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時間較緊迫,設計團隊在過年期間也沒閑著,許多需要定製的軟件一旦確認好圖稿和款式,就立刻下單製作或采購,爭取在硬裝完成之前軟件要全部到位,大件如用箶改造而成的圓桌,小件如環保打包盒和外賣紙袋,都需要一一跟進。


    也不知能否算是幸運,由於去年疫情生意停擺,大家都想接多點單賺多點錢,來拉平去年的虧損,所以今年過年許多廠家選擇了不打烊,或者初五就開始上班了,硬裝軟裝的進度都比以往快出不少。


    「燕巢」試業的第一版菜單確定下來,兩人認真統計原材料的數量和成本價格,挑選原材料供貨商,並開始準備聘請員工的事。


    聘請員工這方麵兩人都有一定的經驗,而且由於大環境原因許多人目前都是失業或打散工的狀態,他們預估很快能請滿人,許飛燕還有個小私心,甜湯店裏有少量的兼職崗位,她問雷伍在挑選職工的時候能不能優先考慮單親媽媽這個群體。


    雷伍明白她的出發點,說如果固定崗位的應聘人群中有合適的人選,也是可以優先考慮的。


    外賣將來會是他們其中一個主要運營方向,在這一點上,雷伍不大想掛靠外賣平台,他想開發屬於品牌獨立的點餐和外賣小程序,方便未來的品牌加盟和升級。


    如果不依賴外賣平台,那麽未來他們也需要備起一支專門送外賣的騎手隊伍,兩人很快達成共識,同樣會優先考慮這一年數量激增的女騎手們。


    大年十一,娃娃們開學了,家長們也迎來這個學期第一個“家庭作業”:利用身邊的小物件做個環保的元宵燈籠。


    這些天許飛燕常做甜品,家裏每天都有空的鮮奶盒,她挑了兩個洗幹淨,先讓朵朵和許浩在紙盒畫上房屋線條,再由她和許飛龍用美工刀切割出鏤空的門窗,萬能膠槍上場,將安全的電子迷你蠟燭粘到紙盒底部,最後小孩們用七彩畫筆在紙盒上作畫,綁上繩子和提手,一個“家”形狀的紙燈籠就做好了。


    暖黃燭光從“家”的門窗透出來,是萬千平凡燈火中的一星一點,光斑在孩子臉上跳動,從眉腳飛躍到揚起的嘴角,成了最簡單卻最真摯的笑容。


    兩家人約好了元宵那晚一起去騎樓老街那邊迎燈籠,據說那晚在八角亭那兒還會有猜燈謎大會,帶娃娃們去湊湊熱鬧感受一下傳統節日氣氛也不賴。


    可就在元宵前一晚,周青接到了父親的電話,語氣緊張地說張蓮進了 c 市的派出所,他正從縣城包了輛車往省城趕。


    信號不好,父親的聲音斷斷續續,說,你媽不知道怎麽就把王言旭打得頭破血流了。


    *


    熱水灌進保溫杯中,咕嚕咕嚕聲好似火山裏快要爆發的岩漿沸騰聲音。


    酸疼不已的眼皮倒是讓直直湧起的熱氣燙得舒服,周青一時恍惚,沒留意到滾燙熱水已經從杯口滿溢出來。


    “你別碰,我來搞。”許超龍及時抓住周青想要直接拿開保溫杯的手,避免了那幾根手指讓開水燙得紅透。


    “對不起……”


    周青知道自己魂不守舍,她昨晚幾乎是一夜沒睡,訂最早一班飛去 c 市的機票,拜托飛燕幫忙照顧許浩幾天,半個小時給父親打電話了解情況也安慰他不要著急……直到淩晨五點多許超龍抱著她哄著她,她才勉強睡了一會。


    身體是疲倦的,但精神卻是繃緊的弦。


    “傻不傻,說這些幹嘛?你別太緊張了,爸都說了媽沒事,就是老人家被這事磨了一夜,有些累了。”


    許超龍皮糙肉厚不怕燙,關了熱水後直接摣住杯子把熱水倒掉一些,旋緊了蓋子,牽住周青的手帶她往登機口的長凳處走:“而且也說明白了,一開始是爸聽錯了,不是媽動的手。”


    “可是媽去找了王言旭,就代表媽知道了那件事……”周青歎了口氣,眼下的淡青顯得麵上愁意漸濃。


    許超龍緊了緊手指:“放心,萬大事有我在。”


    飛機準時起飛,到底是困極了,周青倚著許超龍睡了過去。


    之前變成魚睡砧板上的那個詭夢又一次出現,但這次視角不同了,躺在砧板上的魚是王言旭,而手裏拿著菜刀的是她,刀落下,刀舉起,飛濺起的魚血落進她不帶一絲溫度的眼裏,腥臭無比……


    她猛地睜眼,一股惡心已經漫到她嗓子眼了,她想捂著嘴跑去洗手間但已經來不及,還好許超龍早有準備,把衛生袋遞到她唇邊。


    周青吐著酸水,眼角泛淚,許超龍邊輕掃著她的背,邊跟前來關心的空姐和周圍的乘客解釋,抱歉,我老婆懷孕了。


    張蓮半夜做完筆錄已經離開了派出所,周德英陪她住在一家便捷酒店裏,許超龍兩人趕到的時候,張蓮才剛剛睡醒。


    兩母女看見對方憔悴不堪的樣子,一下子忍不住眼淚,什麽都還沒說,就哇哇直哭。


    周德英陪了一晚上,自然是知道了來龍去脈,老頭子一夜間鬢角白發叢生,紅著眼想跟許超龍說些什麽,卻說不出口,隻掏了煙盒讓許超龍陪他去樓梯間抽幾口。


    許超龍走近老丈人耳邊說他開始戒煙了,說不好讓周青吸二手煙。


    周德英睜大眼,視線在女兒女婿兩人身上來回跳,最後重重在女婿肩背上拍了兩下,幾乎哽咽地道了聲謝謝。


    翁婿退到門外,把小空間讓給了兩母女講心事。


    狹窄的走廊盡頭有一扇打不開的窗,許超龍跟著老丈人走到那,才開口問:“爸,昨晚到底是怎麽回事?”


    周德英低頭把玩著煙盒,聲音低沉:“你媽說是跟廣場舞的小姐妹來省城玩兩天,原來她跟王老頭打探來了王言旭在省城的住址,想來找那臭小子算賬……”


    房間裏,兩母女坐在床上也在說著這件事,周青輕揉著張蓮粗糙雙手上的老繭,安靜聽她說昨晚驚心動魄的經過。


    昨晚張蓮自己一個人到了省城,打車來到王言旭住的小區,在小區對麵的超市裏隨便稱了袋蘋果,進小區後她找到王言旭住的那棟樓,等了一會等到個外賣小哥,就跟著進了樓。


    “找到那王八蛋家的時候我還心想,這件事會不會有誤會,會不會是那小子被人帶壞了……”張蓮想到接下來的事情,麵上難掩厭惡嫌棄之色,眉心擰緊:“我門鈴還沒按呢,就聽屋裏乒令乓啷聲,哎喲,聲音大得嚇我一跳!”


    王言旭家就一道帶電子鎖的門,張蓮趴在門上聽著,屋內隱約有姑娘喊著救命,但聲音很虛弱,跟小貓似的,很快聲響沒了,再過幾秒,又有人咳嗽的聲音,像是嗆到水了!


    姑娘邊咳邊含糊喊救命,話音還沒落又安靜了下來,然後有男人壓著嗓子大罵,還說什麽敬酒不吃吃罰酒之類的話。


    張蓮聽得腦袋嗡嗡的,那聲細如發絲的救命進了耳內慢慢逐漸放大,最後像鍾錘一樣在腦袋裏乓乓聲撞得她頭昏腦漲。


    “也不知屋裏究竟發生了什麽,我當時隻覺得這臭王八蛋肯定在幹些齷蹉下流的事!可我哪遇過這種事啊,嚇得就想立刻跑,你知道,那小子比我高一個半頭呢……”


    張蓮的情緒漸漸激動起來,周青擔心她情緒波動太大對心髒不好,趕緊反過來安撫她:“你別急你別急,慢慢說。”


    疊在母親手背上的手也一下一下輕拍著。


    當時的張蓮已經跑到電梯那了,兩台電梯都在樓下,看著赤紅數字往上跳,她的心髒也跟著跳。


    可當她想到,如果在屋裏受欺負、喊救命的是周青呢?


    那她也要跑嗎?當什麽都沒聽到嗎?


    那屋裏頭的就算不是她家丫頭,也是別人家的丫頭啊!


    “我先是打了 110,就跟公安同誌說我聽到鄰居家家暴啦,那女的就要被老公打死啦,請公安同誌趕緊來抓那王八蛋……我掛了電話又不知道他們多久才來,要是來得晚,屋裏那姑娘已經出事了那怎麽辦?我腦子一熱,就去按那家夥的門鈴了……”


    周青雙眼瞪大,本來一直在眼眶裏晃蕩的淚珠子直接掉了下來,她激動地大叫:“媽你瘋啦!逞什麽英雄啊!要是王言旭衝出來打你追你怎麽辦?!”


    “能攔住一會是一會吧,要是真出了什麽事,我也認了……”


    張蓮垂首揉了揉被淚水漣漣的眼睛,聲音半啞:“以前我總嫌阿龍他愛逞英雄,說什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可真輪到自己碰上事了,就覺得,還是得做點什麽吧,要不然……以後的日子怎麽過?整天後悔當初怎麽不去按門鈴?”


    再怎麽好聽悅耳的門鈴音樂聲,那時在張蓮耳裏都隻能像恐怖的招魂鈴,但王言旭遲遲沒來開門,張蓮努力扯起僵硬的笑容,一直盯著門上的貓眼。


    她能感覺到,有人在貓眼裏看著她,所以她得保持神情自然。


    她又按了幾次門鈴,木門還是像棺材板一樣紋絲不動。


    之前幫四表姨在周青那要的王言旭的手機號碼張蓮也存在手機裏,她低頭找到王言旭的名字,可發顫的手指讓她點了好幾次才按下了撥打。


    手機裏傳出嘟嘟聲的時候,那道門裏也傳出了手機鈴聲,噔噔噔噔,噔噔噔噔,響了兩聲後沒了聲音,像隻被突然斬了脖子再也叫不出聲的大公雞。


    王言旭接電話了,張蓮猜想他應該是進了房間還是走到別處聽的電話,隔著門板聽不見他說話的聲音了。


    她主動自報家門,故作自然地說上次王言旭知道她剛做手術,帶了那麽多禮物來家裏看她,今天正好她和小姐妹們來省城玩兩天,想著他一個人在省城打拚挺辛苦的,就買了些水果來看看他。


    王言旭問說阿姨你怎麽有我的地址啊,他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自然,要不是張蓮親耳聽見,都不相信剛才屋內口出惡言的人是從小看著長大的王家小子。


    她感到寒心不已,還要強笑著回答他是跟王老頭子要來的。


    王言旭有些可惜地說他不在家裏,人在公司今晚還得做直播,沒那麽快能回到家,說阿姨你把水果放我家門口就好。


    張蓮沒敢直接跟他說自己明明聽見屋裏有聲音,她硬是拉著他東扯西扯著家常,誇讚他現在好能賺錢啊,這小區又大又漂亮,電梯還老快老快的,為了拖延時間,她還開始“嫌棄”起周青現在住那屋子老破小,要不是有政府扶持加裝了電梯,她還得天天爬樓梯,老腰老腿哪受得住啊。


    似乎這個話題深得王言旭的鍾意,他沒急著掛電話,還主動問起張蓮周青最近的生活如何。


    張蓮突然就明白了王言旭想聽什麽話。


    他表麵上看似想知道周青過得好不好,實際上就是想聽張蓮罵女婿無能,想聽周青婚姻不順,就跟巷裏那幾個嘴巴沒個把門的三姑六婆一樣樣!


    可她這次不能像在三姑六婆麵前一樣猛誇自己女婿,隻能順著王言旭的喜好說他喜歡聽的話,即便她心裏知道,許超龍比你王言旭好上一千倍!一萬倍!


    她鐵了心堵在門口,跟王言旭硬聊了十來分鍾,終於聽見電梯在這一層停了下來。


    直到見到兩名警察,張蓮的淚水才淌了下來,直接掛了電話,指著門說:“公安同誌,是我報的警!我剛才聽見裏頭有丫頭喊救命,屋裏明明有人,但他就是不開門!”


    第090章 家


    來的是一中年男警和一年輕女警。


    剛開始那門就跟被蠟封住似的,任警察怎麽按門鈴都沒人開,張蓮再打王言旭的電話,對方已經關機了。


    男警按了一會門鈴,有些不大爽快地提醒張蓮,報假案是不好的。


    張蓮後知後覺的感到害怕,上下牙齒磕磕碰碰,哆嗦著堅持她是真的聽見有人求救,聽見王言旭罵人,還聽見屋裏有手機聲。


    她不知道自己報案時說的話算不算是報假案,如果開了門發現並不是家暴案,那警察會不會放過王言旭?


    男警開始問張蓮事情具體經過,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是這棟樓的住戶嗎,和屋主是什麽關係,突然年輕女警噓了一聲,讓他不要說話。


    瞬間安靜下來的環境裏,能聽見門內極其微弱的呻吟聲和玻璃劃過地板的聲音。


    男警這時意識到門內的情況或許已經很糟糕,大力拍打門,並叫同事請求支援。


    再過了幾分鍾,門才從裏麵拉開了,可出現在大家麵前的王言旭讓幾人有些驚詫。


    他的額頭捂著塊白毛巾,毛巾已經讓鮮血染得斑駁,衣服上也是一片紅,淺紅大片的是紅酒漬,再有零星血跡飛濺。


    警察出示證件,說有人報警這戶有家暴事件,需要進屋看看情況。


    王言旭有些無奈,說其實是女朋友喝醉了酒發酒瘋,把酒瓶子砸他腦袋上了,他還說這不算家暴,隻是女友不小心而已。


    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看得張蓮寒毛直豎,不停跟公安同誌強調,她聽見的是女人求救的聲音。


    金棕卷發的年輕女子就躺在沙發上,安靜得宛如睡美人,她的衣服上也沾上了大片的紅酒漬,可麵色不像喝醉酒那樣泛起紅暈,而是蒼白如紙。


    女警覺得不對勁,說她之前處理一單酒吧鬧事時看過一個被下藥遭遇迷奸的姑娘,藥還沒退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


    男警見得更多這種事,喝醉哪是這個樣子,都幾乎算昏迷過去了,怎麽叫喚都沒有反應,他立刻叫了救護車。


    急救人員來到的時候,王言旭的謊言終於兜不住了,有看熱鬧的鄰居瞧見受害女子,認出她住在樓下,有個固定的男友常來找她。


    還有鄰居窸窣討論著男屋主的身份,男警不認識他,小聲問同事他是明星嗎。


    女警剜了沙發上鐵青著臉的男人一眼刀,回答說不過是個網紅而已。


    如今的時代名氣就是一把雙刃劍,做好事的時候能傳千裏,幹壞事的時候則會一秒把你打得社會性死亡。


    小道消息的流竄是從今早開始的,從機場到酒店不到一小時的車程內,許超龍已在汽修聊天群裏看到幾個版本的微信聊天記錄,也不知被轉發了多少次,一會說是某十八線小明星意圖強奸,一會說是人氣網紅家裏容留他人吸毒結果 od吸毒過量導致昏迷不醒,很快有人把王言旭關聯上了。


    他的微博和視頻平台下方留言一片混亂,不停有路人觀光團打卡,粉絲和水軍忙著控評,還有不少人艾特 c 市警方,讓他們趕緊調查清楚後公開情況通報。


    “昨晚受害的那姑娘後來情況怎麽樣了?”天空下起了牛毛細雨,許超龍說話時有白煙覆在窗玻璃上。


    “我趕到派出所的時候也快十二點多,聽人說那姑娘在醫院醒過來了,具體的情況公安同誌沒說。不過聽你媽說,這王八蛋奸的咧,把藥啊酒啊都倒掉了,也不知道有沒有足夠證據……”


    周德英到底還是沒忍住煙癮,揚揚煙盒,往樓梯間走去,忿忿道:“我現在一想到上次他來家裏時我還留他在家吃飯,就想一棍子打死我自己!”


    證據,又是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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