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燃從高度緊張中抽離時,已經是淩晨三點,保姆告訴她,梅映雪呆坐了一整天後,終於肯回去房間休息了。她繃緊的身軀慢慢鬆懈下來,這才發覺渾身酸痛不堪,跟被重物碾壓過一樣。疲憊忽然襲來,四肢都有點發沉,可是精神總算得到了短暫的放鬆。手指像是慣性一般,打開了手機,找到了熟悉的對話框。一條條消息鋪滿了屏幕。都是她發過去的。從那一天起,她再也沒有收到楊詩甜任何消息了。她寂靜地坐在黑暗的車廂內,盯著空蕩蕩的屏幕,眸光幽暗。“那你為什麽拋棄我?”這個問題又在腦海回蕩,如同一記重重的悶棍,狠狠敲打在了腦門上,震蕩的她眼前一黑。腦子裏的餘音,不斷回響。“為什麽拋棄我?”“為什麽拋棄我?”麵無表情的臉色忽然扭曲,變得痛苦起來,像是平靜無波的湖麵砸進來一塊石頭,濺起了無數的水花,每一片都那麽破碎,孤獨。又是一個清晨,已經是十一月底,一夜秋風橫掃,滿地黃葉堆積。匆匆穿行在校園的同學,大部分都換上了厚外套。楊詩甜外穿咖色羊絨大衣,內搭米白色冬款連衣裙,斜挎包的細帶從腰身繞過,勾勒出纖細的腰肢,裙子的蕾絲邊露在大衣衣擺下,漂亮的褶皺像是盛開的花朵,顯得俏皮可愛又女人味十足。她隨著室友穿越校園,李勝男她們都在交談著,隻有她低著頭,沒有參與聊天,甚至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周圍一眼。餘曉敏忽然停住腳步,扯了扯她衣袖:“小甜。”李勝男和錢寶寶,也都停下了腳步,她們行走在鋪設著四方形地磚的人行道上,道旁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一個個子高挑的長發女生站在車邊,她背靠著車門,低著頭,雙手插著兜,側臉的輪廓在清晨的陽光下俊美又蒼白,雙眸微闔,顯得睫毛特別長,幾乎完全蓋住了眼瞼。整個人落寞又蕭瑟。李勝男不由自主地扭頭看楊詩甜:“小甜,許學姐來找你了。”楊詩甜驟然回神,有點猝不及防地望過去,恰好和抬頭的許燃對視上。她立刻移開了視線,輕聲:“你們先走吧。”李勝男體貼地拍了拍她肩頭:“你要是有事,給我們打電話。”她帶著餘曉敏和錢寶寶離去,餘曉敏數次想要回頭偷看,都被她扭著胳膊拽走:“不許胡鬧。”楊詩甜站在原地。經曆了這麽多次的吵鬧後,她有些累了,不想大呼小叫了,也不想哭哭啼啼了,隻想像個冷靜的成年人,做一個了斷。三個室友的背影漸漸遠去,一句對話遙遙傳來。“勝男,你總是護著小甜,我吃醋了!”“嗬!你昨天不也為了小甜挺身而出,怒斥造謠的人嗎?”聽見這句對話,本就惴惴不安的許燃,猛地懸起心,快步來到了她麵前,眼神飛快地打量著她全身,焦急地問道:“小甜,昨天發生了什麽?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楊詩甜看著她滿臉關切的模樣,隻覺得很可笑。欺負自己最深最狠的人,難道不是她嗎?但是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開口說話。隻是平靜地看著她,眼神冷淡,疏離,又陌生。許燃滿心的焦急戛然而止,她也安靜了下來,失措地和她對視著。清晨的校園格外繁忙,就連輕音樂也是快節奏的旋律,讓人聽著時就不由自主產生緊迫感。周圍人來人往,大家都趕著去上早八課,看見她們也隻是匆匆掃一眼,或者有八卦的隨手抓拍一張照片,然後又匆匆離去。她們站在人行道上,彼此對視著,和周圍的繁忙形成了鮮明對比。楊詩甜的目光太過平靜,許燃不由自主地害怕,期待的心忽然變得軟弱,也變得怯懦,嘴唇動了動,“對不起”三個字又被她咽了回去。當時楊詩甜要解釋時,她沒能給,現在說對不起,又有何用?連她自己也覺得,對不起三個字說出來,蒼白,無力,又可笑。可是看著麵前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心底怯懦,卻不舍地放棄,很想擁她入懷,填滿內心的空洞。周圍匆匆路過的同學,和廣播裏傳來的激昂旋律,都令人不安,發慌。她沒敢再多想,倉促說道:“小甜,那天你問我的問題,我當時沒準備好,不知道怎麽說,也害怕說出來讓你生氣和難過,以前是我不對,我不該……”“抱歉,我不想聽。”楊詩甜打斷了她。聲音很輕,看著她的眼神透出刻骨的疏離,像是撩動她秀發的秋風,隨時都會遠去。許燃的眼底透出濃烈的惶恐,不安地動了動足尖,想要靠近一步,卻又因為這份異常凝固的窒息感,停下了。楊詩甜不等她多說什麽,飛快說道:“你難道還不明白,我們已經徹底結束了嗎?”許燃如遭一擊,眼神恐慌地看著她,囁嚅著道:“小甜,那天是我不對,我可以解釋的,真的我能解釋。”楊詩甜暴躁地打斷她:“我說了,我不想聽!”“我不是你肆意戲耍的玩具,我是個人,活生生的人,我想聽時你不說,那就沒有機會了,再也沒有了!”“一切都結束了!”“拜托你,以後別來糾纏了,大家都放過彼此!”許燃被她這種決絕給嚇到,忽然上前,楊詩甜馬上往後退,兩人一進一退,楊詩甜差點朝後摔倒。“小甜?”許燃焦急地拉住她手腕,帶著她站穩。楊詩甜悲怒交加,狠狠甩掉她的手,衝著她怒吼:“許燃,你不要逼我!”許燃停住腳步,失措地張著手臂,卻不敢再去觸碰她,聲音近乎哀求般道:“小甜,是我錯了,我那天不該不說,我現在解釋,你給我一個機會吧?”楊詩甜冷冷地看著她,目光異常淩厲。眼前驚豔絕美的臉龐,染滿了痛苦,那雙幽邃的墨眸中,惶恐更是呼之欲出,可她沒有絲毫的爽快,也不覺得有任何好受,隻是覺得,可悲,可笑。為什麽她在乎時,她不在乎,等她想放下,她又來糾纏?她忽然抱住雙臂,以一種絕對冷酷的語氣說道:“可以,我給你一個機會,聽你解釋,也算是對我這些年的不開心畫個句號。”這句話猶如當頭一瓢涼水,許燃從頭冷到腳,怔住了,楊詩甜不耐煩地掃她一眼:“你說不說,不說就別擋路。”許燃倉促開口:“小甜,那天不是我不說,我不善言辭,沒能及時說出來……”楊詩甜冷酷地看著她,緊抿著嘴唇,打定主意不會再多說一個字。她迎著她冷酷的眼神,忽然意識到,這個問題的答案,無論如何包裝,都抹殺不了已經發生的事實,也扭轉不了她曾經拋棄過她的事實。她閉了閉眼,又睜開,忽地咬牙道:“我感受比別人來的慢,那時和你提分手,是因為我還不知道你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後來分手了才發現,你在我身邊的日子,是我最開心的時光,是我太蠢,等你走了,才發現自己其實是喜歡和你在一起的。”“對不起。”她說完心就提了起來,緊緊地盯著楊詩甜的表情。但是楊詩甜沒有任何表情,沉默著,也沒及時說話。她忽然笑了一下,輕聲道:“所以,分手時覺得我煩,分手後才覺得我好,就有點舍不得了是吧?”“有意思,真有意思,這是垃圾變廢為寶了嗎?”許燃的忐忑瞬間到了極致,嘴唇囁嚅:“小甜,不是這樣的,你不要這樣說。”楊詩甜這個比喻,讓她覺得很難過,她確實對她不耐煩過,但是從來沒有看輕過她。楊詩甜像是沒聽見她的話,連連冷笑,忽然輕聲道:“可是,分手後,你也沒來找我啊?”“反倒是我,跟個傻子一樣,時常惦記你,在電視上看你光芒四射,又高興又傷心。”“整整五年,你不是一次沒找過我?”“所以你這麽說,又有什麽意思呢?”“如果不是這次重來,高高在上的許小姐,怎麽會記得我這個被你隨手丟棄的垃圾?”“可笑,真是可笑。”楊詩甜說著,慢慢轉過身去,許燃感覺到巨大的不安,連忙追上,她又停下腳步,扭頭來,目光定定地看著她。“多謝,多謝你告訴我這個答案,總算讓我……”“總算讓我徹底死心了。”“小甜,不是這樣的,小甜……”楊詩甜輕輕抬手:“許小姐,我要去上課了,請你拿出以前的驕傲,別再來糾纏了,好嗎?”這句話,她的語氣非常輕,可是許燃聽在耳中,卻心如刀割,她感受到了巨大的失去,惶恐的感覺像是潮水般,將她的身心一寸寸吞噬。“小甜,不是這樣的,我在乎你,我喜歡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我現在做的所有事,都是為了能和你長久在一起,真的……”“閉嘴!”楊詩甜猛地打斷她。“你不覺得你現在說這些很可笑嗎?”“你把人拋棄了,再來說在乎,你是把我當傻子?”“我告訴你,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現在我們就是徹頭徹尾的陌生人。”“我也真心勸你,別再來糾纏了,給大家都留點體麵,好聚好散!”她說完就轉身,飛快地朝著遠處走去,許燃心急火燎,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隻是才追出三步,她的手機就劇烈震動了起來。保姆來了電話。她被迫停了下來,看著閃爍不停的來電,忽然覺得糟透了。她糟透了,她的生活糟透了,她的家庭也糟透了。她還有什麽理由,去把楊詩甜也拖進這個旋渦?她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楊詩甜的身影消失,心像是被剖成了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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