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晚上,付汀梨都不覺得冷。第二天早上醒來,她依稀摸出手機,迷迷糊糊地看到手機上彈出地理位置的通知,原來這裏的位置在北緯四十八度零三分。但她都沒有被凍醒。不像在上海廉價濕冷的出租屋,動不動就腳冰,睡醒之後總是縮成一塊。她在被窩裏慢慢醒著瞌睡,體感是熱乎的,但身邊已經沒有人。孔黎鳶這麽早就起來了?付汀梨在暖和的被子裏磨了好一會,才慢慢吞吞地起來,穿上厚厚的衛衣,又披上一層厚厚的外套。然後爬下床,看到自己昨天翻找出來,給孔黎鳶的外套已經不見。鬆了口氣,幸好這個人穿了外套。剛起床有點鼻塞。她吸了吸鼻子,看到昨天買來的洗漱用品已經拆開用過。收回眼神,從箱子裏翻找出她的洗漱用品。出發前收拾妥當的箱子被她昨天到現在已經翻得有些亂,那個被包裹良好的白模雕塑已經敞了出來。有些明顯,依稀還能看見是飛鳥的形狀。孔黎鳶不會看到了吧?想到這點,付汀梨心裏一跳,然後又心急火燎地把白模雕塑封好,壓在箱底壓得死死的,然後又蓋了幾層厚衣服上去。才徹底放心去洗漱。稍微收拾了一下,穿戴整齊,她就打算出門去找孔黎鳶,這個人身上沒手機沒有聯絡工具,應該走不遠。但走出房門,就碰見家裏的阿帕。阿帕穿著厚厚的襖袍,裏麵是一件花紋精致的厚馬甲,端給她一碗剛煮好的、熱氣騰騰的奶茶。笑眯眯地,用零星幾個生澀的漢語詞匯,問她睡得好不好,晚上冷不冷。她也回一個笑。然後在阿帕的注視下,喝一口滾滾發燙的奶茶。奶茶裏是新鮮的牛奶,加了濃濃的磚茶。一口下去,茶乳充分交融在口腔裏,又順著喉嚨彌漫進身體縫隙。付汀梨笑得眼睛都彎起來。回想起喬麗潘以前教她的哈語,也用生澀的詞匯,和阿帕說她很喜歡喝,喝下去很舒服。阿帕眼睛亮了亮,然後又盯著她瞧了瞧。付汀梨大大方方地讓她瞧。“哈族姑娘?”阿帕問。“我媽媽是。”付汀梨說,堅持用自己記憶裏的哈語,盡管很蹩腳,“但我不太會,隻會那麽一點點。”她比著“一點點”的手勢,惹得阿帕發笑,然後又用有些粗糙的手揉了揉她的頭,往外麵一指,“你朋友在外麵。”付汀梨順著阿帕的手往外望。外麵雪已經停了,敞在路中間的大路似是已經被清理過,鏟開一層深陷下去的路,但兩邊還是積著一層厚白綿軟的雪,像細膩的奶油。暖融淺金色日光俯照雪層,像是潑在白雪上的一層金紗,而風則將那層金紗吹得緩緩而動。視野順著風往外飄,順著這層金紗飄動,終於聚焦在一個模糊的人影上。女人穿長度及膝蓋的羽絨大衣,被厚厚的兜帽遮住頭臉。一隻手裏拿著什麽東西,另一隻手裏點著一根在寬闊世界裏火星顯得特別渺小的煙。附近都還沒什麽人出來,這會孔黎鳶沒有戴口罩,敞著那張矜貴又含情的臉。隻微微低著頭,慢條斯理地踏著腳下的雪,沙沙的聲音似乎融到了付汀梨端著的這碗奶茶裏。她默默地喝一口奶茶,又問阿帕,“我朋友喝了奶茶嗎?”阿帕笑著說喝了。付汀梨也笑,然後又拉住準備離去的阿帕,這裏有沒有什麽可以打發時間的事情可以做。阿帕思考了一會,說她們可以去纜車那邊,但那邊的設施已經很久沒開啟了,不知道這幾天會不會開。如果還願意走的話,可以走遠一點看日出日落。付汀梨笑著謝過阿帕,一口氣喝完奶茶,走了出去。孔黎鳶盯著她一步一步踏過去,等她慢慢吞吞地到了她身邊,才呼出一口白霧,突然問她,“你會講這邊的話?”@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啊?什麽?”付汀梨的思緒被打斷,極淡的煙霧飄到麵前來,她發現這煙竟然比以前的紅酒爆珠煙還談。可孔黎鳶還是抽了。剛剛灌下去的那杯奶茶還熱乎著,她放鬆地靠在清理過後的雪層上,抬頭望天,然後說,“會一點點吧,我媽在我小時候總想教我來著,但沒有語言環境,所以學的不是很好,總共也就會幾個單詞。”孔黎鳶似乎對這件事很感興趣,問了幾個她剛剛說的單詞的意思。付汀梨剛醒過來還有點迷糊,於是隻簡短地說,“朋友,媽媽,奶茶。”孔黎鳶點點頭,似乎已經記住。然後又在繚繞的白霧裏笑一下,問她,“就沒有什麽完整的句子?”付汀梨雙手插在兜裏,順著孔黎鳶踩過的雪踩了幾下,說,“倒是有一句會的。”“那是什麽?”不知道是因為她這句話想到了什麽。付汀梨突然彎起眼笑,有些費力地抬起眼看她,然後說了一句嘰裏咕嚕的話。“什麽?”孔黎鳶完全沒聽懂。付汀梨又耐著性子地重複了一遍,仍然用那雙偏褐色的眼望著她笑。那裏麵似是一種幸災樂禍的笑,又似是一種特別鬆弛的笑。“不準備告訴我是什麽意思了?”孔黎鳶覺得付汀梨這會看起來生機勃勃的,鮮活得像是下一秒就要變成小鳥在她頭頂上轉圈,然後徹底飛走。付汀梨不和她開玩笑了,突然輕輕歎口氣,有些惆悵地說,“等你學會再說吧。”孔黎鳶學著說了一遍,她覺得付汀梨早上起來之後的心情特別好。付汀梨搖頭,“不對,應該是這樣,你聽著啊……”她很認真地又教了她一遍,每個發音都拆開來講,重複好幾遍。孔黎鳶跟著她學每一個發音,但連起來就不會說了。來來去去,等終於學得順暢一點後。付汀梨滿意地笑笑,“孔老師學的挺好的,但還可以進步,下次再告訴你吧。”孔黎鳶盯著她,好一會,不輕不重地笑一下。然後又緩慢吐出一口白色煙霧。也學著付汀梨的姿勢,和她一同靠在厚厚的雪層邊。“你今天心情還挺好的。”她問。“睡得舒服啊。”付汀梨眯著眼,懶洋洋地說,“我隻要睡得舒服,早上起來就心情好。”“身上不疼了?”孔黎鳶笑著問。“不疼了。”付汀梨伸了個懶腰。孔黎鳶看著付汀梨,她在外套裏麵穿一件衛衣。這會微微仰躺在雪層上,能看到她在衛衣外麵套著藍色小馬甲,偏毛絨的材質,上麵繡著很多隻小鳥。她自己就像隻小鳥孔黎鳶這樣想。付汀梨打了個哈欠,瞥了一眼孔黎鳶左手上拎著的東西。那是一頂氈帽,毛絨絨的材質看上去很舒服,上麵還繡著幾隻飛舞昂揚的小鳥。“這是什麽?”付汀梨問。“氈帽。”孔黎鳶答,然後迎上付汀梨錯愕的眼,莫名揚了一下眉眼。“你又用什麽東西去抵了?”付汀梨立馬警惕地問,她不明白這個女人怎麽這麽愛以物換物。難道自己身上的東西就都不在乎?“不重要的東西。”孔黎鳶一邊把氈帽的暖絨整理好,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付汀梨張了張唇,什麽都沒說,這頂氈帽看上去確實暖和,比孔黎鳶昨天一直戴著的冷帽要好,而且還有耷拉下來的耳朵罩子,可以將這人的臉擋得更完全。這麽想著,她點了點頭,然後下意識地就想從孔黎鳶身上瞥見什麽物件丟失的痕跡。“不會又是火機吧?”她狐疑地問。孔黎鳶掀起眼皮看她,然後又笑,“火機不是你給我買的嗎?”“也是。”付汀梨說,“這也值不了幾個錢。”然後又瞥見孔黎鳶手裏正燃著的煙,煙逐漸燃到了盡頭,快要燙到女人白皙的手指。其實早上起來她看到孔黎鳶在抽煙,還有些驚訝,畢竟她還擔心她不抽這個牌子。“我以為你不會抽這個牌子的煙。”她說。@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孔黎鳶還在整理著氈帽,似乎要把這東西整理得服服帖帖才滿意。聽到她說,很隨意地問了一句,“那你買的時候怎麽不想這件事?”“買的時候沒想。但現在想想,要是你不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