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歐不在。


    貝利亞坐在桌前,機械的往嘴裏餵飯,臉上表情恍惚,身上還殘留著斑斑血跡。


    紀慕夏注意到,貝利亞的右手不自然的垂在桌下,用的左手拿著勺子吃飯。


    之前互相交流紙條時,貝利亞是右手寫字,並不是左撇子,如此這般,紀慕夏猜測他右手大概受傷了。


    傷到無法拿起筷子,應該不輕。


    「怎麽了?雷歐人呢?」


    「死了。」貝利亞臉上流露出一絲痛苦之色,「你讓他等著,他非不聽,現在好了,被拉進草垛……」


    紀慕夏默然。


    隻看看貝利亞身上的血跡,就可以看出當時他們的慘狀。隻是他沒想到,這二人明明知道那草垛的危險,非要這般作死。


    最後把自己作死了,又能怪的了誰。


    貝利亞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擊:「我鬆手了,我實在是拉不住,再不鬆手我自己也會一起被拉進去……」


    他不斷地重複著那些話語,很明顯,貝利亞是相當愧疚不安的。


    紀慕夏猜想,兩人大概原本就認識,甚至現實中可能本就是相好的朋友。


    沉默中,謝秉言默默給紀慕夏添飯夾菜,紀慕夏一低頭,便看到碗中全是自己愛吃的。


    已經分別這麽些年,他還記得嗎?


    紀慕夏心思微動,再看謝秉言時,眼裏多了許多複雜的東西。


    ……


    吃完晚飯,貝利亞魂不守舍的走出堂屋。


    紀慕夏忍不住了:「你不如留在這裏,這裏最安全。」


    看貝利亞這樣的狀態,又是受傷又是心神恍惚,即使有危險也反應不過來。


    貝利亞卻在門口站了站,低聲喃喃道:「若是死了,兩個人做一對也正好……」


    紀慕夏一愣。


    原來,這二人不僅僅是普通朋友嗎。


    回過神來是,貝利亞已經背影惶然地走遠了。


    而謝秉言卻在一旁低語:「如果換做是我,寧願一起死在遊戲裏,也好過一個人苟且偷生。」


    都世界末日了,他也沒有父母牽掛,就這麽陪著所愛的人一起死在遊戲,也是一種別樣的浪漫。


    謝秉言說這話時,目光隱忍的看向紀慕夏的背影。


    紀慕夏心思微動朝他看過去時,謝秉言卻迅速挪開視線,淡淡道:「大家都走了,我們該休息了。」


    「你說,我們要不要再把那個npc叫出來問話?」


    謝秉言指著頭頂上的匾額詢問道。


    所謂燈下黑,明明就在眼皮底下的東西,很多人反而發現不了。


    就像是「耕讀傳家」四個字每天掛在玩家的頭頂,玩家卻沒注意到這是庭院裏唯一白天也能正常出現的文字。


    兩人之前把匾額拆下來研究一番,重新掛上去時,位置自然有所變動,但是也沒有一個玩家發現。


    匾額裏的npc,便是那位因為文字獄獲罪的徐大人,徐正芹。


    可惜的是,徐正芹受到了巨大的刺激,鬼魂有些神誌不清,嘴裏神神叨叨一直吐詞不清的念著什麽詩歌詞賦,之前二人詢問話時並沒有得到什麽有用信息。


    「不急。」


    紀慕夏的目光緩緩挪向室外。


    黑漆漆的夜色裏,有一盞盞白色的燈籠,隱隱約約在移動。


    謝秉言突然失聲:「那是什麽!」


    他剛剛一眨眼,看到白燈籠裏,似乎有人的麵孔閃過。


    他的叫聲仿佛驚擾了那些白燈籠,把它們吸引過來,密密麻麻的聚集在了堂屋的門口。


    「徐家人的亡魂。」紀慕夏倒是冷靜,「你覺不覺得,這些燈籠像一個個人頭?」


    謝秉言:「你的意思是,這些白燈籠是……」


    「徐正芹被腰斬而死,其他徐家人大部分是被砍頭。」


    「但是在那之前,徐家人被屈打成招,受了很多刑罰。」


    那些刑罰,就是如今玩家的各種死法。


    徐家人遭受的一切,在玩家身上重複了一遍。


    徐家有給家人點長明燈的習俗,在這些人死後,亡魂沒有殘留在刑場,而是回到了自己家園,變成了一盞盞鬼火燈籠。


    玩家以為,這一局遊戲沒有npc,卻不知npc一直在他們眼皮子底下。


    紀慕夏閉了閉眼。


    這是一個深刻的教訓。


    畢竟是遊戲,不能以常理論之,這一次有燈籠和匾額各種形狀的鬼怪npc,誰知道以後的遊戲裏有沒有更奇怪的npc?


    「他們不敢進來?」


    謝秉言一直警惕著外麵的白燈籠,怕他們記仇的衝進來報復,但是白燈籠隻在門口擁擠著,上下顫動跳躍著,並沒有跨過那道門檻。


    「對,所以我說這裏是最安全的地方。」紀慕夏的目光看向那本家譜,「因為,這裏有它。」


    「這個玩意在徐家人眼裏,是不祥的死亡之源。」


    「窪田友江被腰斬,除了因為在牆壁上沾染到徐家人的血和怨念,最主要是念了上麵的詩。」


    「什麽詩?」謝秉言奇怪道,「哪一首?」


    白天他們摘下匾額後,家譜變成舊的模樣,但是上麵血跡糊的到處都是,而且字跡模糊不堪,紙張也有殘破,無法看到所有的字跡。


    「徐正芹嘴裏一直念的那首詩。」紀慕夏輕聲一嘆,卻沒有再往下說。


    謝秉言稍微一想晁代成的死因,便明智的住嘴沒有繼續往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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