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好丟臉,但也確實都是我的過去。”許飛燕低低笑了幾聲,從他懷抱著的薯條桶裏撚了一根喂他吃。


    電影很快開始了,一開頭是從潘多拉星球的叢林上方飛躍而過的第一視角,如今能在大銀幕上再看到這樣的畫麵,視覺仍然深受震撼。


    而人經曆了十年風雨,這時看著許多對白和劇情,似乎都能產生新的體會和理解。


    “在經曆了一場人生巨變之後,我被送進了退伍軍人管理局醫院,那段時間我經常會夢到自己在飛翔,終獲自由。”《阿凡達》電影開頭的男主獨白


    眼睛猛地睜大,雷伍顯然已經忘了有這麽一段獨白,也全然不知會有如此強烈的共鳴,隨著電影配樂裏的鼓點漸強,他的呼吸也逐漸急促。


    許飛燕捏了捏他指節,探身在他耳邊湊得好近,另一手籠在唇前,好似不想讓別人聽見他們的悄悄話:“不過這樣也好,我們就都當作是第一次看這部電影吧?”


    銀幕上的螢藍光芒倒映在雷伍的鏡片上,掩去了他目光中的潮起與潮湧,同樣的螢光也落在許飛燕的鏡片上,成了能倒映出月光和星辰的海洋。


    雷伍輕點頭,海麵上的月影便能晃出金光。


    當天晚上,在那條微博熱搜下,多了一個回答。


    @策狗奔騰的燕子:當年我好喜歡的人給了我一張票,我誤以為他要同我約會,開心了好久,最後發現他請了一群朋友,我隻是其中之一(苦笑)可誰又能想到,兜兜轉轉,今天電影院裏坐在我身邊的竟是他,票還是他買的,選了很好的位置。感謝電影重映,給了我們一個重拾舊夢的機會,想學電影裏男女主角的那句話對他說,i see you。


    第096章 嘶啦


    許飛燕覺得最近運氣挺好的。


    驚蟄之後小城就沒再下過雨了,油漆幹透的情況很好,後廚設備搬運安裝很順利,五金龍頭、開關麵板、燈具電器、定製桌椅……原本清拆得荒涼空洞的殼子如今被一樣一樣物品填滿。


    當主燈亮起來的那一刻,許飛燕胸腔中那捧安靜了許久的灰燼裏,也蹦出一顆兩顆細小卻璀璨的火星,忽隱忽現,隻等著南風起,把這火越吹越旺。


    胡偉被判一緩二,鎖具鋪被房東收回,而且聽說他死性不改,在牌桌上手腳不幹淨,讓人逮住打了一頓狠的,所以最近稍微老實了一些。


    時隔多月,許飛燕終於拿回了當時被盜的贓物,她打開胡軍當初送的那個水晶盒,果不其然水晶碎了,但情況比她想象的好得多,主要是大熊拿著的粉色氣球折了。


    雷伍問她要不要重新買一個代替,就當胡軍送的,許飛燕搖頭,說這是胡軍一番心意,她想好好保存下來。


    後來許飛燕查了資料,買了粘水晶專用的膠水,小心翼翼把斷了的氣球柄黏了回去,有道很明顯的裂痕,形狀也不太對勁,但總歸是完整一些。


    一大一小的水晶熊被安好擺放在木架上的相框旁,晨起陽光灑在水晶上,會折射出璀璨光斑,羽毛般輕落在蔡景堯溫柔的嘴角。


    除了接送小孩,其餘時間雷伍和許飛燕基本都在店鋪忙活收尾工作,周青和羅萍負責他們的日常後勤支援也常過來幫忙,許超龍說需要苦力的時候就吱聲,他會把四大金剛撥過來支援。


    軟裝到位,裏裏外外都清理得幹淨,許雷兩人坐在主燈正下方的座位上,暖光把那懸在半空的燕鳥黃銅掛牌在地上映出淺淺的影子,許飛燕雙手捧臉癡癡地笑,雷伍也陪著她笑。


    一開始許飛燕還會擔心,因為忙於店鋪的事讓朵朵覺得自己遭到冷落,晚上都盡量早些趕回家,爭取同她講一小段睡前故事,有好幾次講著講著眼皮子就耷拉下來了,再睜眼時小夜燈已經關了,還有人替她蓋好了被子,臥室內安靜且溫暖。


    朵朵就睡在她身側,依然跟個小火爐似的,不停散著暖意。


    店鋪試業用的邀請函印好了,邀請函上的手寫信是由許飛燕手寫的,再進行後期美工和印刷。


    她本來想讓雷伍寫的,他的字如其人,一撇一鉤都雷厲風行,跟她圓不溜秋的字體天差地別,但雷伍堅持,說圓圓的字體才親切可愛呀,他的字凶巴巴的,等會把人給嚇跑嘍。


    許飛燕再要了幾張邀請函,親自邀請了母親和朵朵,哥嫂和侄子一家,龍興四人,還有正奇一家做試業前的“特邀嘉賓”,讓他們扮成不認識店老板的客人進店體驗,從交通、環境、服務、出品等多方麵給出反饋。


    不同年齡層和不同組合的客人讓他們得到了一些特別的意見。


    羅萍帶著孫女這種老少組合,兩人對手機掃碼下單都不熟悉,羅萍說,雖然在收銀台處也能通過紙質菜單點單,但菜單上隻有文字沒有圖片,她是盲點了兩款甜湯。


    於是雷伍讓人搞來一部 ipad,把菜單相片導入,放在收銀台可供不會掃碼下單的客人使用。


    許超龍一家和正奇一家均是三口之家,兩家人對店裏的家庭親子甜湯組合讚不絕口,說這樣能一口氣嚐到三款招牌甜湯,是選擇困難症人群的福音。


    而許飛燕從周青身上又想到了被忽略一點,孕婦怕有妊糖症狀出現,一般孕期內都需要控糖,她在小筆記本上唰唰記上一句:要設計一款適合孕婦的甜湯。


    龍興四個年輕小夥把馬屁拍到通天高,就是胖子昌說吃了甜的嘴容易膩,如果能有一些鹹的來中和一下那就完美不過了。


    這點許雷兩人還真想過,許飛燕以前在潮菜餐廳偷偷同黎老先生學過幾手鹵味絕活,本來就打算等未來甜湯的出品穩定下來,就可以考慮陸續增加品類;而雷伍則想和「山食」老板談合作,在店裏推他家的虎皮鳳爪,客人食過返尋味粵,指對於一些好味道的菜肴,吃過以後令人經常牽掛,最終都會回去當時吃過的地方再次品嚐一番,他就可以順勢推一波線上。


    胡軍默默看著許飛燕,她臉上洋溢滿了自信的笑容,眉頭舒展,眼眸裏有火花熠熠閃光,這才是不再束手束腳的許飛燕。


    是那個人剪斷了之前捆住她手腳的粗長繩索,讓她像今天這樣眉開眼笑。


    而“那個人”發現了他的沉默,擠到他身邊坐下。


    雷伍揶揄胡軍,是不是覺得他這個情敵做得還蠻好的,胡軍翻了個白眼,說論厚臉皮的程度真是無人能及你。


    團隊磨合了兩天,店員們提出的意見建議兩位老板都會認真聽取,再一一解決,之後便到了美食類kol 自媒體人到店的日子。


    同樣分成兩天試業,每天分為午晚兩場,每場接待十位自媒體人,張建輝家的倆小姑娘是第一天晚上那場來的,正好張建輝輪休回了趟家,聽見這事趕緊申請親自開車送她倆來。


    雷伍沒料到還有這稀客,急忙迎進來,張建輝學著他閨女對著店內環境和一樣樣甜湯拍照,拍得比小姑娘還要認真,最後離開前還讓女兒幫他在店門口和雷伍拍張合照,笑嘻嘻說要拿回去給其他同事看看。


    媒體試吃也挺順利,有人給了很高評價,也有人給出中肯意見,團隊一一吸收調整,準備第二天再接再厲。


    可第二天出了一點點問題。


    店鋪的鮮奶奶源來自市郊一個小牧場,由一對老年夫妻經營著,牧場雖小,但牛奶和羊奶的品質很不錯,價格還低,每天新鮮現擠後由老頭子的兒子下午開車送進市區,再統一配送到各個商家。


    而這天下午鮮奶一直遲遲沒到貨,許飛燕接到牧場老頭的電話,抱歉地說兒子的麵包車臨時出了故障還要多一個鍾頭才能修好,進市區得等到傍晚了。


    自媒體人是晚上八點後到店,照理來說時間是充裕的,不過許飛燕想要保險一些,決定去超市買些鮮奶做後備,以免有鮮奶來不及送到的情況發生。


    雷伍看了看時間,已經下午三點半了:“那我去超市買鮮奶,你去接朵?”


    許飛燕脫下圍裙:“換過來吧,我去超市,你去接朵,我想自己看看買哪款鮮奶。”


    本來接送的事還能麻煩羅萍或許超龍,但許家村子這兩天開拆遷會議,許超龍今早陪母親回村,周青有孕在身許飛燕也不想麻煩她跑來跑去的。


    雷伍點頭:“行,那你騎車小心點啊。”


    “嗯嗯,你也是呀。”


    當初選址就是為了方便許飛燕接送小孩和上下班,從甜湯店到幼兒園騎車不過十分鍾,雷伍把車停好,走到大門口和紮堆的家長們打了招呼,張爸爸問他周六開業的賀喜花籃夠不夠啊,要不要家長們集資送幾個給他撐場麵,雷伍笑說心領了心領了,到時候有空來捧個人氣場就行。


    他邊和家長們聊天,邊留意人群裏的人。


    目光繞了一圈,沒看見那位保安的身影,他才暗鬆一口氣。


    雷伍這半個月見過他兩三次,狀態雖然沒之前那麽糟糕,但眼睛依然黯淡無神,如同一條困在網裏將死的魚。


    他問過正奇媽知不知道被學校換掉的保安叫什麽名字,正奇媽搖頭,說一直都隻喊他阿伯。


    時間到,鐵門開,家長們蜂擁而進,在教學樓下排隊一個個刷接送卡,滴滴聲此起彼伏,再遊向不同樓層不同教室。


    雷伍已經來過好幾次,熟門熟路找到教室,高大的影子出現在門外時,還沒等陳老師喚名字,朵朵已經抱著書包小跑出來。


    “媽媽呢?”她還是會問一句。


    “送牛奶的伯伯車壞了,店裏牛奶不太夠,媽媽去超市買一些做備用,我們到店裏時她估計也差不多回來了。”雷伍很詳細地同她解釋,順手幫她提拎起書包,靠近她的那隻手遞到她麵前。


    小姑娘沒想太多就牽住了,雖然隻是鬆鬆握住他兩根手指頭。


    圓頭圓腦的小男孩從後方大喊:“朵朵,去不去玩滑滑梯啊?”


    一回頭,是正奇,小短手在半空搖。


    被牽住的手指晃了晃,雷伍低頭笑問:“你想玩嗎?”


    小姑娘點了點頭。


    放學後的操場熙熙攘攘的很是熱鬧,小毛孩們在滑梯組合上跳下竄,正奇媽跟另一個家長無奈地笑,說這滑梯玩了三年都還沒厭,也不知有什麽特別的。


    雷伍給許飛燕打去電話,目光一直鎖在朵朵身上。


    電話接起,雷伍還沒開口,那邊著急道,“你等一下呀,我要掃碼付錢!”


    “嗯,你慢慢。”


    許飛燕在機子上付好錢,才用脖子夾著手機,雙手忙著把鮮奶裝進購物袋裏:“我剛買好東西了,你呢,接到朵了嗎?”


    “接了,她現在和小同學們在玩滑梯,可能玩個十來分鍾?”


    “哦那十五分鍾起跳,估計得半小時呢,沒事,你讓她玩吧,辛苦你啦。”許飛燕嘿咻一聲把沉甸甸的購物袋背起。


    “你才辛苦啦,超能幹的許飛燕。”


    雷伍掛了電話,才發現正奇媽和其他幾位媽媽直愣愣盯著他看。


    他輕咳兩聲,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臉,目光移向鐵門那邊,突然頓住。


    他看到了施菡。


    有其他家長也發現了,小聲嘀咕:“哇,今天是她來接林蘭啊?還真難得,好幾個月沒見過她了吧?”


    正奇媽聳聳肩:“是啊,平日都是她家保姆來接。”


    雷伍微微蹙眉,往外走了幾步,讓視線範圍擴大,能同時看見滑梯遊樂區和教學樓出入口。


    他有些不太好的預感,他知道是自己多疑,但也不知為何,每次有林亞東他老婆出現的場合都弄得不太愉快。


    富太太帶著保姆進了教學樓,不到五分鍾,又走了出來,富太太走在前麵刷著手機,保姆牽著小女孩跟在後頭。


    似乎是察覺到有一道視線錮在她身上,富太太終於抬起頭左右顧盼,當看見雷伍時,她皺起眉,像看到什麽髒東西一樣,甩頭就走。


    雷伍又移動幾步,看了眼正在上方排隊等著滑滑梯的朵朵,再瞄向施菡,非要目送她離開才能安心。


    循著施菡離開的路線,他下意識瞥向幼兒園大開的鐵門外。


    人頭濟濟,雷伍卻瞬間就看見了那個男人。


    保安阿伯今天收拾得意外的幹淨,頭發剪了,胡子剃了,而且臉色看上去還挺好,目光炯炯,臉色潮紅。


    隻不過身上還是那件髒兮兮的黑棉服,雙手都插在衣兜裏。


    雷伍離他有好長一段距離,但仍感覺到他渾身散發的異常氣息。


    像一條垂死的魚奮力掙紮,隻想一口咬住對方,就算爭個魚死網破都沒關係。


    雷伍心率止不住地往上飆升,他倏地朝著滑梯大喊:“朵朵,我們要回家了!”


    朵朵不太樂意:“可我還想再玩一下,叔叔,再玩五分鍾可以嗎?”


    “不——”


    他還沒來得及說完,門口方向已經傳來女人的尖叫聲,就像尖刃刺破紙張,嘶啦一聲生生劃破了操場上空的歡聲笑語。


    嘶啦——


    許飛燕在千鈞一發的時候把購物袋推到桌子上,長呼一口氣:“還好還好,萬事順利!”


    前廳服務員小麗走過來幫忙:“燕姐你這是買了多少啊,把購物袋帶子都墜斷嘍。”


    許飛燕撚起斷掉的帶子,皺眉頭:“是這玩意質量太差!”


    幾人把鮮奶幫忙移進冰箱,許飛燕看看牆上時鍾,讓學徒可以開始熬今晚要用的鴨屎香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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