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生很識趣的說:“妍妍說的都對。”


    我又想了想:“那我們兩個都養,這樣就沒有爭議了!就是房子得買大一點……”


    要朝陽,客廳要有足夠大的落地窗。


    要有起碼的兩室一廳,如果有多出來的房間,做一個書房。


    要在客廳買一個特別軟的沙發,周末可以一起看電影打遊戲。


    聽說成都這邊有一處樓盤新開了,價格也不貴,可以負擔得起,等我回來就去看看。


    我使勁揉了揉眼眶,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淚水盈睫。


    有時候覺得憎恨一切,想質問老天為什麽這麽不公平,這麽偏心。


    他明明不算聖人,也不是什麽壞人。


    我也是。


    *


    雖然是過年,也沒有一點歡快的氣氛。


    在過年前幾天,我還是被徐長生催促著回了家,父母都對我噓寒問暖。


    媽媽做了我喜歡的餃子,還鹵了熱菜,爸爸也在忙著準備年貨。


    和以前唯一不同的是,我沒有帶徐長生上門拜訪,他們也沒有問我為什麽。


    我想過帶徐長生回家,卻被他拒絕了。


    已經步入二期化療,徐長生比之前瘦了很多,精神狀態也沒有那麽好了。


    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從健康的狀態一步步滑落,卻什麽都做不了。


    他顯得消瘦,蒼白,卻還是和以前一樣清俊溫和。


    徐長生和我說:“我這樣的身體狀況,也不方便移動,而且也不合適。”


    “妍妍,你幫我挑一些年貨給叔叔阿姨,免得他們對我沒印象了。”


    我媽看到我帶回來的年貨,感興趣的翻了翻,笑道:“沒想到你挑的這個茶葉不錯,你爸前兩天還在說……”


    我埋頭看手機上存的病曆資料,悶聲打斷她:“不是我選的。”


    “是徐長生買的,這些都是他買的,我沒花錢。”


    我做事一貫都不如徐長生細心,也不如他妥帖。


    他可以方方麵麵的幫我把事情都操辦好,而我隻會直來直往,脾氣暴躁。


    我沒看媽媽聽到這句話是什麽臉色,她也很快就調整過來,自顧自的說著要去廚房給我爸打下手。


    年夜飯今年是在我們家吃的,爺爺奶奶,堂哥堂姐。


    家裏來了一大堆人,但是很顯然他們都知道了一些什麽,沒有人問我。


    我不想自己掃興,卻還是忍不住窩在沙發和徐長生聊天。


    徐長生父母很早就離異了,各自組建新家庭,也有了新的兒女。


    他一個人在冷冷清清的出租房,也沒地方可去,不知道怎麽過。


    徐長生倒是和我聊了兩句後,就建議我找堂哥他們一起開黑。


    “打遊戲吧?”徐長生語氣輕鬆,“這不是過年必備項目嗎?來開黑。”


    往年也有過。


    徐長生的技術挺好,脾氣也好,我堂哥堂妹都喜歡他。


    我打起精神,找了堂哥他們去打遊戲。


    有遊戲做引子,氣氛好歹沒那麽僵硬了,快吃飯的時候,徐長生主動說不玩了。


    我和他道過新年快樂,掛斷電話,卻注意到堂哥有些欲言又止的目光。


    知道我在看他,堂哥聳聳肩,壓低聲音:“你爸媽還找我來當說客……你是不會改變心意的,對吧?”


    我靜了靜。


    我回答他:“嗯。”


    一頓年夜飯也吃的足夠熱鬧,吃完飯,我去廚房,讓奶奶給我裝了兩盒餃子。


    我爸媽在和姑姑他們聊天打牌,堂哥準備出去和朋友玩了,我也順便想溜出去。


    奶奶沒問什麽,替我裝好餃子,又自言自語一樣:“這餃子好幾種餡兒,沒問問他現在能吃什麽?”


    “孩子一個人孤零零的,也是可憐……”


    我看向奶奶,她一貫很疼我,此時看過來的目光也沒有什麽責備。


    我太沒出息了,因為這點小事又想掉眼淚。


    奶奶用皺皺巴巴的手輕輕拍了拍我,表情還是慈祥又疼愛:“我們妍妍還小,做什麽決定都不用急,是不是?”


    我後來也忘了當時什麽反應,但是肯定是難以言喻的複雜——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要怎麽做更合適。


    現實不是小說,生離死別,經濟壓力,家人施壓,也從來無法簡單地概括為“熬過去”。


    父母沒有什麽對不起我的,也沒有什麽錯,他們隻是希望女兒不要和一個沒有前途的人在一起。


    現實裏,也有很多人會選擇離開身患重病的另一半,陪他看病的這幾個月,我見過太多了。


    感情會被無休止的看病消磨,爭吵,疲憊,痛苦。


    生活也會被柴米油鹽的瑣碎壓的直不起身,外人隻能窺的一點端倪。


    看過太多例子,連我自己也無法保證,若幹年的治病後,我會怎麽看待當初做的決定,怎麽看待徐長生。


    人非聖賢。


    但起碼這一刻,我是真心實意的想陪他等到最後的結果。


    不論好壞。


    *


    我提著保溫桶,來到租住的出租房裏。


    拿鑰匙開門,然後打開門,就聽到很熟悉的旋律。


    “新的風暴已經出現,怎麽能夠停滯不前……”


    “穿越時空竭盡全力,我會來到你身邊……”


    “微笑麵對危險……”


    這首歌是《迪迦奧德曼》的主題曲,叫《奇跡再現》。


    我愣了下,抬頭看過去,正巧徐長生也有點發怔的在看我。


    我還是第一次見徐長生一貫從容不迫的神情會無措成這個樣子。


    “妍妍?”


    他暫停了電視。這個年過二十的大男人,過年了一個人在家裏看《迪迦奧特曼》。


    哪怕知道徐長生喜歡奧特曼,甚至分得清奧特曼的不同名字,我也覺得特別——


    想笑。


    我故作輕鬆:“過年不看春晚看這個?吃飯了沒有?快過來,我剛才也沒好好吃。”


    我把沉重的保溫桶吃力的放到餐桌上,一邊打開,一邊和他說話。


    “我奶奶幫我裝的,太沉了,我差點提不動,應該都還是熱的,快過來吃……”


    我頓了頓。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奇跡再現》,那我希望,屬於徐長生的那個奇跡能早點到來。


    第4章


    年後,我還是沒有回家,父母那邊打過電話,也沒提什麽。


    我不清楚是過年或者別的緣故,讓他們暫時沒有繼續施加壓力,不過暫時就這樣吧。


    自從徐長生生病後,我們的人生都一百八十度的轉彎,步入了一個我無法想象的軌道。


    時間不再是按周,按月,也不再是兩個人輕鬆的討論什麽時候去哪裏玩。


    變成了化療周期。變成了化療三天,休息十一天,化療三天,休息十一天——


    每當這個周期開始新輪回時,最痛苦的就是化療的那三天,我眼睜睜的看著徐長生變得消瘦,體重狂掉。


    變得消瘦,最嚴重的一次曾經三天瘦了四五斤,我怎麽燉湯給他補身體都沒用。


    我們相處中,以往會做飯的從來都是徐長生,不是我。


    也經常的,我忙完繁重的工作,匆匆趕回家,在他的口頭指導下做很多東西,做很多速凍食品。


    有一次我周末放假,我和他一起,包了很多餃子和包子。


    徐長生本來還在口頭指導我,我專心致誌的聽著,卻聽見他逐漸沒有聲音。


    我不明所以的抬起頭:“那下一步怎麽做?是不是要捏緊點,才能讓它不散開?”


    徐長生正看著我出神,他像是突然回過神,笑了笑:


    “嗯,你已經包的很好了,這樣就行,我平常自己煮一些吃也很方便,沒事。”


    靜了片刻,徐長生又說:“以前你都不會做這些,妍妍,我……”


    我幾乎是本能的知道他要說什麽,打斷他的話:“就算沒有你,我再找個老公,也不一定能讓我一輩子不動手。”


    “你看,其實沒什麽區別,而且這也不是很難,我學好包餃子過年回家也能露一手。”


    聽到我的話,他笑了笑,有些難掩神情裏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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