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她剛聽完陳淮對知夏說的話,然後不敢再上樓去,就坐在了樓梯上。


    疑惑陳淮怎麽會和知夏有聯係。


    而且覺得陳淮和她以為的不太一樣——說話的語氣,還有說話的內容。


    聽起來太傲慢了。


    他們在高一下班學期就已經進行了分班,雖然陳淮因為成績太差分在理科最後一個班,但是聽別人說是個很溫文爾雅的少年,禮貌又紳士,像電視上那些大家庭裏熏陶出來的有教養的孩子,跟他們這些市井小巷裏沒人管的野孩子是有本質不同的。


    很多女孩子把他當做白馬王子,他是穿白襯衫、有陽光一樣笑臉的男孩子,情竇初開的少女,誰會不喜歡?


    她坐在走廊上思考,不知道該不該問一問知夏是什麽情況。


    打掃完衛生出來的知夏看見了滿麵愁容的她,於是俯身問了她一句,“你沒事吧?”


    她慌忙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低著頭說,“我沒事!”


    那時候看著知夏,就覺得這樣漂亮又學習好的姑娘似乎帶著光環。


    如果家庭再好一點,那可真的是小公主了。


    “我認得你,涵涵,是這樣叫吧?不過不知道大名。”知夏側著頭看她,介紹自己,“我叫陸知夏!知曉的知,夏天的夏。”


    她沒想到自己這樣毫無特點的人竟然會被她記住,激動地有些結巴,“趙……趙鈺涵,金字旁的鈺,涵養的涵。”她跟著知夏一起走,覺得身邊的姑娘溫和的讓人想要親近,於是心裏也放鬆膽大了許多,“那個……我剛剛好像……聽見了陳淮的聲音?”她支支吾吾的,但還是問出了口。


    “嗯。”知夏有些不自在,“我周末有在幫他複習功課。”


    “你不想去嗎?”


    知夏輕輕搖搖頭,“也不是,就是……覺得自己不太適合。我媽媽收了人家的錢,所以必須要去。”


    “你太善良了,幫助人是好事,但有時候也要學會拒絕的。”趙鈺涵皺著眉頭,想起知夏的母親在皇庭俱樂部當清潔工,“會很累吧?在那樣的家庭……”


    說完才覺得自己或許失言,不該討論這麽隱秘的話題。


    不知道是不是觸了心事,知夏別過頭,裝作不經意地擦了一把眼淚。


    “其實也還好,我爸爸脾氣不太好,但是也沒有對我動過手。我媽媽她,對我要求嚴了些,但是我至少沒有餓著凍著啊!”知夏笑了笑,“畢竟人無完人,我自己也有很多的缺點,這樣想就能釋然了。”


    話雖然這樣說,可還是會讓人覺得有些心酸和無奈。


    趙鈺涵再不敢多說什麽,過了會兒換了個不痛不癢的話題聊著。


    到宿舍門口,因為在不同的樓層,所以互相道別。


    知夏衝她笑,“謝謝你啊,你也很善良,多笑一笑就更好了,你笑起來很好看,虎牙很漂亮。”她衝趙鈺涵比劃,“尖尖的,很可愛。”


    趙鈺涵覺得不好意思,被知夏這樣優秀的人誇獎,頭頂濃重的黑暗似乎都撕開了一道口子,光從縫隙裏透出來,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也不是那樣糟糕。


    “你更棒,再見!”她說。


    趙鈺涵的記憶就到這裏,然後一周後知夏就請假了,她想著去家裏拜訪的,然而臨近期末考試,她猶豫後決定放棄這個計劃。


    暑假的時候她去了外地找爸媽,隻聽說陸家那個媳婦兒和女兒吵架吵的很厲害,當然,隻是陸母一個人單方麵鬧,知夏默默忍受。


    她在心裏暗暗為知夏難過,想要打電話慰問一下,又害怕自己說錯話惹得人家更難過,於是選擇了沉默。


    一次又一次猶豫,一次又一次畏縮,到最後人死了她也沒能問一句:到底是為了什麽?


    是因為陳淮,還是因為陸母?還是因為別的?


    總之不會是自殺。


    如果她知道,警察來問的時候,她就可以說出來。


    而不是讓警察聽陸母一麵之詞,就認定這是自殺。


    她哭夠了,擦了擦眼淚,起身往教室去。


    上樓的時候,迎麵撞上陳淮,或許是因為剛剛才回想過他,這會兒猛地看見,嚇得連連後退了三步。


    “我有這麽可怕嗎?”陳淮一隻手插在口袋裏,一隻手蜷著,輕輕敲打著褲縫,臉上是一種慣常的笑意,三分溫和,七分禮貌,帶著平易近人的高貴感。


    趙鈺涵下意識搖頭,然後想起了什麽,又點頭,看著陳淮,鼓了很久的勇氣,終於問出口,“你知道知夏是怎麽死的嗎?我聽說她上學期期末的時候有找你複習功課,你有沒有看到她那時候有沒有什麽異常?”


    陳淮的目光漸漸冷下來,“誰告訴你的?”


    趙鈺涵緊張地有些喘不過來氣,“是……是知夏……知夏她講的。”


    陳淮臉上的笑意漸漸又浮現,“那你估計是聽錯了,她沒有幫我複習過功課,但是她的確是來過皇庭。”他上前了兩步,看著趙鈺涵,“不過我勸你如果為陸知夏好的話,就不要告訴別人,因為不太光彩啊!”


    趙鈺涵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你騙人!”


    “人不可貌相知道嗎?”陳淮寵溺地笑,“真是個傻瓜。”


    -


    春和站在連廊上,看著對麵的閆東和周奇,“請問吧!”


    “為什麽轉學?”閆東看著她,“你在濱海那邊讀的好好的,跑回來做什麽。”


    “抓壞蛋啊,我要看看是誰害了我妹妹,我好叫他償命!”


    閆東的表情一下子沉下來,“別胡鬧!”


    然後春和就笑了,“開個玩笑,別緊張。”


    閆東的臉色卻並沒有緩和多少,隻嚴肅地看著她,“你還小,很多事情不是你能插手的,我知道你心裏難受,但是別衝動,警察會幫你解決的,我也會幫你。你若是再出事,我們這些人怎麽對你死去的父親交代?”


    “我爸死了十一年了,他在712搶劫案中被歹徒殺死,而凶手至今逍遙法外。我妹妹今年還不到十七歲,她從小乖巧懂事,最後卻慘死,就算是自殺也是有人逼的她,而那些逼她的人,依舊活得冠冕堂皇毫無悔意。我不服!”她紅著眼,壓抑著嘶吼的衝動,“法律算什麽,都是狗屁,那些條條框框,隻能困得住遵紀守法的人。”


    閆東沒有說話,任她發泄著,過了好一會兒,等她情緒平複了些,才開口說:“所以才有警察存在,為了正義和和平,為了大多數遵紀守法的人,我們甘願流血犧牲,就是死,也死的光榮。”


    春和扭過頭去,不說話。


    “我知道你都明白,說的這些都是氣話。有時候的確是有不公平的地方存在,會有不合理讓人無奈,但是還是要尊重法律,尊重道德。這些才是這個社會存在的根基,是你死去的爸爸誓死保衛的東西。”他拍了拍春和的肩膀,“有什麽事盡管來找我,去上課吧!哪天有空了再談。”


    春和深吸了一口氣,又吐出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用了,就現在吧!有什麽你們盡管問,如果不是自殺,希望你們能盡快找到凶手。”


    “那好。——你和陸知夏經常聯係嗎?”


    “不經常,因為陸家的手機知夏不會接觸,所以我們隻能書信聯係,一周大概一次,有時候遇到期末或者忙碌的時候,會一個月一封書信。”


    “書信都還在嗎?”


    “她寫給我的都還在,不過在我養父母那邊,如果需要我可以讓寄過來。”


    “好,盡量快一點。”


    ……


    第8章 補習


    問完話,春和直接去打了電話,要母親把自己的書信都整理了寄過來,她一刻也等不了。


    電話是母親接的,開口先問了她這邊待的是否還習慣,有沒有水土不服。


    她想起自己任性回江縣的事,頓時覺得有些慚愧,“媽,我一切都好,你別擔心。”


    “那就好,祖母年紀大了,別總給她添亂,有事就給家裏打電話,不管你爸跟你發多大脾氣,總歸還是惦記你。”


    春和眼眶有些發紅,想起知夏,更覺得難過,“謝謝你媽,謝謝你和爸對我這麽好,雖然我脾氣差,總惹你們生氣,但其實在我心裏,你們是我最重要的人。”


    十一年養育之恩,這輩子她都報不完。


    “哎,你這孩子,突然說這個做什麽,我們自己養大的女兒,自然知道秉性。江縣是個小地方,不讓你轉學過去是怕耽誤你前程,但事在人為,既然你堅持,爸媽也不是不開明的人,凡事三思而後行,知道嗎?”


    “嗯,我知道,媽!”


    “那就好,有事記得打電話。”


    ……


    閆東和周奇準備下樓去的時候,朱然老師從辦公室追出來,“閆警官,請問是查出什麽線索了嗎?”


    “暫時還沒有,如果朱老師想起了什麽,也可以隨時告訴我們。”


    朱然猶豫著開了口,“閆警官,借一步說話可以嗎?”


    閆東點點頭,兩個人走到連廊的一角,朱朱搓了搓手,“其實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就是聽到一個傳聞,也不確定真實性,就當是給你們一個參考吧!——我聽辦公室的老師們說,底下學生有在傳,知夏在上個學期有給陳宏誌陳先生的兒子陳淮在補習功課。陳淮這個孩子,是個麵善心冷的人,很固執,學習成績很不理想,他爸爸下了很大的功夫,也請了無數的家教老師,但都被他給氣走了。很奇怪的,最後是知夏入了他的眼,留在身邊做了家教老師,成績也有了一點起色,聽說後來陳宏誌先生給了知夏不少獎勵。”


    “所以呢?”


    “聽說是陳淮主動找的知夏,而按知夏的性格,是不會答應這種事的。”


    “你是說……?”


    “我是說,知夏的母親在皇庭俱樂部上班。”


    閆東想起了什麽,蹙眉,“補習的時間和地點知道嗎?給了什麽獎勵?”


    “補習開始的時間不確定,我問了一些同學,有些說是上學期開學初就已經在補習了,有些人說就是臨近期末那段時間。補習地點是在皇庭俱樂部,知夏的母親在那邊上班,知夏每周六給陳淮補課,晚上和母親一起回家。陳先生是個很大方的人,所以我想獎勵的話,應該是錢,可能還比較大額。”朱朱張了張嘴,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說,“您知道,知夏家裏最缺的就是錢,因為這個做出一些衝動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你是說陸知夏可能涉嫌女色服務?”


    “不不不,知夏不是那種人,我是說……她會不會被逼迫?當然,這是最壞的猜測。”


    閆東皺了皺眉,“好的,我知道了,多謝朱老師。”


    朱朱慌忙擺手,“您客氣了,閆警官。”


    “如果要真是……那什麽,那自殺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吧!”下樓的時候,周奇歎了口氣說:“遇見這種事,的確讓人心裏過不去啊,就算是我這個年紀,遇上了也扛不住。”


    閆東“嗯”了一聲,胸口發滯,“但這些都是猜測,沒有證據也不能下論斷。”


    “我們這種地方,監控設施都少的可憐,找證據,太難了。”周奇搖搖頭,還是沉浸在假設中無法自拔,“如果她姐姐知道……估計得發瘋吧!”


    閆東看了他一眼,“所以這就是警察存在的意義。”


    讓正義得到伸張,讓憤怒得到平息。


    下到入口處的時候,趙鈺涵一臉驚魂未定地往上去,擦肩而過的時候,她更是臉色煞白。


    想起陳淮說的話,她不信,可又莫名覺得害怕。


    如果……如果知夏是去皇庭做不好的事?


    那樣的話,真相隻會更難堪。


    陳淮單手插在口袋裏,看著趙鈺涵離開的背影,慢慢勾起一絲笑意。


    驚慌而無助的小鳥,逃跑的姿態,總是帶著讓人憐惜的感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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