是急,連腮帶頰都是紅,耳垂也紅得近乎透明。


    裴寂不由想起方才將那小巧的耳垂捏在指間的感覺,那樣軟那樣暖,好似生了根,在他心裏萌芽。


    沈青葙越來越急,腳尖踮得有些發酸,可那根帶子打死了,怎麽都解不開,正是窘迫的時候,裴寂抬手,解開了帶子。


    他聲音溫軟:“別急。”


    沈青葙鼻尖一酸,眼淚想掉,又忍了回去,隻急急拉著衣襟想要解衣,然而那緋衣像是生了根,急切之間,怎麽也脫不掉。


    裴寂溫暖的手撫上了她低垂的後頸:“蹀躞帶。”


    沈青葙怔了一下,這才想起,男子都是要束帶的,他腰間那麽一條十環犀角金帶,她明明看見了,卻全沒想起來要解。


    顫抖的手指搭上獸頭形的犀角帶扣,機簧精巧,她於男子的物件原本就一知半解,手指扳來扳去,怎麽也摳不開,惶急中隻覺得他原本微涼的體溫一點點熱起來,隔著衣服,依舊有灼燒的感覺。


    裴寂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停頓片刻後,牽引著伸向自己腰後,取下了挽在帶鞓上的帶尾,跟著又送回來,將機簧一板一扭,金帶乍然鬆開。


    耳邊聽見他低聲道:“記住了嗎?”


    他沒再勉強她,隻自己脫下外袍,又解開中衣,襟懷敞開,露出一線胸膛,沈青葙急急轉過了身。


    嘩啦一聲,他跨進了浴桶,噝一聲,他靠著桶邊坐下,滴答滴答,濕頭發垂下來,水滴落在地麵上。


    沈青葙隻是背對著他,僵直地站著。臉上的紅暈褪去,慢慢變成蒼白,她明白自己應該上前去,可這一步,怎麽也跨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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