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蔻蔻。”電話那頭的女聲很溫柔，“築巢期結束了嗎？”“結束了，蘭姨。”蘭玉的聲音聽起來與往常無異：“身體還好嗎？”沈之蔻望向窗外的雪景：“還好，檢查數據顯示一切都在慢慢變好。”“那就好。”沉默一瞬，蘭玉倏然道，“蔻蔻現在有時間的話，就過來一趟吧。”“蘭姨”“沈文汐死了。”聞言，沈之蔻八風不動，表情毫無變化，仿佛死去的人不是她的alpha母親，而她隻是聽到了一件與己無關的事。“帶小曲一起過來吧，蘭姨想見見她。”身旁的小姑娘渾然不覺，正在眺望遠處的綠漠。沈之蔻應：“好。”第78章前往黛山府邸的路途中, 已知曉意圖的曲蓁坐在駕駛位上，時不時就會瞅瞅身旁的沈之蔻。在她第八十八次瞅過去時，被她偷瞄了八十八次的沈之蔻道。“蓁蓁，我沒事。”她戴上了那副金絲邊框眼鏡, 整個人徹底從築巢期脫離, 又變回了那個清冷若雪、禁欲冷感十足的omega。隻有在對上曲蓁的目光時, 她周遭的薄雪才會稍稍融化, 顯露出幾分溫情。“沈文汐死不足惜。”沈之蔻解釋道，“早年沈家在境外涉嫌過非法交易，但也因為在境外，兩局搜查到的證據不足，致使這件事不了了之。不過她們懷疑的方向並沒有錯, 沈文汐死罪可免, 活罪難逃。”曲蓁心一凜：“那姐姐手上有證據嗎？”“沒有。”沈之蔻淡淡道，“當年她們很謹慎，一點風聲都沒走漏，是我偶然間跟顏霜查到的。隻是那麽一點兒線索, 無法真正定罪。”她的眸底掠過一絲諷意：“而且，四年前她已經成了一個瘋子，就更不可能定罪了。”明亮的車燈劃破夜幕, 豪車在蜿蜒的山路間行駛著。繞過一片鬆林區時, 曲蓁倏然想到了一件事。當時薑橙在飯桌上提及, 沈韞惜上位後老家主不知所蹤。如今卻從蘭玉那兒傳來死訊，所以沈文汐從那之後就被蘭玉帶走了嗎？她欲言又止的模樣實在太明顯，沈之蔻隻是瞥了眼就知曉她想問什麽了。“是我親手送沈文汐去做的檢查, 親眼目睹醫生給她開的檢查證明。也是我任由蘭姨帶走了她。”她頓了下，曲起食指在車側敲擊, “蓁蓁會不會害怕我？”“不會。”曲蓁將車輛暫時停在了右麵，解開安全帶抱了抱她：“我不會害怕姐姐，隻是覺得很心疼。而且我說過了呀，我接受姐姐的每一麵，也喜歡姐姐的每一麵，所以姐姐不要胡思亂想。”她在沈之蔻的額心吻了吻：“姐姐，我隻喜歡你。”將曾經的事言說出口，沈之蔻不可否認自己確實有那麽星點擔心。曲蓁的世界五彩斑斕，即使曾經經曆過惡性事件，但也沒有令她偏離成長軌跡，她依然有一顆澄澈、真誠、善良的心。這與她完全不同，她的世界一片烏泱泱，底色便是灰黑的，她孑然一身行走於此間，偶然看到了一彎明月，日日夜夜地窺覷後，貪圖地想將明月占據於懷。可時至如今，銀河將傾，明月以不可阻攔之勢墜入她懷，並願永遠留在她身邊照亮她。她竭盡所能地想要藏起晦暗的一麵，即使現在兩兩相望，再也難藏，她也不想嚇到她的小月亮。“謝謝你。”她回吻曲蓁，“蓁蓁，謝謝你。”曲蓁故意逗她開心：“不客氣，下次不要再說謝謝啦，小狗騎士聽了都沒心思工作了。”“那她會怎麽樣呢？”“會捂著耳朵胡思亂想，越想越焦急無心工作，然後丟盔棄甲地去見她的貓大王。”沈之蔻知道她在開玩笑，但還是會安撫她：“不要胡思亂想。”“好”曲蓁噤聲，換了種回答：“汪~車輛在停頓一會兒後，重新駛向目的地。月色皎皎，車窗半降，銀裝素裹的山野一片雪色，沈之蔻通過後視鏡瞥向漸行漸遠的市區，在身旁人的陪伴下，眼底笑意升騰。.抵達黛山府邸下車，兩人跟著老管家前往蘭玉的書房。燈火通明的府邸內，靜謐到仿佛能聽到山泉裏遊魚的聲音，曲蓁牽著沈之蔻的手，毫不掩飾她們之間的親昵。直到到達書房，兩人才自覺鬆開手，並肩進入室內。小葉紫檀複古式書桌前，坐著一位身穿綠色旗袍的女人，她正凝神垂首翻書，黑緞般的長發用一隻白玉簪盤起，除了兩隻翡翠耳墜外，再無別的裝飾珠寶。當她聽到動靜揚首覷來之時，曲蓁覺得蘭家家主蘭玉，像極了舊時名門望族的端莊大小姐。衡蘭芷若，雅人清致。她也忽然明白了，為什麽大家提到昔時的蘭玉和雲韞都會覺得可惜，如果她們沒有經曆後事，沒有陰陽兩隔，大抵是十分令人豔羨的一對神仙眷侶。“蘭姨。”沈之蔻喚她。曲蓁也跟著她喊了一聲。蘭玉展顏一笑，那種刻在骨子裏的溫柔盡數顯露：“嗯，蔻蔻和小蓁來了。”老管家適時而退，室內隻剩她們三人，蘭玉起身朝她們走來，示意她們坐沙發。她的目光在高挑清麗的alpha上停頓幾秒，眸底的笑意愈發明晰，仿佛見到了闊別已久的小輩。“第一次見麵，這是蘭姨給你準備的見麵禮。”蘭玉從抽層中拿出備好的禮盒遞給曲蓁，“還有一句遲到的新婚快樂。”曲蓁露出有一分靦腆的笑：“謝謝蘭姨。”“不客氣。”蘭玉柔聲道，“百年好合，永結同心。”“一定會的。”蘭玉彎了彎唇，側首望向沈之蔻：“她今晚八點二十分心髒驟停，待會兒就送去火化場了，要去看她一眼嗎？”“不用。”“她死前懇求管家，把她的骨灰撒在…雲韞墓邊，蔻蔻是怎麽想的呢？”沈之蔻目光冷得像一把寒刃：“她怎麽配？”“撒在沈家的墓葬山。”她薄情漠然道，“我不會讓她如願以償。”蘭玉溫聲應：“好。”空氣中的寒意暫且消退，沈之蔻默了默，低聲問：“蘭姨，您今晚喝藥了嗎？”“好孩子。”蘭玉將手心覆在她的手背，示意她別擔心，“喝過了。你跟小霜每天都提醒蘭姨，蘭姨怎麽會忘呢。倒是你，一周沒見看起來又瘦了些，要注意身材才能好的快。”聞言，曲蓁心底有些愧疚。“我會注意的，蘭姨別擔心。”蘭玉意有所指道：“趕路而來困了吧，我讓管家帶你去房間休息。暫時讓小蓁留下來陪蘭姨說一會兒話，好嗎？”沈之蔻沒有遲疑，她知道這是這趟行程無法避免的事。曲蓁也點點頭。“那我去了，蘭姨也早點休息。”“晚安。”胡桃色的書房大門推開又關闔，房間內的人數再次減少，曲蓁抬眸與蘭玉對視，愈發覺得她本人並不上鏡，網上的媒體照片未及本人三分氣質。“不用緊張，蘭姨隻是想跟你說說話。”蘭玉笑了笑，眼角的細紋不減風韻，“其實以前就想去見你了，但又不想讓蔻蔻擔心或生氣，所以就一直沒有正式的見麵。”“以前的事我都知道了。”曲蓁道，“謝謝蘭姨幫助她、照顧她。”蘭玉搖頭：“不用道謝，我有時候會責怪自己出現的太晚，沒有早一點將蔻蔻接到身邊。”“蔻蔻的性子很冷，但沈家以前的侍從告訴我，她很小的時候並不是這樣。她跟她母親的相貌有六分相似，小時候的性格也是很像的。”提及那個人，她的眸底漾著幾分懷念，“很活潑可愛，是總問為什麽的好奇小孩。”透過築巢期時的貓大王，曲蓁也隱隱猜到了一點兒。“她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你也清楚，她起勢太快，鋒芒畢露，外界對她有很多虛假的傳言。”蘭玉給她倒了杯茶水，“蘭姨想告訴你，蔻蔻如今雖然性子有變，但依然是個善良的小孩。”“綠漠山莊有一棟員工宿舍，那裏麵住著的都是有著先天性不足的聾啞員工。蔻蔻給她們的待遇和薪酬是市麵正常工資的四倍，而且她還定期資助海城所有的孤兒院和聾啞學校。”曲蓁在那兒待的時間太少，以至於根本沒發現這一點。隻有傍晚那次去圖書館時，她在前院的花園見到了一位不會說話的beta花匠，當時她從那兒路過，花匠停下來朝她笑，並且用手語跟她打了個招呼。大學四年她也去過特殊院校做公益活動，所以簡單學過一點手語。她當即回以笑容，並同樣用手語跟她打招呼。但她並沒有放在心上，繞過花園便匆匆趕往圖書館。先住夫“早年有一個聾啞孤兒院的院長，曾經在一件事上幫過她。”曲蓁明白了。“蘭姨，我不會因為一些不實的流言蜚語去誤解她，我很相信她，也始終堅定地站在她身邊。”她篤定道。“是蘭姨多慮了。”蘭玉繼而道，“當年是我帶走了沈文汐，把她困在黛山的後山，又因她的癌病給她做了切除腺體手術，讓無法流通的信息素日日夜夜折磨了她兩年。”“因癌病做切腺體手術，是當今醫學發展給出的最佳建議。”曲蓁一字一句道，“惡人有惡報，這是她的現世報。”窗外夜色彌漫，書房的自然光偏暗，淡若蘭菊的蘭玉打量了幾眼對麵的小輩，目光含笑道。“小蓁，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加適合蔻蔻。”談到這個，曲蓁倏然有些羞赧，她應：“很開心聽到您這麽說。”“很晚了，去休息吧，她還在等你。”曲蓁不推辭：“嗯，蘭姨晚安，您也早些休息。”“晚安。”偌大的書房徒然變得很安靜，懸掛在右牆中央的那副畫格外吸睛。獨自坐在沙發邊的蘭玉，摘下發間的白玉簪，拇指指腹拂過無暇的玉麵，清瘦的身影在這一刻顯得無比孤獨。沒有人知道，常常插在蘭家家主發間的白玉簪，已經被曾經買下她的人送出了三十年之久。她垂眸望著簪子的尾端，那處隨著歲月的流逝已經開始悄然褪色了，可她有關那人的記憶卻因常回顧而依舊嶄新。燈光隨著窗外的大雪倏落，她低不可聞道。“…三十年了。”原來她已經失去了她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