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中央擺著一張矮低木桌, 一張寬敞矮平的大床占據了房間的大部分空間, 擠靠在牆邊, 上麵蓋著幾床厚重的褥子,還有幾個繡著紅橘花紋的枕頭。有種傳統老式的民族氣息。“沒什麽不習慣的。”孔黎鳶一如既往, 很隨意地摘了冷帽和口罩, 捋開自己蓬亂的發,對周遭的一切都沒心思關照。付汀梨點點頭, 摘了手套,伸手摸了摸褥子的厚度。估摸著分成兩床應該差不多,這才把來時就憋著的那口氣順了下去。剛剛在餐館,向導發來微信,說房間找到了,是當地人家裏的一個小房間,還是大女兒在外打工才空下來的。她問向導他住哪,向導說他住木屋小旅館,旅館沒房間了,然後發來小旅館和這房間的照片,讓她們選。小旅館雖然是商業經營,但這兩天人群繁雜,衛生條件不好不說,牆麵髒得黃不拉幾什麽顏色都有。仔細一想,要孔黎鳶住那,還容易遇著些亂糟糟的人。她們最後還是選了這個隻有一個當地婦女在家的、相對幹淨安全的民宿。一場大雪困了不少過路人,能找到這麽一個幹淨整潔的房間已經算是運氣好,總不可能還對跑上跑下的向導提些更挑剔的要求。所以她得和孔黎鳶睡一塊。孔黎鳶對此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但付汀梨還是有點發怵。雖然之前在加州也不是沒睡過,但現在的睡畢竟不是以前那種橫七豎八的睡法。不過再怎麽發怵,也總不可能跑出去睡雪地上。付汀梨想到這裏,下意識抬眼去看孔黎鳶。結果正好對上女人在昏黃光影下的眼,似乎是已經望了她許久,好像在笑,又好像沒有。心髒猛地一跳。像是腳下的土地在一瞬間塌陷下去,惹得本就不那麽清白的空氣變得越發浮蕩發暈。付汀梨率先移開視線,她拎起自己剛剛一直提著的紅色薄膜塑料袋,低頭塞給孔黎鳶,亂糟糟地說了一句,“那個你先……先去洗吧。”然後又悶頭去翻自己的行李箱。從昨天夜裏折騰到現在,兩個人連身衣服都沒來得及換,還穿著那一身在雪地裏摸爬滾打過的髒衣服。這會到了比較舒適的空間,才遲來地覺得有些不爽利。“這是什麽?”孔黎鳶的聲音從頭頂飄過來,似是還是以前那樣,慵懶癱軟地倚靠在窗邊和她說話。付汀梨差點就被引得抬起頭去。但這會牆邊正好立著塊朦朧的鏡子,她的餘光正好能瞥到。裏頭輪廓模糊的女人站在她身後,提著她塞過去的塑料袋,望著她的目光融成了虛幻的絨絨毛邊。好似正透過那麵薄薄的鏡子。淌在她的背脊上,惹得她後背發癢。她咳嗽一聲,突然覺得自己喉嚨癢得厲害,“我給你找身換洗的衣服,你不是沒有行李嗎?”說完後就微微低頭,身後沒動靜了,她把箱子翻得亂七八糟。終於找出兩件厚毛衣和灰色運動褲,給孔黎鳶明天穿。又翻了件打底衫和棉布睡褲出來,給孔黎鳶當睡衣。至於更貼身的衣物……“不過貼身的東西總不能穿我穿過的,那個塑料袋子裏……”她一抬眼,便瞥見鏡子裏那個輪廓惝恍的女人,翻開了袋子,食指勾著一個透明尼龍線的薄紙吊牌。然後一條嶄新的棉布內-褲就跟著掉了出來,垂在那纖細修長的手指下。孔黎鳶望過來,這下是真笑了,即便是對著那模糊發黃的鏡麵。付汀梨也能看清這人在笑,笑得鏡麵都好像化成了一擊即碎的水麵,在跟著晃動。“我在超市找的,質量確實看起來不怎麽好,但這麽些天你總不可能不換洗。”她甚至還多買了兩條。付汀梨站起身來,很鎮定地把翻找出來的衣物塞給孔黎鳶。“說得也是。”孔黎鳶這會也笑完了,然後又掏出塑料袋裏,另外一個用小包包著的東西。裏麵是一盒煙和一個火機。似乎這個東西讓她更意外。她盯了一會,搖了搖手中的煙盒和火機,說,“等到了喀納斯,一塊還你。”“沒什麽好還的。”付汀梨搖頭,“加起來也沒幾個錢,這裏超市物價便宜。”“就是這盒煙不是你愛抽的牌子。這裏沒有女士煙,都是這種比較粗曠的味道。我問了幾個在超市蹲著喝酒抽煙的老大哥,他們都說這款煙是這裏麵味道最淡最甜的了,當然也是他們最嫌棄和老板最賣不出去的。”說完,付汀梨又想起來一件事,“哦我忘了,你好像說過你隻抽那個牌子的煙來著是不是?”“不過也沒幾個錢,你不抽就放著吧。”她自顧自地說著。孔黎鳶卻突然問喊她,“付汀梨。”“嗯?”付汀梨仍舊蹲在行李箱麵前,她現在在給自己收拾換洗的衣物了。“為什麽真的給我買?”身後的孔黎鳶問。“沒什麽,一盒煙而已。”付汀梨說,“反正我也有要去買的東西,去超市逛了幾圈,隨手就買了。”“至於這個火機……”說到這裏,她欲言又止。“火機怎麽了?”付汀梨笑,“本來應該給你買一個更好的,但現在隻能這樣了。”後來她再也沒穿過那件泳衣。偶爾再想起那個被抵押出去的火機,覺得這種不對等的以物換物,這輩子有那麽一次就夠了。沒想到如今又來了一次,還又是發生在同一個女人身上。孔黎鳶沒有再說話,隻靜靜地在她身後盯著她。付汀梨也沒有再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她翻找好自己的衣物,發現孔黎鳶還在自己身後站著。有些疑惑地問,“你怎麽還不去洗?”然後又瞥見孔黎鳶手裏垂著的嶄新吊牌,才遲鈍地想起來,“對了,新的是不是最好要洗一下?這麽穿不太幹淨吧?”孔黎鳶似乎這會才回過神來,漫不經心地說,“今晚洗了晾一晚上看明早會不會幹吧。”“那你今天晚上呢?”付汀梨沒反應過來。孔黎鳶瞥她一眼,像以往一樣笑,然後對她說,“今天晚上我可以不穿。”-付汀梨洗完澡,在客廳將頭發吹了個半幹才回來。孔黎鳶已經換上她那件絨紫色的舊毛衣,整個人都裹在了褥子裏。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穿。最起碼從孔黎鳶對外展現的狀態上看不出任何區別。房間裏開著那盞昏糊的小燈,光線朦朧而晦澀,像質感老舊的電影場景。孔黎鳶就靜默地無聲地靠坐在床邊,看那扇破舊小窗外,還在不停往下落往下沉的雪。剛洗過的黑發有些濡濕,蓬軟地散在頸下,將大半側臉遮住。看不清是什麽表情,但因為光太暗,整個人也隱在這樣窄舊逼仄的環境下,顯得有些空寂。床上鋪好了兩床隔開的被子。應該是孔黎鳶剛剛回來鋪的。而屬於付汀梨的那床,上麵還格外蓋著兩層厚厚的絨毯。剛剛洗完澡碰見民宿阿帕[1]朝她和藹地笑一下,用不太順暢的漢語關心地問她“妹妹還冷不”。@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想來也是孔黎鳶去找了阿帕,要了兩層絨毯給她蓋。有兩床為什麽兩床都要給她?付汀梨這麽想著,視線又不免往那兩床鋪好的被子上望,望得孔黎鳶也懶懶地抬起眼望她。四目相對。她突然想起她說不穿的事情,鬼使神差地移了一下視線。然後又倏地頓住。視線再移開的時候,聽見孔黎鳶輕輕笑了一下,於是耳朵有點發燙。付汀梨佯裝聽不見,隻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穿著毛衣睡褲爬上了床。鑽進厚厚的幾層褥子裏,渾身暖意瞬間竄上來,舒服得她直挺挺地躺住再也不想起來。“咦?怎麽這麽暖和?”孔黎鳶就靠坐在她旁邊那床被子裏,有些長的頭發絨絨地散著,快要紮到她的耳朵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