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恣聞言,眼框倏地一紅。她呼出一口氣,頗有些難受地道:“……是我不習慣。”她習慣的是公司和出租房的兩點一線,習慣的是隻有偶爾才能喘口氣跟嚴柳她們出去聚會,習慣的是刁難的客戶、發癲的領導、刻薄的同事和走後台還惹事的實習生。在西城待的這些時日,她過得真的很舒坦,舒坦到她快要找不著北。所以最不舍的人是她。怎麽樣都是她。賀蘭馨卻笑她:“怎麽還成你不習慣了?”但是笑著笑著她的眼眶也跟著紅了,兩個人對視著,眼淚也都齊齊流了下來,最後一起指著對方哈哈大笑。可還沒到真正分別的時候,兩個人也不再在這個話題上多糾纏。賀蘭馨擦幹眼淚,咳嗽了一聲,又說:“我繼續做我的財務了,馬上要發年中獎金給小溪她們,你自己去玩你的。”“行行行,我這就走。”秦恣也不過多打擾,她知道其實是賀蘭馨需要情緒去消化即將分別這件事。於是她拉開門。一到走道,她就看見了盛行意的陽台開著,而盛行意的人也在陽台坐著。不過這次不是在練字,而是在……磨銅鏡?察覺到秦恣的出現,盛行意的動作停了下來,抬頭望向她。秦恣越走越近,直到在秦放房間外的走道上站定,才對著盛行意道:“這麽晚了也在磨啊?手臂會酸嗎?”她其實明知故問。因為她昨晚磨了一小時,手臂就有些酸軟了,盛行意磨的時間隻會更久。“如果我說酸的話,你會幫我嗎?”盛行意問。秦恣微微怔住。她沒想到盛行意會這樣問她。她又撥了下自己被晚風吹著的的頭發,順著道:“行啊,那我們現在院子裏集合。”“院子裏有其他人。”秦恣斬釘截鐵:“那就去台球室。”盛行意默然了幾秒鍾,盯著她,問:“不能來我的房間嗎?秦恣。”第43章 天地可鑒, 秦恣從沒想過進盛行意的房間,包括她上次去給盛行意拿糕點的時候, 她也隻是在門口站著,沒有朝著裏麵瞥一眼。不知道別人是怎麽定義房間的,但對於她而言,這是很私密的地方。還沒有特別信賴對方的話,她絕對不會讓人進到自己的房間。所以盛行意是很信賴她嗎?秦恣不由得代入了自己的主觀意識。去盛行意房門口的短短兩分鍾時間裏,秦恣想了很多很多,她覺得自己也可以拒絕的, 就以白天出門了累到了為借口,但是她又舍不得。再過兩天這裏就隻能是回憶了,再多留點美好記憶不是應該的嗎?況且是盛行意發出的邀請。可是晚上跟盛行意這樣獨處, 她怕自己的心會當場跳出來。因為盛行意對她的吸引力似乎到達了新的高度,她的目光總是會不由自主地看著盛行意, 並且想一直看下去。想了一路,最後還是站在了盛行意的房門口,她認命地抬起手來,叩了兩下門。中途在大堂看見了小溪, 秦恣都笑得很心虛。因為是提前說好的,所以盛行意的開門速度很快, 門縫越來越大, 直到可以完全看見盛行意整個人。盛行意穿著一套素淨的家居服,頭發又用簪子挽了起來,透著一股婉約的感覺。秦恣狀似無奈地道:“白天你給我當苦力,晚上我給你當苦力, 咱倆誰也不欠誰。”“嗯。”盛行意的腦袋小幅度地點了點。秦恣又笑了笑,主動問:“需要換鞋嗎?”“需要。”不過盛行意沒有多準備拖鞋, 她隻有民宿的一次性拖鞋。秦恣穿著也不難受,她把自己的鞋彎腰放好,又說:“我已經跟蘭馨講了19號回去的事情,她說明晚可以去念念那裏。”她站起來,細細想了想,“所以我明晚可以喝一點酒嗎?不那麽冰的,一點點就行。”“我沒有攔著你。”秦恣一時語塞:“……”盛行意的確沒有說過不讓她喝,隻是會一個眼神掃過來,很平靜,卻又意味明顯。秦恣再度認命。可能從那時候起,她就已經對盛行意心動了,否則她不會那麽“聽話”。而盛行意的房間跟她本人一樣很幹淨,地板光滑,桌麵整齊,床單也沒有褶皺,室內還有淡淡的馨香。她送給盛行意的那隻木雕也被放在書桌上最顯眼的位置,像是隨時會展翅高飛,飛出窗外。不是秦恣要亂看,而是房間就這麽大,一室一廳的,她眼睛隻要是睜開的就能什麽都看見了。“所以現在這個銅鏡有什麽進展了嗎?”秦恣直奔主題,眉眼也彎了彎。盛行意領著她到陽台:“能夠照著一點了,有影子,但還是很模糊。”秦恣眉頭一挑:“那作用呢?你苦惱的事情已經消化了嗎?”“……沒有。”秦恣也不多問,她拉開椅子,自己就先坐了下來:“所以現在用到多少目的砂紙了?”“2000目。”盛行意也拉開陽台的另一把椅子,靠著秦恣坐了下來。陽台的燈光沒有那麽明亮,再加上今晚的夜幕又跟墨水似的,仿佛天底下隻餘下了這一處小小的陽台。秦恣真的是來幫忙的,她拿過銅鏡一看,實際上盛行意說得有點謙虛,這枚銅鏡已經被盛行意給磨得初見雛形了,雖然還不能當鏡子使用,但比她房間的那一枚好上太多。秦恣在銅鏡上麵擠了點磨砂膏,就開始用磨砂紙磨著這枚銅鏡。她的神情專注認真,像是絕對沒有一心二用。盛行意在一旁單手支著腦袋,看上去很是不客氣讓苦力幫自己,這樣隨意的狀態之下,多了幾分懶散。盛行意的目光就光明正大地落在秦恣的側臉上。她看著秦恣因為用力而抿緊了的嘴角,看著秦恣一縷發絲隨著搖晃,看著秦恣在燈光下投下來的一片睫毛陰影,有點像蝴蝶的翅膀,眨眼的時候就能撥動著她的心。不過盛行意沒有多看,沒多久,她還是跟之前一樣克製得收回了眼神。但是餘光總是朝著秦恣瞟去。一時間隻有砂紙打磨的聲音在她們之間穿梭。秦恣兩隻手換著磨,隻是因為沒運動,所以很快體力不支,並且還有些氣喘籲籲的。盛行意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給她準備了一杯溫水。秦恣舔了下自己有些幹燥的唇瓣,而後把這杯水喝了一小半,她咧嘴笑了起來:“在網上看的時候,覺得磨銅鏡不是個很難的事情,但等到自己了,怎麽回事?明明已經磨得很努力了,但愣是沒什麽動靜的感覺,而且一看時間,才過去二十分鍾。”她又喘口氣,“我懷疑它有讓時間變慢的能力,就像是一個人做平板支撐的時候,感覺時間流逝得格外慢。”盛行意的眉頭一鬆,說:“平板支撐不難。”“……”秦恣控訴,“對你這樣的人當然不難了!”盛行意就盯著她:“怎樣的人?”“自律,愛運動。”秦恣回憶起來:“讀書的時候讓我跑八百米就是要我的命,碰上運動會了,老師還會來問我參不參加跑步比賽,說我長挺高的,跑起來應該很快,我說老師你讓我參加比賽是不是想讓班級拿倒數第一,老師還不信,去問別的同學,結果這些人合起夥來整我,說我跑可快了。”“後來呢?”“後來我就被趕鴨子上架去跑女子一千米,哈哈,不負眾望,我拿了倒數第一。”秦恣說完自己都笑了起來,“不過這種讀書的時光好遙遠啊,原來已經是那麽多年前的事情了。”盛行意把自己耳邊的發絲往後別了別,點頭:“是。”她的嘴唇又翕了翕,說:“我也參加過運動會,跑的是女子三千米。”“……”秦恣看怪物的眼神,一個字都沒說,但表情就說明了一切。盛行意翹了翹唇角:“我拚盡全力,拿了第一名回來,我父母說這樣的活動不需要參加,因為它也不會是我的加分項,說我就該在教室裏坐著寫作業。”她一頓,“我那時候想,是不是我做任何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在他們眼裏都是不應該的?”晚風溫柔,盛行意哪怕在揭著自己的傷疤,說話的口吻也是一如既往的平和。秦恣沒吭聲了。兩人的距離很近,她就掀著眼皮,靜靜地看著盛行意。其實盛行意這樣的時刻並不多,她總是把一切的想法都自己藏了起來,可她自己可能有些不清楚,她越是這樣,越是帶給秦恣一種破碎感。盛行意迎著秦恣的目光,也沒有再開口。空氣像是凝固了。直到對麵的走道傳來了門開的動靜,秦恣才徹底回過神來,她從沉溺在盛行意的眸光的狀態中把自己剝離,又拿著砂紙裝模作樣地繼續磨。她本來想躲起來,藏在桌底下也行,但是這樣一來豈不是欲蓋彌彰。盛行意在看見她反應的一瞬間,嘴角又慢慢地往上揚了下。而開門的人是賀蘭馨,宗樂已經到院子裏來接她了。出了自己的房間,賀蘭馨一眼就看見了在盛行意陽台待著的秦恣,她頗有些意外地開口:“阿恣,你怎麽在那裏?”秦恣揮手,藏住自己被人當場捉住的窘迫:“你去談你的戀愛,別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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