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口,瓊華已經上了馬車,霍陵抱著剛睡醒的小禍害叮囑:“等會別鬧你阿娘,要逗她開心知道嗎?”


    小禍害剛睡醒,懵懵懂懂地眨眼,霍陵單手抱著他,另一隻手揉了揉他的臉蛋才讓他清醒了一些。小禍害臉蛋往霍陵肩上一趴不讓他揉,這一趴正好看到後麵的人,撐著霍陵的肩口齒不清地問道:“那個阿婆怎麽啦?”


    宮門口掛滿了燈籠,霍陵看了一眼,隨口應付了他兩句。


    後麵來的正是明公侯府的人,丫鬟侍衛圍著把陷入癲狂的馮棋貞送上了馬車,兩邊隔得不遠,明公侯也注意到了這邊。


    他年過四十,蓄上了胡須,一派儒雅模樣,此時因為妻子突然發病而擔憂,愁眉緊鎖,看到霍陵後與他闔首致意,正欲收回視線,耳邊隱約聽到小孩子清脆的聲音——“阿娘不高興嗎?”


    聲音聽著十分可愛,他目光一低看了過去,霍陵抱著小禍害正站在馬車前的燈籠旁,燈火下他這一眼把小禍害胖乎乎的小臉看得一清二楚,目光就再也移不開了。


    因著瓊華的原因,霍陵不欲與明公侯府有什麽牽扯,轉身把小禍害塞進了馬車裏,遠遠地朝明公侯拱手告辭。


    瓊華受了驚嚇,這會緊緊地抱著小禍害,感覺到他胖乎乎的小手摟著自己輕拍著安慰,心裏又欣慰又好笑,揉了揉他的腦袋露了笑。


    等霍陵上了馬車,就問他要了剛才明二順過來的朱釵,朱釵上金絲攀纏,上麵鑲著剔透的紅翡翠,瓊華接過朱釵仔細看了看,開口確定道:“這是太子妃的朱釵。”


    瓊華記憶力好,看一遍就能記住,霍陵絲毫不懷疑是她記錯了,開口道:“可是她沒有理由推你。”


    “不是她,所以我當時說是自己跌下來的。”


    若是當時說自己是被人推下來的,事情鬧大了起來,查到太子妃頭上,且不說會不會對太子妃造成影響,必然會讓太子妃對瓊華起了芥蒂,日子長久下去,到時候霍陵怕是也會被太子疏遠。


    瓊華反應機敏,認出發釵後立馬把它藏了起來。


    如此看來,這個下暗手的人是故意留了珠釵,就為了挑撥太子與霍陵的關係,霍陵沉了眼眸,把飛凰閣上的人一一過濾,最後開口道:“是葉宛燕?”


    瓊華沒回答,抱著小禍害,把頭埋在了他脖子裏。


    小禍害乖乖摟著她,眨了眨眼懵懂問道:“阿娘,你們在說什麽啊?”


    瓊華鬆開了他,指尖朝他腦袋上點了一下道:“說大人的事,你還是繼續睡覺吧。”


    然後把他抱在了懷裏,捂住了他的耳朵,馬車搖晃地行駛著,等他昏昏欲睡了,才鬆了手,朝霍陵道:“胳膊要麻了……”


    霍陵小心翼翼地把半睡著的兒子接了過來,被瓊華靠在了肩上,聽她歎了口氣道:“是她吧。”


    她這麽肯定是因為以前也被葉宛燕這麽推過,是她十四歲的時候,大夏朝的公主郡主皆是皇親,自然有奉養,那年初春時節,屬於瓊華的奉養被送進了後院裏,葉宛燕憤恨不平,眾目睽睽之下砸了她奉養裏的絹緞把她推進了水池裏。


    王府後院人多,瓊華並未出大礙。然後梅夫人帶了一眾丫鬟過來把她身旁的雲珠教訓了一頓,說什麽年紀小不會照顧郡主,竟然讓郡主失足落入水中,說著就讓人把雲珠拖走,要給瓊華換個丫鬟。


    明晃晃的指鹿為馬,卻沒人站出來為瓊華說一句公道話。


    瓊華剛換了幹淨衣裳,嘴唇還發著白,料峭春風中打著寒顫苦苦哀求,承認是自己失足落水,才讓她放了雲珠。


    後來屬於她郡主身份的奉養再也沒送進過她院子裏。


    往事已去,瓊華也不想再糾結,隻是今日她這一推明顯是想讓自己去死的,現在想起墜樓時的失重感,她心底還是一陣後怕。


    “可惜沒有證據……”瓊華惋惜,她如今不是當初那個沒有依靠的人,若是能抓到證據,必然要讓她付出代價。


    “沒有證據,也能讓她過不舒坦。”


    聽了霍陵的話,瓊華抬頭看了他一眼,“嗯?”


    霍陵抬了抬懷中小禍害的腦袋,讓他枕到了自己肩上,空出一隻手去牽瓊華,問道:“咱們回京城時,英管事先一步回來收拾宅邸也就罷了,明三她為什麽也要提前回來?”


    明三當時主動要求跟英管事先一步回京,瓊華還以為是因為明三貪玩,反正身邊不缺人,就答應了她。


    現在看來,似乎是另有玄機,她問:“她還有別的事?”


    霍陵親眼見她落下閣樓,現在還覺得不安,把她攬去懷中親吻著發頂道:“早幾年有人假扮明三騙你,可還記得?”


    這事瓊華記得清楚,那個假扮明三的女子詭異得狠,最後被霍陵滿城抓捕,再也沒出現在自己眼前過,驚訝道:“和陳屏莎有關係?”


    “你覺得明三是好欺負的人嗎?”霍陵嘴唇貼在她額頭問道。


    瓊華聽得雲山霧罩,明三是不好欺負,可是這和葉宛燕有什麽關係?她把手抽了出來,從他懷中退出了一些,拉著他的胳膊道:“你好好跟我說嘛。”


    明三可不是什麽大方的人,陳屏莎假扮了她一次,被她惦記了四五年,奈何陳屏莎跑得遠,她沒找到時機報仇。


    霍陵本就對陳屏莎沒什麽好印象,隻是之前承諾過與她既往不咎,才沒有為難她,但一直在命人暗中盯著她。


    得到要回京的消息時,明三心眼就活泛起來了,知道陳屏莎已經在京城盤桓一段時間了,當即跟瓊華請願先一步回京,就是為了找陳屏莎麻煩。


    陳屏莎厲害,明三也不弱,加上在京城有人,擾得陳屏莎避無可避,最後隻得借著假身份入了京城權貴府中躲避風頭。


    霍陵道:“唐王世子上月新納的那個寵妾名叫屏兒。”


    瓊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那、那前幾日葉宛燕害得她小產……”


    霍陵看她這表情可愛,伸手去摸她臉頰,笑道:“依陳屏莎的手段,你覺得這能有幾分真實?明三最近夜闖唐王府次數多了些,她大概是怕了吧,誰知道葉宛燕正好就撞到她手上去了……”


    瓊華把其中關係默默理了一圈,又擔憂了起來,“那她知道咱們回京了,會不會又找上咱們啊?”


    當初被她那一手美人麵嚇得厲害,現在回想起來還覺得心有餘悸,所以瓊華並不怎麽想見她。


    “這就要看看她到底怕不怕明三了。”霍陵低聲道。


    她都被明三逼得躲進唐王府了,又曾經被霍陵威脅不準再出現在瓊華麵前,怎麽可能還敢再找上門。


    瓊華略微思索了一下,想通了這個道理,不由得感慨這事還真是巧合,連帶著情緒緩解了許多。


    回府之後小禍害被丫鬟抱下去睡了,霍陵剛脫了外袍露出了那串鈴鐺,瓊華一眼看見了那個鈴鐺,馬上退後了幾步,沐浴去了。


    這鈴鐺是當初霍陵當初去南疆一趟捎帶回來的,共有兩隻,雖是鈴鐺卻不會發聲。鈴鐺裏各有一隻蟲子,是一雄一雌,平日裏都陷入沉睡,一旦沾了水就會醒來,互相能感知到對方的位置。


    霍陵當初把這東西帶回來係了一隻在了瓊華身上,想著以防萬一,萬一哪天出了意外還能憑借這個找到她。


    瓊華原本正握著鈴鐺正稀奇呢,一聽裏麵是蟲子立馬讓他給解了下來,慌慌張張跑去洗漱更衣了。怎麽說都不願意帶著這鈴鐺,最後隻得等小禍害生了下來,一個在霍陵身上,一個掛在了他身上。


    剛才在宮裏一時慌張碰了這鈴鐺,這會想起來了,渾身都不對勁,匆匆跑去沐浴。


    沐浴得相當仔細,等霍陵都洗漱完回來了,她才慢悠悠地出了浴,穿著單薄絲滑的裏衣,發絲還沾著水,有一縷正貼在瑩白的頸間,順著肌膚埋進了衣襟下。霍陵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想起那衣襟下的肌膚是如何的香嬌玉嫩,覺得有些口幹舌燥。


    瓊華沒察覺到有人一直盯著自己裸露著的肌膚看,在妝台前梳了梳長發,隨意問道:“鈴鐺收了嗎?”


    霍陵答:“收了。”


    瓊華剛才沐浴時摸著自己耳下似乎起了個紅疹,側著臉對著銅鏡照了照也沒看到,起了身往床邊走來,嘴裏叮囑著:“你可不能把它帶到床上,不然你也不要上來了。”


    說完在床邊坐下,脫了鞋子,攀著霍陵的膝蓋到了床裏邊,跪坐著推他,“你給我看看,可是起了疹子?”


    她側過了臉頰,白皙如美玉的脖頸更顯得修長,霍陵坐起來輕撥了下她耳垂,看到一顆芝麻大的小紅點,在上麵撫摸了幾下,細膩的肌膚被他粗糙的指腹這麽一碰,瓊華瑟縮了下,側過肩膀催促:“有嗎?”


    “我再找找。”霍陵道,他離得很近,垂頭順著瓊華頸間的肌理往她衣襟裏看,看到精致的鎖骨,胸前大片柔膩的肌膚還有被錦緞小衣裹住的豐盈,呼吸越來越重,手也沿著她脖頸撫摸起來,然後就被瓊華推了一下,她道:“不是脖子上,是耳垂下麵一點,有沒有啊?”


    回答她的人聲音低沉了好多:“有,其他地方好像也有,你別動,讓我好好看看。”


    瓊華沒動了,由著他的手在自己頸間遊走,直到感覺自己衣襟被拉開了,熾熱的手掌隔著小衣覆上了自己胸前,她才猛地一顫軟了身子,接著被按進了一個寬闊的懷裏,鋪天蓋地的吻落了下來,這才察覺到抱著她的人呼吸有多沉重。


    “……我是讓你給我看疹子……”


    “……在看,其他地方我也給你看看……”


    *


    瓊華從飛凰閣墜落時,明公侯正在聽下人匯報事情,聽得尖叫聲一抬頭,隻隱約看到了一個人影從高樓上墜落了下來,呼吸一滯,瞬間想到當年叛軍層層包圍的城樓上被馮棋秀拋下的那個小小身影,兩道身影似乎有一瞬的重合,直到瓊華被人接住,他才被下人喊回了神,四肢都凍僵了一般不太聽使喚。


    “掉下來的那人是誰?”他聽著自己的聲音都覺得有些飄渺。


    下人也並未看清,忙上前去查探。


    明公侯心頭狂跳不止,腦內不斷重複當初自己女兒被人拋入亂軍時的景象,那城樓下麵是泛著寒光的刀槍劍戟,不足半歲的嬰孩死無全屍,自己的發妻也是那時候發了瘋病。


    他往前走了兩步猝然停了腳步,厲聲道:“夫人呢!”


    他看了這景象都覺得心悸,那夫人不是……他才想到這裏,不遠處誥命夫人那邊就喧鬧了起來,淒厲的哭喊聲如當年一樣聽得他心痛不已。


    京城勾心鬥角不斷,那事之後好幾年,他夫人的瘋病都沒能好轉,有次甚至連自己家兒子都差點掐死。


    為了讓夫人能得到靜養,他弄垮了馮府後就攜帶妻兒去了蜀中,好不容易把發妻的病情控製住,已經幾年不曾發作了,誰知道今日在發妻麵前出了這樣的事,連自己都受不了,更何況是自己妻子。


    他匆匆辭別了太子,帶妻子回府,心神不寧時在宮門口遇到了墜樓女子的夫君,正是新回京的太子近臣霍將軍。


    他與康親王府不和,雖也不待見瓊華郡主,但她畢竟是無辜的,更何況是霍陵,便與之遙遙點頭示意了一下,誰知道這一下看到了他懷中的幼兒。


    幼兒常見沒什麽可稀奇的,可他懷中的幼兒與自己家兒子幼時有五分相像,乍一看他險些以為時光回溯,看到了自己兒子小時候。


    問了一旁的宮人,才知道那是瓊華郡主與霍將軍的親子。


    回到了府裏發妻已經安定下來了,他卻還是坐立不安,腦中一會是幼女被拋入亂軍的景象,一會是剛才看到的那張幼兒麵孔……掙紮良久,他悄聲去了書房,在書房最裏麵的格架上取下了一幅畫,那是他兒子穆汀舟三歲多時候的畫像,越看越覺得與宮門口的幼兒相似,心中又驚異又迷茫,怎麽會這麽像呢?


    他坐在窗前對著畫像沉思了良久,當年往事一一在腦中閃過,被他仔細剖解,越往下想去,他心中越是不可抑製地浮現出一個大膽的猜想……可空口無憑,他不敢和任何人說……


    靜坐一宿,直到涼風透過窗縫打進屋中,他才打了個寒顫恍然回神,推門而出看到院中秋藤葉上爬滿了白霜,東方的天際已經泛了白,天將明未明。


    一旁候了一夜的管家低聲道:“大夫說夫人靜養一段日子,不再受刺激就不會有事了,侯爺不必過於擔憂了,還是回去歇一會吧。”


    已至中年的明公侯一宿未睡神色間卻不見絲毫疲憊,反而精神抖擻,他按耐住心中隱隱的期待沉靜道:“你馬上派人小心地接近瓊華郡主,把她的容貌特征和各種習慣記錄下來。”


    他今日沒能看到瓊華的麵貌,對瓊華一無所知。


    管家領命正要去吩咐人,他想起兩家的恩怨,又喊住了管家道:“遠遠觀察就好,不可驚擾了她。”


    管家不解,但仍是謹記了他的命令。


    待管家下去後,他回屋收了畫像,出書房時又喊了人問道:“舟兒現在到了哪裏?”


    下人答道:“少爺前兩幾日差人送信回來說是在河清府,不過現在已經開始入冬,離落雪之日不遠了,想來少爺應當已經在回程路上了。”


    明公侯沉吟了片刻,返回了書房,提筆書信,上麵隻有鐵畫銀鉤的兩個大字:速回。


    封了蠟交給下人道:“即刻出發去尋少爺,不可有半分耽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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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外甥像舅舅——


    第51章 臘梅


    門房匆匆來報時,瓊華正在看賬本,臨近年關,已經開始有各處的賬本送了過來,她記憶力好,這幾年又被明三和英管事教導過,現在看起賬本一目十行,看得飛快,哪裏有問題一眼就能給挑出來。


    天漸寒,小狐狸伏在她膝上,比毯子還暖和,就是有點重,沒一會就壓得她雙腿有些麻木,推搡了幾下才把小狐狸推了下去。小狐狸嗖地一聲從窗口躍了出去,外麵院中正在哄小禍害的雲珠被嚇了一跳,嬉鬧聲響成一片。


    門房才靠近,差點被小狐狸朝門麵撲住,忙不迭地退了幾步,隔了老遠衝雲珠道:“雲珠姐姐,康親王府有人送了信,說是王妃請夫人和小少爺過府相見,勞煩你和夫人說上一聲。”


    “你、你說誰?”雲珠呆愣了一下,一個不查被小禍害撲到了腿上,小孩子力氣很大,撲得她一個趔趄退後了幾步,忙止住了身子扶住他。


    門房道:“康親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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