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出發街對麵站著鹿華英和一個十來歲的男孩,男孩頭上束著玉冠,身著錦衣長袍,麵容與鹿華英有幾分相似。鹿華英的丈夫是縣裏花樓-玉春樓的東家二少,當年她貪圖張家富貴,也不管那張二少是個出了名的紈絝,不顧鹿裏正的勸阻嫁給了他。張二少因著受家裏寵愛,成日鬥雞走馬流連花樓,結果就在去年死在了玉春樓小倌的床榻之上。他一死,張家大房徹底掌了權,鹿華英的生活處處大不如前。她本就是奔著張家富貴享福去的,結果到最後每月份例被克扣無幾不說,還時時刻刻要看大嫂的臉色過日子。鹿華英不願意留在張家守寡,等一年的喪期一過,就從張家搬回了自己娘家。西涼民風開放,守寡的女子再嫁很是常見,張家對於她回娘家的事完全放任不管,但家中老太太堅決不肯讓她帶走寶貝小兒子的唯一香火。鹿華英想著兒子是張家的子孫,留在張家往後多少都能分得一份家業,但要是跟著自己遠了張家,或許連半個子都分不到。她一番計較下來,也就把兒子留了下來。“小澤,這是娘給你買的,你最愛吃的栗子酥。”鹿華英滿臉堆笑地把手裏的紙袋子遞給兒子張成澤。“我不要。”張成澤滿臉嫌棄,也不伸手去接鹿華英手上的糕點,“每次都是栗子酥,我吃都吃膩歪了。”鹿華英訕笑著收回手,討好地說道:“那你想吃什麽,娘這就給你去買。”“什麽都不想吃。”張成澤擰著眉揮揮手,“你要沒什麽事,我就回去了,大母等著我吃飯呢。”聽他這麽說,鹿華英喜上眉梢,“如今你可經常去你祖母那用飯?”“嗯啊,每日晚飯都是去她那吃的。”張成澤說到這,眉毛擰地更緊。老太太吃得太清淡,一點也不符合他的口味。“挺好,挺好。”鹿華英笑嗬嗬地說著,又接著勸解兒子,“這可是好事,兒子你可記住了,如今可要多討你祖母歡心,隻要她……”“行了,行了。”張成澤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說了多少遍了,還一直嘮叨,我回去了啊。”他說完轉身就要走,鹿華英想再與他多說兩句,忙拉住他往對麵的鋪子走來。“你想吃啥,娘這就給你買去。”鹿笙不想跟她打招呼,在倆人走過來之前便轉身與祁枕書走開了。“不吃不吃。”張曾澤想要掙脫她的手,但又停了下來,麵上的不耐一瞬消散,笑著討好道,“娘,吃的東西我也不缺,但我近日倒是有個想要的物件。”“你想要啥?”鹿華英忙接話道。“我想要一隻海東青。”*時間又過了一日,臨出發前齊南特意跑來,拜托她如果有時間能不能去欽州的城隍廟附近,打聽一下她姐姐齊北的下落。鹿笙答應她等忙完了正事,一定會去城隍廟幫她尋上一尋。天光破曉,薄霧淡淡,晨風帶著微冷的涼意,拂落枝頭的寒露。兩人沿著河一直走到縣城外的石橋。“阿嚏!”寒風激得鹿笙打了一個噴嚏。“你穿得少了。”祁枕書看向她,見她隻穿了一件長袖襦裙,便開口道,“還是找件厚實的外衫套上。”鹿笙吸了吸鼻子,搖頭甕聲道:“早上有點涼,一會出太陽就好了,我沒帶外衫。”欽州在濱河縣的南方,氣溫比這裏要高上不少,鹿笙嫌麻煩,就沒帶厚實的衣服。聽到她的話,祁枕書略一蹙眉,看向她圓鼓鼓的包裹,不禁有些疑惑。若是沒帶厚實的衣物,這包袱裏都裝了什麽?還沒等她開口問,鹿笙結結實實地又打了一個噴嚏。祁枕書略一蹙眉,無奈打開自己的包裹,找了一件自己的外衫遞給她,“再凍上一會,怕是會著涼。”鹿笙愣了愣,隨後喜笑顏開地接過衣服,“謝謝。”祁枕書身量比她高上不少,但她身形更瘦,這外衫除了袖子長一些,大小也算是合適,月牙白的外衫與她身上淺粉色的襦裙也很是搭配。穿上外衫後,鹿笙整個人都暖和不少,衣裳上除了皂角味還夾雜淺淺的墨香。就是平常祁枕書身上的味道。以往偶爾能聞到的淡香味,此刻卻全然縈繞著自己。鹿笙隻輕輕一嗅,便莫名有些臉熱。濱河縣南,三裏亭。她們到的時候,秦武鏢局的車隊已經早就等在那裏。遠遠望去,鹿笙大致掃了一眼,兩輛帶棚的馬車,還有一輛馬拉的板車,板車上插著秦武鏢局的鏢旗,車旁邊有四個騎著馬的鏢師。等到稍稍走近些,一個身穿紅色勁裝的女子跳下馬,迎著她們走過來。女子爽朗一笑,問道:“你們就是小笙和小書吧?”“是的。”祁枕書頷首答道,“我是祁枕書,這是我的妻子鹿笙。”“我是秦四的女兒秦飛燕,我比你們年長,喊我燕姐姐就行。”女子笑著介紹,“這一趟鏢由我帶隊,你們路上有什麽事與我說就行。”秦四和鹿華林是連襟,與鹿笙和祁枕書也算是沾親帶故的親戚,秦飛燕性子直爽,也沒與她們見外。“好的,燕姐姐。”“那輛車上是我們的雇主,她們搬家去欽州,就雇了我們一路送過去。”秦飛燕指了指身後一輛馬車解釋道,“她們小姐喜靜,咱就不與她們打招呼了。”鹿笙看了一眼那輛馬車,車簾掛了下來,看不見裏麵,車外坐著一個穿著布衣的丫鬟和車夫。“時間差不多,咱現在就出發,中午的話在柳林村的郊外歇息片刻,接著會直接趕路,趕在天黑前在華陽縣落腳。”秦飛燕領著二人走向前麵的另一輛馬車,“你倆就坐這個車,有什麽事,喊一聲,我就在前麵。”“勞煩燕姐姐了。”“有勞。”“都是自家親戚,不用這麽客氣。”秦飛燕笑著擺擺手。上車前鹿笙特意記了一下車隊的人。秦武鏢局的鏢師有五人,是秦飛燕和四個身材魁梧的大漢,另外便是兩個趕車的車夫和那個布衣丫鬟。“啟程。”等她們上了馬車,車外傳來秦飛燕的呐喊聲,隨後車輪緩緩動了起來。鹿笙甫一坐下,腰間的布袋裏便有了動靜,一隻灰色的小爪子巴拉開袋口,隨後羽翎撲閃著翅膀從袋子裏鑽出來。羽翎用爪子撓了撓自己的冠羽,抱怨道:“哎呦,悶死我了。”“跟你說了不讓你來,你非要跟來。”鹿笙放下包裹,笑著嫌棄它道,“現在又嫌悶。”“哼!”羽翎揚了揚脖子,不服氣道,“姐姐答應過以後出門都會帶著我。”“這不是帶你來了,你還氣什麽。”鹿笙擼了一把她的冠羽,從包裹裏抓出兩個金櫻子遞給它。羽翎抓了一個,就蹲在鹿笙的大腿上吃了起來。“你這包裹裏都是給它帶的野果?”祁枕書看著一人一鳥的動作,忍不住打斷道。“啊?”鹿笙側頭看向她,反應過來她的問題後,笑著回道,“那倒也不是,就是順便帶了一點。”“那裝的是什麽?”祁枕書疑惑道。“就是些吃的和調料,以備不時之需。”鹿笙說著,就打開包裹給她看。包裹裏有一小袋金櫻子,幾張胡麻餅,還有一個裝著混合調料的陶罐,以及一隻燒雞。帶著幹糧也就算了,為何會帶著調料和燒雞?她怎就這麽喜歡吃雞?祁枕書如今雖然不再懷疑鹿笙是狐妖,但依舊不能理解這人為何如此喜歡吃雞?她想問一問,但又實在不知怎麽問出口。祁枕書早已確認眼前的人不是以前的鹿笙,不過根據她一直的觀察,鹿笙並不知道她已猜到,所以祁枕書並不想將這件事挑明。除了知道現在的鹿笙並不會傷害她們,祁枕書對她並不算太了解,也不知道如果自己點破後,鹿笙會作何反應?是會留下,還是會離開?萬一她要離開,那糖糖該是會難過的吧。祁枕書有時候想,如果現在的鹿笙願意留下與她一直‘相敬如賓’,做一對有名無實的妻妻也挺好,最起碼糖糖會有一個疼愛她的阿娘。斂了心底的想法,祁枕書裝作無事的與她點了點頭,隨後從包裹中拿出一本書便看了起來。鹿笙見她看書,也沒再與她搭話,她掀開車簾,靠著車窗看這路旁的風景。馬車一路走的官道,道路還算平坦,並不是很顛簸,遠遠地偶爾還能見到一兩處房屋或是村莊。早上摸著黑起床,再加上馬車晃晃悠悠的搖擺,鹿笙坐了沒多久就困意來襲。祁枕書看了一會書,餘光就瞧見,某人歪著腦袋一點一點得打著瞌睡。想到這幾日她不是在山上割草藥,就是在家中清洗晾曬草藥,難得有機會能像今日般好好休息。“鹿笙。”祁枕書忍不住淺淺喊了一聲。鹿笙睡得很沉,並沒有醒來,祁枕書輕歎了一口氣,拿過一旁自己的衣服包裹,放在鹿笙一側的座椅上。祁枕書伸手想要去扶著她躺下,可是手剛一碰觸道鹿笙的肩膀,她便猛地睜開眼。鹿笙動作迅速地鉗住她的手腕,黑亮的瞳仁裏閃過一絲狠厲的暗芒。祁枕書頭一次見到她這樣的眼神,一時竟驚詫不已。“祁枕書?”鹿笙眼裏的厲色不再,轉而又如泉水般清澈,聲音也帶了一絲半睡半醒的朦朧。收了心底的驚異,祁枕書語氣一如往常,指了指一旁的包裹,“你這樣靠著不舒服,可以躺著休息一會。”“嗯~謝謝。”鹿笙對著她眯眼笑了笑,打了一個哈欠躺到了包裹上。均勻的呼吸再一次在耳邊響起,祁枕書將目光從書本移到那張平和俏麗的臉上,靜靜看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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