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剛用上早膳,在宮內收尾的文竹便一身風霜地回到了府中,向孟溪梧稟報了昨夜之事。“……屬下把五皇子身邊的貼身侍衛迷暈後,拖到了秦巍的房中,兩人吸了藥,沒一會兒就抱在了一起,衣服都脫得光光的,正好那時三公主領著一眾貴女在周圍賞景,聽到屋內異響,慢慢地走了過去,有些成了親的小婦人聽出了那是什麽聲音,頓時麵色大駭,吩咐了宮人進屋去查看,最後連皇上和其餘朝臣也知曉了此事……”宮中兩名男子做出如此不體麵的事,興安帝自然是十分震怒,可秦巍是文貴妃的親侄子,有文貴妃和五皇子從中勸說,他最後也沒治秦巍穢亂宮闈的罪,隻讓秦家把挨了二十大板的人拉了回去,再不許他出現在皇宮內。又命人將另一名男子五皇子的貼身侍衛即刻杖殺,甚至因著此事,還數落了五皇子幾句。文竹幸災樂禍地繼續說道:“這件事看到的人不少,屬下還沒安排人向外傳,那群小婦人和貴女就已經私下裏傳開了,現在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五皇子身邊的侍衛和秦家的小公子有一腿,在宮中還癡纏得難舍難分……”如此傳言便也罷了,一些腦洞大開的人甚至往五皇子的身上想了去,議論著說不定是五皇子和他的表弟有非同尋常的關係,那侍衛不過是拿來遮掩的工具人罷了。這樣的傳言雖然無稽,可架不住閑來無事的百姓就愛往離奇的角度去想,故而這話越傳越廣,都傳到了五皇子和興安帝的耳朵裏去了。樓氣得要死,想要找出在背後亂嚼舌根當人嚴懲一番,可他的母妃文貴妃製止了他,“別著急,外麵的人本就對皇家宮闈內的秘辛十分好奇,有如此傳言也不足為怪。”“現在因為秦巍的事,你父皇對你有了一些不滿。你可不能再衝動,惹得你父皇不高興。”文貴妃在宮中生存多年,早已養得淡然,一點兒小事還不足以讓她麵上泛起波瀾。她把現在的情況掰開來揉碎了,仔細給樓分析,“外人議論你無侍妾通房,是有斷袖之癖,你無需太過生氣焦慮,隻要盡快迎娶正妃,誕下嫡子,這樣的流言便能不攻自破了。”她看著有些沉不住氣的兒子,將桌上的畫冊丟到了他的懷裏,眸色淡淡,語氣平緩,“母妃已經為你挑選好了,周太傅家的小女兒為你的正妃,戶部侍郎家的嫡長女和宣威將軍家的嫡次女為你的側妃。過幾日你父皇消了氣,母妃便去為你請賜婚的旨意。”這三位貴女家中勢力非凡,隻要娶了她們,那麽樓在朝中的支持便能更多了。如此想著,他的眉心舒展開來,不再糾結被人懷疑有斷袖之癖的事了。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孟溪梧和樓玨知曉了文貴妃對周太傅家的重視和垂涎,在京城議論紛紛時,就已提前和周太傅密談了一番。而周家煊赫,聲望極高,早就有了退下去的意思,哪裏還想著再攀龍附鳳,將自家置於碳火之上炙烤?便在文貴妃和樓沉寂下來的那幾天,迅速為周菱定下了一樁她極為滿意的婚事,對方家中隻有爵位,沒有官職,雖說閑散,但也勉強算得上是皇親國戚,所以即便文貴妃和樓知曉了此事,也無法再強行給周菱下賜婚的旨意。至於文貴妃看中的另外兩家,戶部侍郎暗地裏可是太子的人,他自然是不會把疼愛的女兒嫁給樓,也和周府一般對外宣稱自家女兒已有婚約,來年便會成親。宣威將軍原本是兵部尚書手底下的人,文貴妃選了他家,也是想著把和武將之間的關係拉得更近一些。所以最後隻有他家的女兒被皇上下旨,納為五皇子的側妃。賜婚的事已成定局,盡管文貴妃和樓再不甘心,也不能再把主意打到周太傅和戶部侍郎的身上。隻是樓心思陰狠,十分記仇。在查到宮宴那一晚的事和太子有關後,便冷冷一笑,寫了一封密信,讓人送到了他的舅舅兵部尚書秦懷澤的手中。沒過多久,兵部尚書府傳出消息,還在府內養傷的小公子秦巍被人下藥毒殺,悲痛萬分的秦大人連夜徹查,最後查到了東宮的頭上,思索許久,他在第二日的早朝時,聲淚俱下地將證據遞交到了監國的五皇子手上,又請求還在養病的興安帝為他做主。聲聲泣血,言辭懇切,叫人聞之傷心,見之落淚。孟溪梧在府內得知此事時,正在同顏吟漪閑談著太清書院裏的學生太少,應當如何再收納更多的人進去。“……那秦懷澤太不要臉了!汙蔑太子才是那個有斷袖之癖的人,還說太子因為對秦巍愛而不得,設下詭計,讓秦巍和五皇子的侍衛穢亂宮闈,又趁著皇上厭棄了秦巍後,偷偷命人在秦巍的飯食中下毒,毒死了他……”文竹說得來氣,孟溪梧也聽得直犯惡心。“現在事情鬧到了皇上跟前,文貴妃也因為失去親侄兒而哭鬧不止,皇上有些心軟,已經下令禁足太子殿下,指了大理寺和宗親明王殿下親自查探這件事……”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但是涉及到皇太子,又是“男人”之間的愛恨糾葛,故而在京城裏又飛速掀起了波浪。興安帝好麵子,在知道這件事已經被外人議論得熱火朝天後,對樓玨又嫌惡了幾分,若不是還沒查清楚真相,朝中固執的老臣又多番勸阻,恐怕他早就要廢了樓玨的太子之位。情況緊急,孟溪梧思忖許久,去了她母親所在的雲舒苑。長公主前些日子剛從國寺祈福歸來,還在打坐靜修的她聽到門外的動靜,虛虛睜開了眼,瞧見自家女兒又氣又怒的模樣,便知她要說的是何事。“玨兒雖在禁足,但也還算安全,你不用擔心。”安撫著孟溪梧,她緩緩起身,來到桌邊坐下,遞了一杯靜心的清茶放在了孟溪梧的麵前,淡笑著繼續說道:“至於玨兒被汙蔑的事,就更好辦了。”興安帝是把此事交給了大理寺和明王查探,說明他雖然厭惡樓玨,但也還沒打算要她的命。大理寺和明王都是中立派,與文貴妃和五皇子並無糾纏,在此事上是會公正公平地審理。“大理寺少卿是你的親叔叔,你可以去一趟定安侯府,同他商議商議。”長公主這話說得隱晦,但孟溪梧聽明白了她的意思。“而且,和前些日子樓被汙蔑有斷袖之癖一樣,隻要玨兒盡快定下一門婚事,再從中運作一番,那麽說她對秦巍愛而不得的謠言也就能慢慢消弭了。”長公主指尖輕叩桌麵,語氣稀鬆平常,並未覺得此事有多難解決。然而孟溪梧聽到要讓樓玨定親,她眨了眨眼,眸底閃過一絲糾結,握了握拳後,最後試探性地問道:“可是太子是表姐,若是為她擇一位太子妃,朝夕相處時,豈不是就增加了她被人察覺是女子的風險?”長公主眉梢微挑,斜了她一眼,“你的堂妹孟清韻不是早就得知了玨兒的身份,若她能入東宮,玨兒的身份也就不會暫時被更多的人知曉。”長公主嘴角笑意分明,孟溪梧腦海中閃過什麽,隨後她驚訝地瞪圓了雙眼:“娘親,你是不是……是不是知道了什麽?”看她母親這平靜無波中又帶著看穿一切的模樣,孟溪梧總覺得她應該是早就看出了樓玨和孟清韻之間的異樣情愫。果不其然,她母親臉上笑意未減,反問道:“你是說玨兒和清韻的事?”孟溪梧神色複雜,“娘親不反對表姐和堂妹在一起?”“為何要反對?”長公主很是開明,摸了摸怔愣著的女兒頭頂,語氣柔和,“這世上,要遇到心心相印的人太難,而相愛的人能相守一生就更難了。她們自小就愛護彼此,我高興還來不及,為何要反對她們在一起?”看出孟溪梧眼中的詫異,她輕輕搖了搖頭:“她們都是女子也無妨,能相守便已是難能珍貴的事了。”得知了母親的想法,孟溪梧若有所思,垂下了腦袋,低聲反複著呢喃道:“所以都是女子也能在相守在一起……”微風拂過,半掩著的木門被吹開,一時周圍日光大盛,孟溪梧心頭敞亮,壓抑在深處的疑問和不安盡數散去,恍惚間抬起頭來,眸中清亮的光炙熱又純粹,“那我現在就去一趟定安侯府,拜托叔叔仔細查探這件事。”再試探一下他的口風,看看他是否還打算讓孟清韻和周太傅家的小輩聯姻。壓在心頭的大石塊落地,孟溪梧感到渾身輕鬆自在,來到門口時,即便吹拂在臉上的風還是刺骨的寒冷,但她也好似從中嗅到了春日百花盛放的歡喜意味來。“清河。”她的身後傳來了母親的呼喚。扭頭看去,她有些茫然,“怎麽了,娘親?”“顏姑娘很好,你不要辜負她。”長公主眉眼含笑,輕聲囑咐。第41章 孟溪梧腳下差點沒站穩, 搭在門上的手一瞬間捏緊。長公主朝她擺了擺手,“不必太過驚訝,我是你娘,你什麽心思, 難不成我還看不出來?”早在第一眼見到孟溪梧領著顏吟漪回來時, 她就已經瞧出了兩人之間那藏也藏不住的脈脈溫情, 彼此對視時眼中湧動的神采, 太像當年的她和她了……也許女兒當真是隨了她吧, 竟也愛上了一名女子。雖說知道這條路很難走,但她會幫著她們,不會讓她們兩人抱憾終身。“隻是現在你皇舅舅還是按下了昌平貪汙一案, 不打算繼續一查到底,所以顏海林的冤屈暫時還無法洗清, 自然顏姑娘的身份也就暫時不能對外公布。”孟溪梧沒想到她的母親並不反對, 甚至還為她和顏吟漪思量了這麽多。她的心頭先是一酸,而後又是一熱, 難以言喻的思緒湧上心頭,她的眼眶泛紅, 隱隱有些濕意,“好, 等到為顏大人翻了案, 母親可要為我和漪漪主婚呐!”長公主燦然一笑:“那我再給你多備點嫁妝聘禮。”提起和心上人的婚事, 孟溪梧難得地露出了女兒家的嬌羞來, 捏著半開的木門,她抿了抿唇, 低聲應了個是,便飛快跑出了雲舒苑。……打聽了孟子昱的行蹤後, 在當日夜裏,孟溪梧裹著黑色披風,兜帽蓋在了頭上,隻漏出下巴,便從後門進入了定安侯府。隨著領路的小廝來到前院的書房外,她聽到了叔叔孟子昱喚她進入的聲音。點著明亮燭火的屋內彌漫著淡淡的茶香,牆壁兩邊掛著幾幅水墨山水畫,線條簡潔流暢,與周圍擺放的雕花木桌木椅融洽結合,顯露出其主人不俗的品味,以及淡然悠遠的心境。孟溪梧收起了打量的餘光,心中微哂,她這叔叔倒是也是有些道貌岸然在身上的,明明對權勢渴望得不行,偏還在外人麵前表現出一副不慕權貴的姿態來。“郡主深夜前來,不知所為何事?”孟子昱身為長輩,倒是沒行禮,簡單抬了抬手,示意孟溪梧坐下說話。對於清河郡主來訪的目的,其實他心裏跟明鏡似的。但他因著兄長的緣故,一直對長公主府敬而遠之,所以對於這個素來不熟悉的侄女,他做不出熱絡的模樣來。“今日前來,確實是有要緊的事打擾叔叔。”孟溪梧也不是拐彎抹角的人,沒有假惺惺地寒暄,直截了當地進入了主題,“關於秦巍中毒而亡的事,皇上交給了大理寺和明王審查,不知叔叔能否從中斡旋,不讓有心人混淆視聽,左右大理寺卿趙大人的查探?”五皇子樓在朝中安插了不起眼的,大理寺裏麵自然也有。孟溪梧擔心的便是樓的人會從中作梗,利用手中便利,歪曲事實,坐實了樓玨毒殺秦巍的事。孟子昱撫著胡須,狀似聽不懂,“郡主,大理寺有趙大人坐鎮,自然是不會有人亂來。而我隻是一名小小的少卿,哪裏有權力幹擾趙大人的判斷?”孟溪梧在來這裏之前,已經做好了準備。聽到孟子昱如此推脫,自然也是在她意料之中。“叔叔說哪裏的話。”她淺淺一笑,眼眸如冷月般清亮,而後話語簡潔明了地說道:“叔叔和趙大人向來保持中立,皇上才將此時交到大理寺手上。”她的臉上依舊帶著小輩謙遜的淡笑,隻是在談及朝政時,狹長的眼裏多了一絲果敢自信,“趙大人和叔叔想必不知皇上聖心,覺得很是棘手。”這話說到孟子昱的心坎裏去了。事關太子,且又涉及到皇家名聲,趙大人和他迫於無奈,隻能接下這件事。雖說太子很久不得聖心,但她到底還未被廢黜,皇上對太子到底是何意思,他們也拿不準態度。這件事無非就兩種結果,一是坐實太子毒殺秦巍,聲名狼藉之下,太子必然被廢,下場恐怕很淒慘。二則是洗清太子的嫌棄,得罪兵部尚書府和文貴妃……所以審理過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呈交給皇上的結果,是否能讓皇上滿意。“叔叔不必擔心,盡管搜查,太子沒有做過的事,無人能栽贓到她的頭上。”孟溪梧嘴角的笑意收斂,半眯著眼,恍如深不見底的寒潭,“皇上也不會因為此事而廢太子。畢竟,聖心如何,長公主府也是能揣測一二的。”聞言,孟子昱神色一凜,目光幽幽,“不知這是郡主的意思,還是長公主殿下的意思?”孟溪梧兩手一攤:“我自然是能代表長公主府的。”“那便容我好好想想。”孟子昱心思湧動,神情複雜,思量片刻後,還是下不定決心。孟溪梧沒有繼續多說,拱了拱手後,起身告辭了。燭光搖晃的書房內,留下孟子昱正襟危坐,擰著眉頭,想了許久。方才清河郡主前來,那話裏的意思分明是想要讓他同長公主府一般幫著太子,雖說隻需阻攔下有心人的刻意汙蔑,但最後到底還是會得罪兵部尚書和文貴妃。如此一來,他和趙大人就算是在五皇子心裏埋了一根刺,若是日後五皇子登基為帝,那他是否會記起這件事……?但有長公主府幫襯,名正言順的太子也有登基之望啊!頭疼,實在是頭疼!多年來他小心謹慎,保持中立,雖說對權勢頗為渴望,但更在意的還是自己這條命和身後的家族。所以當年在兄長尚了公主後,他雖然因此無法升得太高,但也做到了明哲保身,並未參與進太子和五皇子的爭鬥中……夜裏明月高懸,淡光幽微,樹影婆娑,寒意在四周流竄。孟溪梧由小廝領著往外走,卻在一處拐角遇上了她難得見到的人。一身常服的中年男人好似路過,瞧見她的身影時,才默默停下了腳步。借著黯淡的月光,孟溪梧看到了他眼角似乎添了幾道細紋,原本清俊的瘦臉發福了一些,眼神也沒有了從前的清亮。她如以往一般,恭敬地行了禮:“父親。”麵前的少女長大了許多,圓滾滾的臉蛋瘦了下來,少了些小時候的嬌憨,多了幾分颯爽的英氣。孟子諶點了點頭,平靜的臉上緩緩呈現出難以辨識的複雜之色,嘴唇微動,似乎有些感觸,“清河長高了很多,比上一次我見你時,高了這麽一大截。”孟溪梧看著他抬手比劃著,薄唇緊抿,沒有接話。寒風微拂,氣氛就這麽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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