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照。對了,她是沈照的閨蜜,來這裏定是來找沈照的。想起剛才沈照的悠然自得、侃侃而談,翟星眠不相信江棲辭不知道這一切。說不定就像剛才,江棲辭不知道在背後聽著沈照奚落她多少次。嘲笑她蠢,她賤,被別人玩弄了還硬要送上門,深夜跨越一座城市千裏送炮,是一個電話就被沈照叫來的狗。可是江棲辭從來都沒有提醒過她。也是,人家兩人是無話不談的好閨蜜,她又算是什麽東西?翟星眠看著江棲辭的眼神漸漸變了,對她的信任在這一刻轟然倒塌,她冷笑一聲,眼神變得陌生。現在出現,是來看她笑話麽?還有沈照的那些朋友……怪不得每次她們落在她身上的視線都充滿玩味與嘲弄,自己就是個供人玩弄的小醜。屈辱像潮水一般淹沒翟星眠的身體,她緊緊咬著牙,怨恨與羞恥混雜在一起,滿腔怒意直衝腦海,猛地揮掉了江棲辭的手。江棲辭一下沒拿穩,傘落到地上。“不用你可憐我!”翟星眠強忍著疼痛,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半個目光都沒給蹲在雨幕中的江棲辭,狠狠地拔掉她無名指上的戒指,朝遠處扔去。很清脆的聲音。戒指在地上轉了幾個圈,速度由快轉慢,最後滾進了下水道口。世界安靜了下來。江棲辭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怔愣地看著自己被揮落的手,緩緩站起身,眼神黯淡稍許,看了眼地上的傘,又望向翟星眠離去的方向。心好像被燙破了一個洞,讓她有種空洞的、虛無的不適。她緊緊攥了攥拳,指甲在掌心落下一道道紅痕,右腿隱隱用力,但突然想起那天在臥室裏聽見的對話,還是沒有邁出那一步。不能再因為她一個人的妄想給翟星眠添亂了。江棲辭垂下頭,睫毛輕輕地抖,心想,就這樣吧,即使她不能為翟星眠打傘,也可以陪她一起淋雨。第13章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陰雨天氣城市格外的寧靜,街道上少有行人,隻偶爾有汽車飛馳而過。爺爺如往常般,吃完午飯,準備下樓扔垃圾。剛打開門,卻被門口站著的人嚇了一跳。翟星眠臉色有種不自然的蒼白,嘴唇也在發抖,平日裏頗為蓬鬆的頭發濕淋淋地貼在頭皮上,腦後的小揪揪粘成一團,衣服也髒兮兮的,正在從口袋裏掏鑰匙。聽見開門的聲音,翟星眠微愣,停下翻鑰匙的動作。“眠眠!”爺爺驚呼一聲,連忙把垃圾扔在門口,拉住翟星眠的胳膊:“快進來,怎麽了這是?”翟星眠順從地進了門,放肆地發泄後,是虛無的平靜,她的心裏好像有一個黑洞,吞噬了所有的情緒。她遲滯地顫了顫睫毛,聽見爺爺的問話,忽然不知怎麽說。她不想讓爺爺擔心,也沒有辦法對別人說出那個令她難堪的事實,即使這個人是她的爺爺。翟星眠斟酌片刻,緩慢地揚起一個笑臉,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沒事爺爺。”翟星眠語調輕緩,半真半假道:“就是沒拿傘,剛剛還在樓下摔了一跤。”她動了動唇角:“可疼了。”她想要像以前一樣撒嬌,可是她無法拖長那個“可”的尾音,很短促的一聲,聲音很輕,笑容也輕。爺爺哪還能不明白,一定是受了委屈,他定定地看著翟星眠,渾濁的眼珠浮現絲絲縷縷的心疼。可是翟星眠不想說,他就假裝不知道。孩子長大了,會有自己的秘密和自己的驕傲,他尊重翟星眠的隱私。他假裝相信了她的說辭,無奈地說:“你呀,就不能看著點路。”“快點去換身衣服,再洗個澡,別感冒了。”“好。”翟星眠輕聲應。走了兩步,又狀若無意地回頭:“對了爺爺,我鑰匙找不到了,家裏換把鎖吧。”爺爺微怔,忽然明白了什麽,隨後點頭:“好的,爺爺這就換。”浴室裏響起嘩嘩啦啦的水聲,水溫由涼轉溫,翟星眠未著寸縷,靜靜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手指在上麵虛虛地劃過。像麽?她不自覺回憶起許扉的樣貌。好像是有點。忽然,翟星眠眸光一晃,唇角諷刺地勾起,拽下頭發上的皮筋,狠狠朝玻璃上扔,雙手拄著洗麵台,重重地喘息著。她垂著頭,視線漸漸變得模糊,眼淚悄無聲息地順著鼻尖流下,滿眼恨意地看著水池,她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麽沈照說,喜歡她紮頭發的樣子。還有那些衣服,也根本不是為她買的。事實上,翟星眠和許扉從來沒有打過照麵,但是因為同是華裔四分衛,從進入耶魯大學開始,許扉這個名字就一直和她如影隨形,總是會有人拿她和許扉比較。翟星眠誰都沒有告訴,那天遇見沈照之後,她想了很多,第二天再次鼓起勇氣去找艾倫教練,希望他可以給自己一個機會。艾倫教練拿著她的簡曆,一邊走,一邊滿是遺憾地搖頭。“我不是不想給你機會,我昨天已經和你說過,橄欖球並不適合黃種人,你的身體太單薄了,我甚至不敢讓你上場比賽。”他饒有風度地提議:“或許你可以去看看乒乓球隊,他們一定會非常歡迎你。”翟星眠臉漲得通紅,不服氣地跟在他的身後,忽然瞥見球場上和隊友肆意笑著的許扉,和這邊前途慘淡的自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那時的她驕傲如燦陽,並不覺得自己哪裏比不上許扉。忍不住說:“可是許學姐也是亞洲人,為什麽教練不能像相信她一樣相信我一次。”“許和你不一樣。”艾倫轉過身,和她麵對麵,倒著向後走:“她是個特例。”“好了。”他指著翟星眠:“就站在那裏,不要再跟著我了,我要下班了。”翟星眠隻能停留在原地,捏著自己的簡曆,眼看著艾倫越走越遠。對艾倫的話卻不以為意,翟星眠認為,雖然現在的她比不過許扉,但是許扉比她大三歲,等她到了大四,也會像許扉這樣在球場裏遊刃有餘,她需要的隻是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艾倫教練走後,球隊的一名成員試探著在她身邊踱步,好像覺察到她的想法,嬉笑地靠近她。朝不遠處喊道:“嘿,夥計們,快來,這邊有個被艾倫拒絕的可憐蟲!我們來陪她玩玩吧。”又問翟星眠:“怎麽樣,小可憐蟲,要不要見識一下你和球隊正式隊員的差距?”在橄欖球的世界,沒有什麽是用一場比賽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兩場。翟星眠看出了她眼中的不屑,心裏憋著股氣,想要證明給艾倫教練看,即使她的身體不那麽強壯,她也是一名優秀的四分衛。或許這是她的機會!翟星眠將自己的簡曆安置妥當,答應了下來。鬥牛犬隊裏一共有三個隊,一隊,二隊,以及三隊,每隊有分三個組,進攻組,防守組以及特勤組。靠過來的沒幾個人,大多是平日上不了場的三隊成員,但也能大致湊夠進攻組和防守組的陣容。“別玩了,珍妮特,你一個正式隊員欺負一個未成年,太過分了吧。”“不用你管。”珍妮特瞪她。那人摸了摸鼻子,隻好騎著自行車走了。因為人不全,她們隻打了一場簡易的比賽。隻用了幾秒鍾,翟星眠慘敗。沒等她找到傳球目標,就被人撕破了口袋,來了一記擒殺。一股強大的力量,自上而下,結結實實地傾軋下來。“咚”的一聲,翟星眠被按在了地上,麵露痛苦地抱著球,經過碰撞後,球的力度也反彈到翟星眠身上,雙重夾擊下,翟星眠疼的幾乎弓起身子,根本無法繼續比賽。珍妮特嗤笑了聲,站起身,拿起翟星眠的簡曆,一目十行地看過,居高臨下地看著翟星眠,手一鬆,簡曆飄到了翟星眠身上。“瞧見了麽?你這薄如紙片的身體在我的手下甚至撐不過一招,還是趕緊回家吃奶吧!小嬰兒!”聞言,有人蹙起眉頭,沒忍住說:“過分了,珍妮特,隻是一次小比賽而已,證明不了什麽。”“你沒事吧,翟。”她剛要上前幫忙,珍妮特卻攔住了她。“開個玩笑。”珍妮特輕飄飄地說,不甚在意地看翟星眠:“她也不會介意的,是吧。”珍妮特笑了一下,略微彎腰向她伸出手,像是很友好的樣子。可是在拉起翟星眠的瞬間,卻湊在她耳邊輕聲說:“就你這樣的身體,也配和許相提並論?”沒有人知道,一場毫無勝算的比賽對一個十七歲少女來說意味著什麽,那是翟星眠十七年來受過的最大的屈辱,躺在地上,被人圍觀,傲慢的孔雀跌落神壇,引以為傲的橄欖球技術不堪一擊。始作俑者將她的夢想扔進泥裏踐踏,幾乎打斷了她的脊梁,撕碎她的驕傲。起初她被球隊拒絕時,以為是教練對黃種人存在刻板印象,這一場比賽卻告訴她,是因為她不行,不論是她的身體強度還是戰鬥意識,或許在中學可以成為主力,可是到了大學聯賽,她可能連十秒都撐不過。十秒,從上場到被擒殺,有十秒麽?後來好長一段時間,翟星眠都不敢靠近那片球場,那天的事情像是夢魘一樣纏著她。直到她承認了自己是個弱者,承認不如許扉,才慢慢地,可以心平氣和地麵對這一切。一個小有天賦的人經過努力都未必能進入校隊,更不要說一個平庸者。翟星眠認為自己就是那個平庸者,她的下巴不再高昂地揚著,眼裏的自信蒙上層灰撲撲的陰影,經過瘋狂的訓練,終於在第二年也進入了校隊。彼時,珍妮特和許扉都已經畢業。翟星眠沒辦法再和她們比上一場,也再也沒見過她們。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件事也變得不那麽難以麵對,如果不是今天沈照突然提起許扉,她甚至以為自己忘記了。可是時隔四年,她因為同一個人,再次被羞辱了。這個人是她極為信任的沈照。翟星眠想不明白,如果說珍妮特是許扉的至交好友,對她的技術推崇備至,認為自己的一句話、一個眼神就是對許扉的侮辱。那麽沈照呢?她做錯了什麽?在一起三年,翟星眠認為自己從未對不起沈照,可是沈照卻把她當替身,當舔狗。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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