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又過分地收了回去,似是毫不留戀。付汀梨清醒過來。打石膏的腿很隨意地懸在花車外,不太滿意地晃了晃。她張了張唇,剛想說些什麽,卻又發現,是nicole遞了一盒煙過來。藍綠煙盒,比祝曼達她們扔過來的要嶄新整潔得多,還是一盒滿的,連塑封都沒拆。靜靜地懸在半空中。這天晚上,nicole隻說這一句中文,異常標準,甚至可以和siri媲美,像是練習了很多遍似的,“煙給你買了。”風將花車裏的花吹得撲簌簌作響,在一段極為漫長的留白之後。孔黎鳶笑了一聲,終於接過那盒煙,像是把這割裂沉浮的五年都接了過來。然後輕輕地說一句,“謝了。”不過付汀梨卻突然想起,這一趟旅程,從洛杉磯到這個小鎮,她好像都沒再見過孔黎鳶抽煙。真是有點可惜,因為當那些灰白色煙霧蔓延開來時,孔黎鳶那種高飽和度的美,才能在與這種陳舊色調對比時,蔓延到極致。“不客氣。”nicole換成了英文,她聳了聳肩,又蹙著眉心看了看付汀梨懸在花車外的石膏腿,問,“這是怎麽回事?”“總之就是這麽一回事咯!”祝木子已經拍拍屁股從地上起來,和祝曼達兩個人,一人端兩個紙杯,分給她們,又高亢地說,“先別聊了,幹一杯再說!”“就是前幾天摔了,不礙事。”付汀梨給nicole解釋,又接過祝木子遞來的紙杯。裏麵理所當然是酒,白金色液體泛著綿密的氣泡。她剛要端起來喝,就聽見旁邊傳來清晰分明的一句,“不怕眼睛痛了?”她微微彎一下眼,先斬後奏地灌了一大口酒,等紙杯都空了一大半,再故意去望孔黎鳶,像個故意惹事的小孩。而出乎意料的是,孔黎鳶望向她的眼裏竟然沒有任何責怪。在這之後,孔黎鳶隻是發出了一聲輕微的歎息,把自己那杯也倒進了她的空杯裏。給予她一個慷慨的笑,“想喝就喝吧。”付汀梨這下反而不太敢這麽快喝了,隻慢慢地抿一口,“你不喝?”“不太想喝。”孔黎鳶說,又在變大的風裏幫她理了理頭發,“等會還要開車呢。”這會其他三個人已經鬧了起來,祝木子正在讓nicole配合她一起合奏一曲《加州夢》,nicole說什麽也不答應,說是如今身份不同了,萬一被路人拍下來傳到網上像什麽話。於是祝木子不滿意,說nicole擺架子,不如也買條麵巾擋臉。麵巾?付汀梨又抿了一口酒,看孔黎鳶的麵巾,在心裏想,還是孔黎鳶戴麵巾才好看。然後又想,這麽一條小小的麵巾,竟然也能包裹住她們兩個飽經滄桑的臉,藏住一個那麽驚天動地的初吻。付汀梨望住孔黎鳶的臉,費力地聽了那邊的爭吵好一會,在“勸架”和“拱火”之間左右為難。最後說了一句,“開花車也不能喝酒啊,可是我們沒有花車駕照也開了這麽久啊……”然後也覺得自己好笑,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她笑自己在這麽取舍兩難的情況下,所找到的出路竟然隻是孔黎鳶的眼睛。孔黎鳶在她眼底變成兩個重影。一個重影在說,“你又已經喝醉了。”而另一個重影在說,“你親親我吧。”兩個重影都在望住她笑。“孔黎鳶。”她把空了的杯子一扔,然後就往孔黎鳶那邊慢慢吞吞地挪。挪得本就不太平穩的花車咯吱咯吱地響,那些花兒也搖搖晃晃地戳到她背上來。像一場不由分說的脊骨重生。“嗯?”孔黎鳶低頭凝視她,臉上的表情朦朧又模糊。付汀梨扒著花車邊,讓自己勉強保持住平衡,然後微微喘著氣說,“你說,再過五年,我們還會記得這些嗎?”這句話後。是孔黎鳶輕輕抬起她的下頜,居高臨下地盯住她,輕輕地笑。隔著那單薄麵巾,鼻尖輕磨她的鼻尖,像一場磨蝕到骨的蠱惑。“你說呢?”這句話的距離極近,聲音也輕得像氣音,不像是從她耳邊飄進,而像是不由分說地擠進她的口腔。付汀梨輕輕嗅一口氣,於是孔黎鳶的氣息更龐大地將她裹住。壓得她動彈不得,卻滿心歡喜。“謔,都說了不該吵架,這兩個人又親起來了,把我們擱這當背景音呢!”遠處模模糊糊地傳來祝木子的聲音,不知道這三人到底跑到了哪裏。付汀梨隻在心裏想這還沒親到呢,這群人眼神不好。然後又微微皺了皺鼻尖,在孔黎鳶臉上胡亂地滾著自己的臉。想把那濡濕麵巾直接咬下來。可她酒力實在太過差勁,沒能讓她把麵巾咬下來。而是直接隔著那麵巾,不知道咬到了哪一處地方,是眼睛?鼻梁?還是臉上薄薄的那一層皮肉……不對,是軟的。孔黎鳶全臉上下最飽滿的,應該就是那分外好看、一沾水就像是抹了血色的唇了。付汀梨借著酒勁,下巴微抬,用牙輕輕地磨了磨,酒精氣息隔著麵巾濡濕兩人的唇,張牙舞爪地蔓延。模糊間,她失了力,暈暈乎乎地被扶住後腦勺,倒在了女人的肩頭。又聽到女人有些模糊的笑,以及那低低的一句,“現在應該忘不掉了。”-意識稍微清醒一些的時候,付汀梨感覺自己正坐在行駛的車裏。身上好像蓋著一條薄毯,被風柔柔地吹著,臉上蓋一頂擋去大半視野的鴨舌帽,發尾淩亂地飄在空中,還打在耳朵上。她抬抬帽簷,艱難地掀了掀自己酸澀的眼皮,發現前方是一片濃鬱的灰藍色,帶點黑調,像是淩晨時分。又往側邊看。便看到女人模糊的影子。孔黎鳶正在開車,長發同樣被風吹得很亂,舒緩地飄搖,側影黯沉迷幻。“醒了?”隻是這麽一個微微側頭的動作,就被孔黎鳶發現。付汀梨犯困地打了個哈欠,將鴨舌帽往上徹底往上抬,天還是那樣濃鬱的色調,像世界末日前夜。一轉頭,孔黎鳶卻已經在望著她。“我們這是去哪兒?”她舒舒服服地吹著風,隻覺得眼睛有點痛,再無其他。“去把你藏起來,不讓其他人找到。”不知是不是因為天空的灰藍將視野徹底填滿,她竟從孔黎鳶的笑裏看到一分狡黠。簡直不可思議。畢竟這個女人在說任何驚天動地的話時,從來都平靜得幾乎沒有任何表情。於是付汀梨覺得,哪怕她們此時此刻正在赴死的路上,她也能笑出聲來。“那我再睡會兒,你藏好了再叫我也不遲。”付汀梨輕闔眼皮,確實也笑得出了聲。她突然想起那盒錄像帶裏的孔黎鳶,說起“金色小鳥”時,也是像現在這般帶了點幼稚,荒唐得剛剛好。那是她過去的愛人,是孔黎鳶鮮少展露在人前的歲月,她也隻得瞥見零光片羽。“你不問我打算把你藏到哪兒?”“不問了,不過你得藏好點,找個好點的地方。”付汀梨眉開眼笑地說。@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然後微微眯著眼在心裏想:真想和你一塊長大啊,我的愛人。那你十五六歲的時候,我正好十一二歲,是最活蹦亂跳最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紀。也許從那一年開始,我就會和你一塊去找金色小鳥。你乖張我瀟灑,我們每一年都一起過北半球最漫長的白晝,那是我們的生日,你買的生日蛋糕蠟燭總是比自己的年齡小四歲,我買的總是大四歲。你每年在這個時候住進加州的療養院,我也總是翻牆進來偷偷看你。如果是這樣,那黎橋醫生保存的那個錄像帶裏,你身邊肯定還有一個比你矮一頭的小女孩,風風火火地說:走!我帶你去看我的棕色小馬!柔淡的風裏還殘著花香。付汀梨大概是真的喝醉了,胡亂地想著這些事情。而孔黎鳶在她旁邊,在敞開的複古老車裏笑,笑聲飄飄悠悠的。等笑完了,又輕輕地說一句,“我是真想把你藏起來。”實際上,孔黎鳶開車的技術,比她藏人的手段更加高明。在行駛的後半程,付汀梨又實打實地睡了過去。再醒過來的時候,天沒這麽暗了,有一抹灰蒙蒙的光亮懸到眼皮子上。她暈暈沉沉地,眼睛還有些發酸發脹。隻瞥見孔黎鳶在車頭靠坐著,車燈都沒開,整個人身上都落滿灰藍色的光影,麵巾已經摘了,敞著那一張美得將人溺入電影的臉,手指間夾一根星火赤紅的煙。風有些涼,付汀梨咳一聲。引得車前的孔黎鳶望過來,眼底似乎還有未褪去的往事,隨著那一抹煙飄到付汀梨眼底。緊接著,她頓了一下,手指間紅火暗昧下去,好像是要把煙掐滅。“先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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