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啊,誰讓她現在打招呼了,這個聲音一聽就不太對。“哦哦哦,你好你好,個麽你也沒回家呀?”好在趙女士沒多想,聽到旁邊有人還正好,順口就問。“是的阿姨,”蘇唱說,“我也是外企,請不了假。”這下於舟快憋不住了,捏一把蘇唱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蘇唱看她,眼裏帶笑。“哦,那是不懂你們大城市了。”趙女士歎氣,囑咐了於舟幾聲就掛斷電話。於舟把手機放到一邊,鑽回被窩,皺著鼻子捧蘇唱的臉,軟軟地懟她:“好壞啊你。”“是嗎?”是她壞嗎?蘇唱抱著她,不認同地搖搖頭。第64章 於舟的家鄉是一百八十線的小城,屬於肅城旁邊的縣級市,回家要先坐高鐵到肅城高鐵站,再開車40分鍾。家鄉雖然小,但也挺熱鬧,春節的氣氛比大城市還濃,各處張燈結彩,街邊時不時有鞭炮聲。於舟家在遷城是不錯的家庭,北部新城修的一個純別墅小區,她上高中時爸媽買的,買的時候房價還沒破萬,因此總價也不貴,和裝修家電的費用差不多。前兩年外公外婆還在遷城時,會到外婆家過年,外婆家是老城區的自建房,後來拆遷,生活環境隨著城市發展變化,老一輩們住不慣,回鄉下祖宅去,因此過年七大姑八大姨都聚在於舟家。初二初三的樣子再回鄉下祭祖。於舟這次回來漂亮多了,出了社會是不一樣,穿衣打扮上心,頭發也燙了大卷,穿著駝色的羊毛大衣和牛仔褲長靴,脫了不少稚氣。人也沉默許多,就坐在沙發上回微信,也不怎麽跟親戚聊天。她在過年熱鬧的氛圍裏想蘇唱。送她去高鐵站時,倆人在候車廳依偎了好一會兒,手機都沒玩,就握著彼此的手翻來覆去地揉捏,時不時親一兩下,再跟對方確認什麽時候回江城。進了站,一個人拖著箱子,於舟忽然就想哭,她原本沒這麽粘人,但這段時間和蘇唱太好了,乍然分開,像被割走了一塊衣服,身邊涼颼颼的,坐著骨頭都酸,沒地方靠。上了車她給蘇唱發大哭的表情,蘇唱摸摸她的頭,也發來一個擠眼淚的表情。於舟紅著眼圈就笑了,蘇唱身上總有一種違和的萌感,每次她使用的表情包都跟本人不搭界,讓於舟覺得特別特別可愛。這個年過得很不得勁,表弟拉她出去買鞭炮,以前她會興致勃勃,但她這回把手揣在兜裏,表弟問她咋樣,她怏怏地說:“嗯,買。”中午吃團圓飯,親戚們熱熱鬧鬧地喝酒,也起哄讓於舟喝兩杯,她喝得暈暈乎乎的,熱火朝天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掏出手機看看有沒有蘇唱的消息,被趙女士用筷子頭敲手:“又看手機又看手機。”撐著額頭聽大人們談天,兜裏的手機震動,她心頭彈跳,有預感,掏出來一看,果然是蘇唱。於舟抿著嘴就笑了,立馬跑出門,屋內帶出來的熱氣還未散,在寒風中打了個寒戰,笑盈盈地接起來,聲音很輕:“喂?”“吃飯了嗎?”蘇唱的聲音矜貴裏帶點慵懶,像在慰問她疼愛的小貓咪。於舟含著酒意,努力睜睜眼睛,想要去對麵的花園,又聽到那邊小孩兒放鞭炮很吵,於是跑兩步到安靜一些的地方:“正在吃,你呢?”“我去機場,接我爸媽,還有爺爺。”蘇唱說。“那你吃飯了嗎?”於舟說得很慢,從聽到蘇唱第一句開始就舍不得掛電話了。蘇唱沒回答,隻低低地問她:“喝酒了?”“嗯,喝了一點。”“別喝多。”她糯糯的嗓音聽得蘇唱心裏發癢,但也隻輕聲囑咐她。“沒有喝多,”於舟踢著街邊的小石子,“而且喝多也沒關係,在家裏呢,我睡覺。”“在家裏也不可以,”蘇唱用聲音撫摸她,最後道,“乖一點。”於舟被這三個字戳得昏天黑地,比醉了還要暈,她呼吸了幾回,才說:“那你也要乖,晚上跟爸媽吃飯,也不許喝酒,最多一點點。”蘇唱笑了,答應她:“好。”倆人依依不舍地掛斷電話,於舟捧著通紅的臉吐出幾口氣,這才發現自己沒穿外衣,縮著肩膀跑回家,在桌子上坐下,趙女士見她一身寒氣,問:“幹嘛啦?跑出去。”“沒什麽,接了個電話。“於舟吸吸鼻子,彎著眼睛,抿著笑夾了塊魚。趙女士看她兩眼,覺得不對勁。下午的江城機場,蘇唱站在接機處等待親人的歸來。和接於舟很不一樣,她沒有忐忑,也沒有緊張,甚至期待都很少,穿著千鳥格紋的長款雙排扣大衣,頭發隨意披在腦後。過了會兒,家人出來了,走在最前麵的是蘇意,細格子的羊毛西裝厚外套,裏麵低領內搭的絲質質感若隱若現,金屬鏈條包和一對頗有設計感的耳環相得益彰,已經五十歲的年紀了,仍舊很幹練,看著不過四十上下。而李總和蘇唱的爺爺在後麵,助理推著行李車。蘇意這個人很神奇,她並不高傲,但所有人都覺得她高傲,因為她看人是要先眨一下眼,視線先在地上,然後再決定要不要到對方的臉上。見到蘇唱,她把電話掛斷,踏著高跟鞋走過來,和她擁抱:“小唱。”保養良好的臉上笑出了淡淡魚尾紋,是很想念蘇唱的體現。“媽媽。”蘇唱笑了笑,接著跟李總和爺爺擁抱,李總和爺爺拍拍她的背,也很想她。蘇意挽著她的胳膊,扶著脖子說坐飛機累壞了,問江城有沒有好一些的按摩師,蘇唱說等下問問。一行人坐電梯去停車場,有行李車進來,蘇唱拉住蘇意的胳膊說:“小心。”讓她往自己這邊靠一下,之後再沒說什麽。李總詢問車停的區域碼號有沒有記,蘇唱說放心,她拍照片了。車上很安靜,爺爺說江城這些年變化真大,李總也很是感慨,路上經過某個集團的總部,他指了指,跟助理確認,明天中午是不是約了袁總。坐在前排的蘇意眨眨眼,意味不明地說:“明天初一。”李總沒說話,助理答是,十二點在望江國際。“明天要我送你嗎?”蘇唱輕聲問。“不用。”助理備車了,晚上開過來。“那今晚是在我那裏住還是……”蘇意說提前讓人把奶奶家打掃出來了,住奶奶家,蘇唱的複式爺爺上下樓不方便,而且就一個書房,她和李總都需要辦公。“好。”蘇唱笑了笑。蘇意手搭到她的大腿上,溫聲說:“你這兩天也住過來,好不好?”“嗯。”晚餐是蘇唱提前訂的包廂,吃蘇意喜歡的粵菜,開了一瓶酒,偶爾的杯盞碰撞中,聊各自的近況。不到十點,他們穿好外套走出餐廳,沒飲酒的助理開車,把他們送回奶奶家,又送蘇唱回家收拾行李。蘇唱坐在後排,望著除夕夜空洞的江城,街上很安靜,許多人都回老家了,高樓大廈裏隻稀稀拉拉的點了幾盞燈。天上有雲,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因為禁止煙花爆竹,也沒有肆意綻放的花火。助理說:“唱唱,你話又少了。”“是嗎?”蘇唱笑笑。助理挺感慨:“長大了。”蘇唱的大拇指摩挲著手機屏幕,低頭刷開,打開微信界麵,看著置頂的貓貓頭像發呆。蘇唱家裏沒有看春晚的習慣,加上長途飛行,眾人很疲乏,爺爺洗了澡,早早地就睡了,李總也準備休息,蘇意仍在書房工作。蘇唱洗完澡,給她送了杯助理熱的牛奶,問她空調度數高不高,如果頭暈,她調低一些。蘇意說不用,又高興地稱讚小唱越來越貼心。回到房間,蘇唱側臥在床上,就著台燈的燈光翻看粉絲發來的私信,沒翻完,她退回首頁,發了一條:“除夕快樂。”祝福爭先恐後地湧來,無比熱鬧的互聯網。十一點四十五,收到視頻請求,是於舟。蘇唱動了動肩膀,點開,小小的屏幕裏出現小小的女朋友,她應該也在被窩裏,台燈要亮一些,臉紅紅的,看到蘇唱就笑了。“怎麽了?”蘇唱不自覺地放柔聲音,笑意染上嘴角。“哇我差點被我媽打死。”於舟剛鑽進被窩,有點冷,“嘶”一聲抖抖脖子。蘇唱揚眉:“為什麽?”“我說我不看春晚了,我媽說都快十二點守歲了我十幾二十分鍾都撐不住,我說我困得要死今天坐車了,我媽說我不孝順,我說不守歲怎麽就上升到孝順不孝順了,我媽要打我,我對她使用了‘大過年的’攻擊,我說大過年的你要打我來年我一年都不順的。她忍住了,然後我就跑上來了,哈哈哈哈哈哈。”於舟一股腦說完,狡黠地笑。蘇唱也被逗笑了,視頻裏的於舟雙眼亮晶晶的,窗戶裏透進來的煙花光芒一閃一閃,忽明忽暗,讓她的輪廓更加生動。那頭有劈裏啪啦的鞭炮聲,於舟嘟囔:“以前怎麽沒發現過年這麽遭罪,鬧麻了。”隨即又問蘇唱吃什麽喝什麽了,最重要的是有沒有想她,有沒有按時想她,有沒有每個小時都想她。“有。”蘇唱含著笑,溫柔地,誠懇地回答。於舟滿意了,將臉在枕頭上蹭蹭,說:“好不習慣啊,一個人睡。”沒有香香軟軟暖暖溫溫的女朋友抱著,感覺睡覺姿勢都不對了。蘇唱隻望著她,沒怎麽說話,不知道為什麽,她從看見於舟開始,心裏麵就一直酸酸軟軟地歎氣,明明隻分開了不到一天,卻好似很久沒見了。倆人忽然便陷入沉默,在嘈雜和安靜的空間裏對視,仿佛能閱讀各自的呼吸。“蘇唱,我能不能養一隻你啊?到哪裏都帶著,真不想分開。”於舟驀地有點難過,她滿腦子都是蘇唱,年都過不好了。很孩子氣的一句話,蘇唱很想摸摸她的頭,但辦不到,沒等她回答,於舟在密集的鞭炮聲裏轉過頭,看一眼窗外,又迅速轉回來,提高聲調:“十二點了!”“新年快樂,蘇唱唱。”她笑吟吟地說。“新年快樂。”“你要說新年快樂,於舟舟。”“新年快樂,於舟舟。”“好,這樣我們就是一對了。”於舟很滿意。蘇唱握著手機淡淡一笑,大拇指輕輕地觸碰屏幕裏的眼睛,神采飛揚顧盼生輝,好像把江城缺少的煙火都收斂在了瞳孔裏。第65章 吃熱湯圓的初一,於舟在麻將嘩啦啦的搓牌聲裏想蘇唱。吃臊子麵的初二,於舟在賀歲片雞飛狗跳的片段中想蘇唱。回鄉祭祖的初三,於舟在田野邊給蘇唱打電話,搓著手指望著光禿禿的山,她說下過雨泥地很滑,她差點就摔了,想讓蘇唱抱抱,蘇唱輕聲說抱抱,於舟低下頭,吸吸鼻子就掉眼淚了。這是她第一次想人想到哭。愛在每個人身上的表現形式原來不一樣,於舟讓蘇唱不孤獨,蘇唱讓於舟孤獨。於舟讓蘇唱想到陽光,想到春風,想到“年年歲歲花相似”的永恒;蘇唱讓於舟想到天空,想到小雨,想到“歲歲年年人不同”的蕭索。於舟蹲下扯著田邊的野草,沒告訴蘇唱自己哭了,隻是跟她說,她們家祖墳很靈的,以前每年她都在求發財的時候也順便求愛情,今年求祖宗把之前許的願收回去,她說怕萬一去年求的桃花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