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汀梨遲緩地點點頭,將孔黎鳶的手握得更緊,“我猜到了。”真正痛覺閾值高的人,絕對不會說出“疼痛是最本能的一種記憶”這種話。隻有特別怕痛的人才會對痛覺的記憶特別深刻,才會去因為疼痛記住一些事。孔黎鳶這個女人,從來都不是她自己說的我一向不怕痛。“這都被你猜到了?”孔黎鳶的語氣聽上去隻有意外,甚至在這之後還輕輕笑了一下,眼底沒有一點苦楚。“你以為你能騙得到我嗎?”付汀梨直視她的眼,“連一次都沒有把我騙到過。”“也是。”孔黎鳶說,又伸手過來摸了摸她泛紅的眼梢,“怎麽又哭了啊?”付汀梨垂一下眼睫,“當然是因為心疼你。”孔黎鳶沒有接話。靜默一會,給她剝了一顆花生糖,說“張嘴”。這種時候付汀梨還是乖乖張嘴,哪怕她胸腔裏的酸澀已經快要彌漫到口腔。於是孔黎鳶笑出聲。@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眼梢彎下來,手掌端住她的下巴,仔仔細細檢查一下她的口腔,然後把糖喂給她。付汀梨咬著糖果,腮幫子鼓起來。孔黎鳶還沒有放過她,又托著她的下巴,在她唇上輕輕親了一下。親完了低低地說,“吃了糖還心疼嗎?”付汀梨點頭,將腮幫子裏的糖劃到另一邊,酸澀感還未褪去,她隻能說,“還心疼。”於是孔黎鳶又在她另一邊的腮幫子上親了一下,有些狡黠地笑,“還心疼?”“疼。”付汀梨悶聲悶氣,下巴在孔黎鳶掌心裏蹭了蹭,開始隻吐出一個字。孔黎鳶眯一眯眼。付汀梨不客氣地說“疼死了疼死了”。孔黎鳶歎了口氣,瞥一會她的表情,好像沒了辦法。隻好放下她。拍拍她的後腦勺,輕輕地說,“我從那場車禍之後就特別怕痛。”付汀梨順勢倒在她的肩膀,“然後呢?”“然後……”講到這裏,孔黎鳶停頓了一會,似乎還在猶豫要不要和她講這樣的事情。最後還是先歸為一句,“其實不是特別怕痛,是對疼痛的感受特別敏銳。”“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付汀梨弋問。“比方說每個人都知道被刀割傷和被鈍器打傷的疼痛是不一樣的。”孔黎鳶說,“而我會更敏銳一點。”盡管隻是寥寥幾句話。付汀梨卻已經感受到了弋那種疼痛敏銳程度帶來的可怖。她將孔黎鳶的手攥得很緊,才敢繼續追問,“那會敏銳到什麽程度?”“能區分每一種疼痛到達皮膚的哪一層?”孔黎鳶形容的時候很冷靜,“對我來講,就算是刀和刀割傷,不一樣的刀帶來的感覺也是不一樣的,是尖銳還是沒那麽尖銳,是先劇烈還是先破裂然後緩一緩痛得更深……”話說到這裏,她沒有再繼續往下說。因為注意到了付汀梨的沉默,所以她慣性地抬起手去摸付汀梨的臉。發現觸到一些涼涼的淚水。手指微微顫了一下,沉默著給人擦了擦眼淚,掌心捏了捏人的下巴,“還是哭了。”很遺憾的語氣。沒有來看她,因為知道如果在這個時候看她她會哭得更凶。付汀梨將下半張臉埋在孔黎鳶的手心裏,過了很久,才吸一吸鼻子,@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所以你才會因為不同程度的疼痛,記得不一樣的事?”孔黎鳶沒有否認,但也沒有承認。隻是安靜地用指節擦了擦她的淚。付汀梨知曉她沒有猜錯。孔黎鳶看似每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背後,都有這個女人無法向別人講起的過往。良久,付汀梨將整張臉都埋在孔黎鳶的掌心,悶悶地說,“孔黎鳶,你以後不要再靠痛來記得任何事。”孔黎鳶的掌心濕濕的,全是她流下的眼淚。女人用拇指刮一刮她的眼尾,問,“那靠什麽?”“靠我。”我會記得你,也會記得你想記得的一切,永遠比記我自己更清楚。這句話像一個年輕而大膽的承諾。但對付汀梨來說,好像又隻是剛剛好。以至於孔黎鳶在聽了之後笑一下,用手掌晃了晃她的臉,最後捧住她的臉。在她唇上落下一個吻。很輕很輕地對她說,“好。”-吉隆坡是一座很清涼的熱帶城市,以至於這裏有時常來得快下得也快的暴雨。保險公司來到這段路時。一顆豆大的雨珠正好砸在付汀梨剛哭過的眼睛裏。於是她們匆匆忙忙收拾拿出來的保溫杯薄毯音響,從後廂逃到前廂。一時之間兵荒馬亂,人跟著車和保險公司的車一塊返回市裏。很奇妙的一種體驗是暴雨一會就停了,她們降下還沾著雨水的車窗玻璃,在天邊看到了彩虹,幾乎是觸手可及的高度。公司司機是個馬來人,大概看到她們兩個是外國人,很熱情地說著一些嘰裏咕嚕的馬來語,又指了指窗外的彩虹。付汀梨來之前稍微學了幾句馬來語,但還是聽不懂。借助手機翻譯,她大概明白司機的意思是要不要給她們在彩虹下麵拍一張合照。好熱情的一個司機。恰好付汀梨今年二十六,仍和二十出頭那幾年一樣,是很喜歡在旅途中交朋友的年紀。於是很感激地將自己的相機遞給司機,司機擺擺手,表情看上去像是在說不會用。付汀梨點點頭,下一秒孔黎鳶就將手機遞給了對方。“用你的?”付汀梨有些意外。“我的手機裏沒什麽重要的東西,要是被搶走了也沒事。”孔黎鳶簡潔地說,“之前的視頻我都上傳到郵箱了。”付汀梨因為她的話笑得彎腰,又看一看司機淳樸的臉,“不至於吧。”孔黎鳶淡淡瞥她一眼,“出門在外要有一些防備心。”她們對話用的是中文。司機沒聽懂,還在旁邊樂嗬嗬地笑。接過孔黎鳶的手機之後,又指揮她們站在敞開寬廣的公路中央,調整著姿勢。很專業很不像壞人。這裏仍舊沒什麽車輛經過,整條公路除了兩旁的樹和零星的房屋,就隻有她們兩輛車,三個人,和頭頂那一條彩虹。春天的吉隆坡,路上一場暴雨,一片具有透明感的彩虹。兩個站在公路正中央的年輕女人,穿兩件薄風衣,一件孔雀藍一件卡其,柔韌骨骼支撐起風衣褶皺,她們被馬來司機很熱情卻很蹩腳的拍照技術照得麵容很模糊。沒有一張是拍得兩個人的臉都清楚的。恐怕傳回國內去也沒有人能認出來。付汀梨還是很感激地說謝謝。孔黎鳶將手機拿回來仔細翻看了一會,才慢條斯理地收回到兜裏,也講“謝謝”。再上車的時候天已經完全晴朗了,前方是一片看不到盡頭的好天氣,讓人懷疑一直往前方開也隻會是寬敞的大路。到市裏的時候馬路上淋過的水已經幹了,一下車就有一股潮濕綿軟的氣息撲麵而來。車被保險公司拖走。她們推著行李箱站在市區馬路邊上,剛剛淋過雨,頭發還濡濕地擠在頸下。付汀梨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又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害怕地問孔黎鳶,“你看看我的臉上是不是有黑水?”孔黎鳶仔仔細細地看了一會,“沒有。”然後又伸手過來摸了摸她的發頂,攤開掌心給她看,“沒有變黑。”“那就好。”付汀梨放下了心。頭發是今天出發之前剛染的,就在吉隆坡便利店裏買的染發膏。理發師阿鳶很盡職盡責地給她唯一的顧客小梨再染成黑發。並且過程很成功,染發膏沒有一點挨到頭皮。“看來還是阿鳶的染發技術很好。”付汀梨說,然後又打開租車平台看了一眼,“剛剛那個司機說等會公司會聯係我們,也不知道今天還能不能走。”她們是要去新加坡的。原本不計劃在吉隆坡停留太久,沒想到最後還是因為車輛爆胎再次回到這裏。似乎她們擁有目的地的旅途就從來沒有順利過,不是折返就是出事故被迫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停留。而孔黎鳶始終不因為這樣的意外擔憂太多。哪怕她們此時此刻正狼狽地站在陌生國度的馬路邊上,不知今天和明天的去向。卻還是漫不經心地摸一摸她濡濕的發,“你頭發好濕,我們先買點東西給你擦一擦。”付汀梨望著她口罩下的眼,戳一戳她的腰,“你的行程安排呢大明星,要是在這裏停幾天你回國進組的時間豈不是會耽誤?”孔黎鳶笑了。牽住她的手,推著行李箱搜尋周邊可以歇腳的地方,“現在重要的不是這個。”“那重要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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