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聊天記錄,對話頁麵空蕩蕩的。她無聲歎了口氣。活了小半輩子,雪年從沒遇到金斯嬌這樣性格的人,以前隻覺得她和雪琅一樣難搞,如今看來,雪琅和她一比,簡直小巫見大巫。延誤拍攝是自己的錯,的確該鄭重地道個歉,不讓蘇榭通過工作室去聯係,是因為雪年擔心金斯嬌會誤會自己在排斥她入行十幾年,雪年還不至於小氣到因為對戲時的一個小失誤就給對方臉色。可一件一句話就能揭過的小事,偏偏金斯嬌反應巨大。雪年想起片場金斯嬌麵對著自己說對不起時,那雙仿佛被暴雨欺淩過的眼睛,狼狽又固執,還淌露著罕見的脆弱。孟沈教得夠好,入戲後的金斯嬌完全就是安蔚的模樣:失去自我、為情所困,一個敏感而矛盾的病人。讓人不得不介懷。片刻,整理好思緒,雪年編輯了一段話,認真為拍攝延期道歉。發過去後大概半分鍾,金斯嬌回了消息,但沒提拍攝,而是問她身體怎麽樣。雪年意外道:“沒大礙,隻需要休息幾天。”那邊沒回。就在雪年以為金斯嬌去忙了,打算放下手機時,金斯嬌問:“我能給您打個電話嗎?”平時不覺得,口頭的敬稱變為文字,那個“您”的存在感就變得異常強烈。雪年感到有些不舒服,往後靠了靠,墊著軟枕,撥了語音電話。幾秒後,電話接通。雪年主動開口:“金老師,在忙嗎?”“沒有。”隔著手機,金斯嬌的聲音有種和平時不一樣的質感,“您還好嗎?”雪年隻得把剛才用文字敘述的事實,親口再敘述一遍。她花了一兩分鍾解釋:醫生說她需要留院觀察三五天,如果恢複得好,她會盡快出院,盡量減少拍攝進度的延誤。最後,雪年說:“抱歉,打亂你的工作計劃了。”金斯嬌低低地說:“沒關係,沒有影響。”或許是錯覺,也可能因為雪年一口氣說大堆內容,金斯嬌的語氣似乎比之前輕鬆了些。雪年思索著,要怎麽才能自然地提起片場那茬,她不想金斯嬌留下心結。“您身邊有人照顧嗎?”電話那頭的金斯嬌忽然問。有蘇榭在,工作室還有許多能抽出空的同事,當然不缺人照顧。雪年頓了頓,想到什麽,把手機換了隻手,緩緩道:“嗯……阿蕪也受傷了,可能會有些不方便。”-安撫完司機家屬,蘇榭回來,得知明天金斯嬌要來探望,非常驚訝:“她沒工作嗎?”雪年慢吞吞地剝橘子:“可能吧。”蘇榭覺得奇怪,“她怎麽突然想來看你?”雪年咬了瓣橘子進口,汁水甘甜,味道比想象的要好,“閑著無聊?你橘子從哪兒買的?”“醫院隔壁的水果商店,怎麽,很酸?”蘇榭嚐了一瓣,“不酸啊。”雪年點頭:“看看什麽品種的。”“行,回頭我找老板問問。”岔一打,蘇榭忘了金斯嬌的事,順著聊起工作。複出歸複出,三十歲的雪年比年輕時懶怠了不少,許多製片方前後遞來的邀請都拒了,蘇榭這個經紀人當得忒躺平,常常有種英年養老的即視感。“殺青之後你有什麽計劃嗎?工作,還是回去歇著?”雪年思考片刻,一本正經地說:“我和工作犯衝,還是歇著吧。”擱過去蘇榭聽到這話肯定是要反駁的,但眼下雪年人就躺在病床上,樓下還有掛著石膏的阿蕪和剛從危險邊緣搶救回來的司機,蘇榭認為她說的很有道理,再熱愛事業也不能把命搭進去。她表示讚同:“那接下來要是有邀請,我都幫你推了。”第二天一早,醫生來查房,發現桌上放著一籃橘子,笑著問:“不犯惡心了?”雪年配合著笑笑。量完血壓,蘇榭要去樓下買早點,雪年把人攔住說不用。“你昨天也沒吃東西,不餓嗎?”雪年含蓄道:“有點暈,暫時不想吃。”等金斯嬌來了,蘇榭才知道這人是在鬼扯。清早醫院等電梯的人太多,樓下買的早點到病房時已經涼了小半,蘇榭把早點拿去加熱,發現裏頭都是清淡的粥食。沒想到金斯嬌這人看上去冷冰冰,做事還挺仔細。病房裏,雪年靠在床頭,笑著道:“你是自己一個人來的?”金斯嬌把灰衛衣的帽子掀下去,又摘了口罩,點點頭。秋末,天氣迅速轉涼,她這副一身灰黑嚴實的打扮,淹沒在人群裏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看起來很有做藝人這方麵的經驗。雪年忍笑,問:“吃過早餐了嗎?”“在酒店吃過了。”語氣冷冷淡淡,果然昨天電話裏的都是錯覺。雪年示意她坐下,一大活人杵在床邊時刻散發冷氣,很難讓人不在意。坐下後,金斯嬌大概是意識到自己作為來客態度太冷漠了,先是客套地詢問了幾句有關病情的內容,盡顯社恐本色,然後沒話找話,看著桌上的橘子沒頭沒尾地問:“您要吃橘子嗎?”雪年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莞爾一笑:“好啊,你要給我剝?”金斯嬌的背脊肉眼可見地一僵。但她還是伸手從桌上拿了顆橘子。快速剝完,金斯嬌抬頭,正要遞過去,雪年卻說:“你吃吧。”金斯嬌手落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地懸著。雪年解釋:“我還沒吃早餐,不適合吃涼的。”金斯嬌這才收手。不一會兒,蘇榭帶著熱好的早餐回來。阿蕪還在等著,蘇榭把床位的餐桌擺好,和金斯嬌客氣了幾句去樓下送早餐,病房又隻剩下兩人。雪年喝著粥,忽然道:“我沒騙你吧。”金斯嬌拿著橘子瓣的手一停。雪年漫不經心地說:“阿蕪的病房在樓下,蘇榭兩頭跑,很不方便。”金斯嬌花了兩秒才明白她在說什麽,便接話說:“樓下一樓可以請護工。”雪年:“……”她真情實感地噎了下,嘴裏寡淡的清粥愣是吃出一股豬食般的陳糠味。等勁頭過去,雪年端杯喝了口溫水,決定還是不搞曲線救國那一套了。說得天花亂墜,金斯嬌不一定聽得懂。她把粥碗合上,抽了兩張幹淨的軟紙,一切整理幹淨後開口:“金老師。”金斯嬌以為她需要幫忙收拾餐桌,把手裏的橘子放下,認真等待她的指令。雪年頓了頓,“那天在片場的失誤……”金斯嬌搭在床沿邊的手幾不可察地一緊。雪年:“我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金斯嬌眼中閃過一絲迷茫,“什麽?”雪年繼續道:“新人出錯很正常,更何況不隻是新人才會犯這類錯誤。你道過歉,我也接受了,可以就此讓它過去。”“往後的路還很長,你在演藝生涯中會遇到各種角色,安蔚隻是許許多多的過客之一。”她平緩地說著這些話,語氣不卑不亢,沒有摻雜任何私心。“孟導是個很優秀的導演,能教你怎麽演好安蔚,但你畢竟不是安蔚,脫離表演演員最終要回歸到現實,這樣才能更好地迎接下一個角色……”老實說,雪年雖然脾氣好,但很少會和人聊這些。一是沒有適合聊它們的對象。二是考慮到總把大道理掛在嘴邊會顯得十分好為人師,特招人討厭。她當年剛做演員這行的時候也總想拿膠布把男導演那張喋喋不休的嘴給糊上當然,現在她還是會這麽想,實在太煩人了。但金斯嬌勤懇好學,沒法讓人不上心,雪年望著她的雙眼,淺淺道:“你會是個很優秀的演員,我相信你。”金斯嬌一直與她靜視的眼眸中出現一絲顫動。良久,她垂下眼睫,看著手裏的橘子,語氣中帶上了情緒起伏,“您不討厭我嗎?”雪年沒料到她會這麽問,切實地一怔:“我為什麽要討厭你?”“我不會說話,沒禮貌,在片場總是出錯。”金斯嬌張口就來,清點起自己的短處她的語速比平日都快了不少,可見自我認識之清醒,“還因為錯戲占了您的便宜。”雪年靠床一陣淩亂。她是被占了便宜沒錯,但都說過那是失誤還道過歉了,而且這話從金斯嬌嘴裏說出來……聽著怎麽那麽讓人想鑽地縫呢?金斯嬌的表情卻很嚴肅,“我這麽讓人討厭,您為什麽不討厭,不生氣?”雪年不得不和她一樣認真起來,“雖然不知道是誰說的,但我想糾正一點,你一點兒也不讓人討厭相反,劇組裏大部分工作人員都很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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