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租多少錢?”


    “一千四。”


    連許超龍都訝異:“欸,這個價格挺便宜啊,還有個天台。”


    許飛燕苦惱:“對啊,我想都沒想過能用這個價格租下這個地段的房子,各方麵都很好,就是……”


    “就因為它在雷伍家樓上?”


    許飛燕抿緊唇點頭。


    許超龍正倚在沙發上嗑瓜子,直截了當地問:“你現在還喜歡他嗎?”


    “當、當、當‘藍’沒有了!”讓他突然這麽一問,許飛燕嗆了口口水,說話都大舌頭了。


    “沒有不就行了,你在怕什麽?你有你的生活,他有他的,大家各過各的就好了。”


    想起那天在昏暗廚房裏雷伍講的那句話,許飛燕還會耳朵發癢,但這半個月來雷伍很是規矩,來龍興吃飯也不再在她麵前四處轉悠,反倒和四個青年聊得開心。


    好似什麽事都無發生過。


    她也撚了顆瓜子擱齒間咬:“我再看看有沒有其他房源吧,說不定有更合適的呢?對了,嫂子下個禮拜的機票買了嗎?”


    許超龍頓了頓,反問:“她說了下周回來?”


    “我昨天給她發浩浩功課的時候問過她,她說應該是下周。她沒跟你說?”許飛燕疑惑,皺眉問:“你們最近又吵架了?”


    許超龍拍拍手指瓜子殼碎屑,瞥她一眼:“沒有沒有,我們感情那麽好,哪有那麽多事情吵哦?”


    他抓起手機按開微信,半小時前他問老婆在幹嘛,周青說準備去洗澡。


    在那之前是吃完晚飯後與周青的視頻通話,時間長度不到十分鍾,大部分時間是許浩和周青的聊天,姥姥姥爺也過來打了招呼,許超龍在最後同周青聊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他發給周青:「飛燕說你下周回來?」


    「怎麽不告訴我?確定好時間了嗎?」


    「我幫你買票?」


    等飛燕回了房,他一人在客廳呆坐了一會,等不到妻子的回複,索性直接給她撥了電話。


    沒人接。


    許超龍看看時間,快十一點了,這個時候也沒法打電話去家裏,嶽父母早歇下了。


    他沒往別處想,剛才視頻時周青已經不停打哈欠,人看著沒什麽精神,許超龍還讓她今晚早些睡,想想,可能是周青洗完澡躺床上刷小視頻或煲連續劇,和往常一樣,看著看著手機一放就睡過去了。


    許超龍把桌上瓜子殼收拾進垃圾桶裏,去陽台抽煙。


    刺骨寒風裏裹挾著誰家家長罵孩子的聲音,許超龍循聲看去,樓與樓之間的距離短,斜對麵樓一屋子裏亮著燈,小小格子窗旁是張書桌,一個比許浩年紀稍大一些的小男孩趴在桌上對著作業簿擦了寫,寫了擦,還偷偷抬手抹眼睛。


    而坐他身旁的中年男人捏著眉心,竟是一副心力交瘁、痛心疾首的模樣。


    許超龍突然打了個顫,指間煙灰簌簌跌下樓。


    可能是困花了眼,他仿佛看見了自己和許浩未來的樣子。


    煙燒到一半時,手裏手機急促震起來。


    來電的是周青,語音通話,許超龍趕緊把煙頭在防盜網上摁滅,接起電話:“喂,老婆,還沒睡呢?”


    “我剛刷手機,唔,睡過去了,才看到你給我發了信息……”周青聲音含糊,好像悶在不透氣的玻璃罐裏。


    “那你繼續睡,我沒事,就是剛才和飛燕聊天時,她說你下周要回來,你怎麽沒跟我說呀?”


    周青反應有些慢,停頓一會才說:“哦,這事啊……我隻是跟她說有可能下周回,但具體哪一天還沒決定,等這幾天我跟我媽商量一下。”


    “行行行,媽的身體最重要,家裏有我,你就放心吧,時間你自己安排。”


    “好,阿龍……”


    “嗯?”


    “你再……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很快就回家。”


    許超龍頓了頓,笑道:“老夫老妻的還講這些,你也趁這段時間好好休息一下,這一個月我也算是體會到你之前有多辛苦了,要不是有飛燕幫忙,我可能到這個鍾點還沒能弄好浩浩的作業。”


    他垂著眸,語氣感激:“老婆,這幾年辛苦你了。”


    電話那邊安靜了一會,許超龍才聽見一聲喑啞的“嗯”。


    掛了電話,周青把手機調成靜音模式。


    她歎了口氣,手指輕捏隱隱作疼的眉心,對駕駛座上的男人說:“很晚了,送我回家吧。”


    停在山腰空地的黑色轎車一直沒熄過火,引擎聲像蟄伏在黑暗裏的野獸悶聲低鳴,車燈滅了,中控音樂摁停了,隻有空調口呼哧呼哧吹著暖氣。


    從車前玻璃望出去,是小縣城明明滅滅的燈火,像從天神火炬裏迸出灑落一地的火星,火光照不到的地方,藏匿了太多欲望和秘密。


    駕駛座的男人不吭聲,指間夾著顆煙,不時有猩紅火星冒出,煙從大咧咧敞開的車窗飄了出去。


    “王言旭,開車。”周青又說了一次,態度強硬。


    男人還是一動不動。


    雙方僵持的狀態讓周青感到窒息難受,她聲音疲軟無力:“王言旭,該說的我之前都說清楚了,那一晚你就當……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好不好?”


    被他叫下樓時周青剛洗完澡,以為隻是說幾句話就能完事,睡衣外裹著羽絨服就出了門,誰知讓他直接拐到半山腰來,冰寒山風灌進車內,即便車裏有暖氣,她還是冷得發顫,太陽穴陣陣刺痛。


    王言旭冷笑一聲,到底還是把剩一半的煙頭彈到車外,抬手揮散白煙,關上車窗才道:“你說的倒是容易,我見多了男人吃完就跑的,還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周青,也就是我賤,屁顛屁顛上趕著找你,現在我已經不敢提那晚的事了,怕一提連朋友都沒得做,結果你還是想跟我斷了關係?”


    男人長相周正,鼻梁高挺,眼尾微微下垂,平時好脾氣時看起來有些無辜呆萌,很多粉絲都好他這一款,然而一旦他動了火,眼神也比別人陰沉許多。


    這個時候就是這樣,他發狠瞪著周青,手指緊緊握住方向盤,指節泛白,手背青筋浮現:“周青我告訴你,這事沒門。”


    周青沒讓他的表情嚇到,反而也起了火氣,回瞪王言旭並朝他大吼:“那你想我怎麽樣嘛!就當是我錯了好不好?我渣我壞我賤,全部都是我的錯,這樣行了嗎?!”


    密閉車廂裏回音震蕩,之後空氣再一次安靜下來。


    王言旭看她難受,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深呼吸平複了些許情緒,啞聲道:“不許這樣說你自己……好了好了,我聽你的,當什麽事都沒發生,你繼續去過你相夫教子的小日子,什麽都不會改變,這樣總行了吧?”


    周青正想回他,眼角餘光看見後視鏡裏有車燈閃過,有車子朝他們這邊過來。


    這塊兒空地能俯瞰縣城夜景,不少小年輕情侶晚上都會驅車來這兒約會,雖然周青覺得遇上熟人的幾率不高,但還是急忙拿羽絨服蓋在頭頂上,牢牢擋住自己大半張臉。


    駛來的車輛停了下來,離他們有挺長一段距離,周青慢慢把羽絨服取下來,不太放心,又確認一次:“你真的沒問題?”


    王言旭不情不願地舉起右手尾指,在周青麵前揚了揚。


    周青明白他意思,伸出左手尾指,輕勾他的。


    就像他們小時候那樣。


    第031章 慢慢開


    許飛燕在日曆翻到今年最後一頁的時候決定租下那套房子。


    後來她又看了幾個房源,位置好的太貴,便宜的房況糟糕,又不是同雷伍有十冤九仇,她實在沒必要和錢過不去。


    周青回程的時間推遲了一周,等陪母親去做個術後複查就可以回來。


    許超龍給她買好了下周的機票,兩張,因為剛做過“通波仔”冠狀動脈擴張手術的俗稱,也就是通血管手術的嶽母也要過來住上一段時間,小兩口算了算時間,或許今年周父周母還會在水山市過農曆新年。


    許飛燕不想成為許超龍的“拖油瓶”,急著給他挪地兒,很快約了中介簽合同。


    驗收房子,交錢,收好合同,拿了鑰匙,等房東和中介離開後,許飛燕進浴室洗了把臉,接著在沙發上呆坐了一會。


    這是個新的開始,順利的話,未來的許多年她與朵朵都會在這裏住了。


    她拍拍被冷水浸得微涼的臉頰,給自己打氣。


    加油啊,許飛燕。


    加油啊,朵朵媽媽。


    她將新屋還缺的東西在手機備忘錄上一個個寫上,床上用品、衛浴盥洗用品、新的碗筷,還有一些日用品。


    看看時鍾,離接倆小孩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許飛燕下樓,熟門熟路地找到上次給雷伍家換門鎖的鎖匠,要給新屋兩道門換個鎖芯。


    鎖匠還認得她,訝異道:“怎麽又要換?前段日子不是才換了新鎖麽?”


    許飛燕撓撓耳朵:“這次是另外一套房子要換鎖,上次那房子是我朋友的。”


    換鎖芯比換整把門鎖簡單許多,鎖匠沒一會就搞好,許飛燕拿新鑰匙試了沒問題後給他掃碼付款。


    “你記一下我電話吧,要是忘帶鑰匙需要開鎖,給我打個電話就行。”鎖匠很是熱情。


    許飛燕想想有道理,就記下他手機號碼:“師傅貴姓?”


    “姓……姓黃。”


    剛回屋裏把門闔上,門鈴響了。


    許飛燕以為是鎖匠折回,留了個心眼,隻開了木門,接著撩起防盜門上掛著的半透紮染門簾,小心翼翼從鐵門縫隙朝外看。


    來人不是鎖匠,是她樓下的新鄰居,雷伍。


    許飛燕一愣,打開門鎖:“你怎麽上來了?”


    確定租下房子時她已經跟雷伍說過這件事,因為她覺得即便自己不說,許超龍也會同他講。


    而且,是許飛燕那一天親口說“友情沒有破裂”。


    “你哥讓我來看看你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


    雷伍舉起手裏的塑料袋,泰然自若道:“還有,買了下午茶,慶祝你搬新家。”


    許飛燕開門讓他進來:“買了什麽?”


    “番薯甜湯。”


    雷伍把兩小碗從塑料袋裏拿出來,摸了摸薄薄的一次性碗:“先吃吧,已經涼掉了。”


    清透的糖水裏躺著幾塊橙黃色番薯,雷伍還加點了鴨母撚和甜鳥蛋。


    店鋪配的一次性勺子又薄又小,番薯切得太大塊,舀起來時快把勺子壓彎。


    結果番薯不夠綿軟入味,鳥蛋則不知煮了多久,硬邦邦像嚼著顆小石頭,最讓雷伍覺得莫名其妙的,是鴨母撚居然是巧克力餡的。


    他硬著頭皮吞下,結果被齁得呲牙咧嘴:“怎麽是巧克力味的?以前不都是紅豆餡、綠豆餡的嗎?”


    許飛燕咬了一顆,是芋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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