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從一個前輩那兒學的。”她沒透露這個前輩的名字,雪年就沒追問,而是點著頭說:“這套技巧很適合你。”金斯嬌握著水杯的手緊了又緊。不是適合她,而是她已經反複觀看了五年,每一部影片,每一個鏡頭……那些嬉笑怒罵她爛熟於心,如果雪年有心去觀察,一定會發現她的表演十分熟悉,處處都是模仿的痕跡。但雪年不會,這點金斯嬌有自知之明。雪年安靜摩挲著杯壁,窗外的陽光為她鍍上一層光暈,美得不像話。片刻,她把水杯放下,開口道:“我聽說前幾天你發揮得不太好,在片場被孟導凶了?”金斯嬌眼中閃過一絲迷茫,“是。”雪年直視著她的眼睛,但說話的語氣還是和平時一樣溫和,“孟導性子急,對演員的要求又比較高,偶爾會在片場發脾氣,不是故意針對你。”原來她在替孟導解釋。金斯嬌抿抿唇,眼睛低垂下去,看著杯中水,淡淡地“嗯”聲,“我知道。”“所以她說的那些不好聽的話,不用全放在心上,”雪年側身,手撐在桌角,修長的五指分開,骨相流暢漂亮,很惹眼,“在這個圈子裏,你比大多數人都要有天賦,可以對自己自信些,不要被外界的聲音動搖,隻要能努力堅持下去,這條路能比你想像的走得更遠更高。”她頓了頓,順手把杯子拿起來,“這是我給你建議。”金斯嬌錯愕地望著她,忘記自己手中還拿著水杯。雪年喝著水,光輝隔著睫羽在她的眼下投落下密密的影子,她沒有去看金斯嬌的反應,而是無比專注地把杯子喝空了小半杯。短短兩分鍾經曆了幾場隻有自己才懂的大起大落,金斯嬌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起來,情緒有些不受控,不得不掐著手心逼自己挪開眼睛。不能露餡。曹小絮說的那些話還時不時回蕩在耳邊,她怕是自己想多,更怕雪年知道什麽,否則她怎麽會好端端地對自己,這麽好。“金老師,金老師?”雪年一連叫了她兩聲。金斯嬌吐出口氣,在舌尖用力一咬,生生疼清醒了,再抬頭時表情終於恢複了正常。其實也沒有多正常,大部分時間她都擺著冷淡淡的死人臉,讓人難以評價。雪年餘光瞥見她握著杯子的手,指尖都白了,不由自省,“金老師,我能冒昧問你一個問題嗎?”金斯嬌背脊稍稍挺直,“可以。”“你是不是不喜歡和人近距離接觸?”她卡了下,沒弄懂話題是怎麽突然跳過來的,“是。”但對你不是。可惜雪年聽不見她的心聲。“難怪,對戲你總是容易不自在。”雪年往後退了一步,兩人間原本就不算近的距離一下子變得更遠。金斯嬌眉心一蹙,目光粗糙地丈量了下,遙遠的距離讓她有些煩躁,手裏的水端不穩。她仰頭,欲蓋彌彰地把水杯喝了個底朝天。雪年失笑,“你今天好像一直都很渴?”金斯嬌按捺著:“換季,上火。”“是嗎?”雪年也喝了口水,喝完一手撐桌,指尖敲著桌沿,漫不經心地接話,“我還以為是太害羞了。”金斯嬌震住,身體頓時僵得像數九寒天裏凍了一夜的冰棱子。雪年側頭過來,看清她凝固的表情,差點沒忍住笑,“金老師,要不再接一杯吧?”-下午的重要戲份在第二場,第一場拍完後休息,曹小絮拿著礦泉水過來,一肚子疑惑,“你今天是怎麽了,怎麽這麽緊張?”金斯嬌把水接過來,卻沒喝,閉著眼睛,靠牆自閉。“怎麽了?哪兒不舒服,我看看……”說著曹小絮就要伸手看她耳後根,“是傷口嗎?”金斯嬌偏頭,總算給了點反應,躲開她的動作,“不是,已經好差不多了。”曹小絮將信將疑,但看金斯嬌的臉色的確不像是生病,隻好隨她去了。往四下看了眼,附近沒多少人,曹小絮快速從兜裏掏出兩粒糖果,做賊一樣塞進金斯嬌手裏,“喏。”“什麽?”“糖果,”她補充,“清新糖,薄荷味的。”“我知道,給我這個幹什麽?”金斯嬌皺眉,比起糖果她更難理解的是為什麽要避著人偷偷摸摸的。曹小絮嘴裏發出一聲“嘖”,使了個你懂我懂大家懂的眼神,用秘而不宣的語氣提點:“下一場不是吻戲嗎,提前準備一下。”金斯嬌一陣沉默。好半天,她硬邦邦地說:“我沒有口氣。”也刷牙了。曹小絮難言道:“我聽場務說,雪年為了這場吻戲中午都沒吃飯,你也意思一下,以示尊重,總比不做要好。”又不是第一次拍吻戲,金斯嬌不知道有什麽可意思的,她又沒打算當著片場百來號人的麵和雪年幹柴烈火。“最後一場吻戲,留個好印象,”曹小絮拍拍她的肩,“你不是也舍不得嗎?”舍不得歸舍不得……曹小絮朝對麵努嘴,金斯嬌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對麵的道具棚底下雪年正在和助理拿著劇本聊天,因為空間閉塞,兩人挨得極近,助理低著頭,整個人幾乎依偎在雪年懷裏,後者一無所知地由她靠著,唇邊掛著過分招惹人的笑。“……”金斯嬌冷漠地移開眼。良久,她拆了一粒糖果咬進嘴裏。清涼的薄荷味瞬間蔓延至整個口腔。徹底蓋過從心髒角落冒出來的酸味。第13章 吻戲第二場戲,備場。走完碼位,副導演朝後比了個“ok”的手勢,攝影助理連忙去確認機位。“副導,確認一下收音!”“sound!”一場戲幾十隻眼睛圍觀,個個目光如炬,恨不得化身監視器,金斯嬌解開襯衫的紐扣想,曹小絮的顧慮果然是多餘的。這場玄關吻是床戲的前半部分,電影裏兩位主角的精神都在一步步走向失控,情欲被無限放大,鏡頭下要呈現的近乎□□。考慮到金斯嬌還是個新人,孟導把床戲安排在明天,還答應床戲清場,但要求金斯嬌把吻戲實打實地拍好,否則就做好拖著整個劇組熬大夜的準備。這麽多雙眼睛都盼著她別出岔子,渴望早點下班。“別解太多,”在手即將摸到第三顆紐扣時,雪年攔了她一下,“給我留兩粒。”金斯嬌靠著桌台,把扣子又扣了一粒回去。玄關還是太窄了點,兩個人站一塊兒顯得擠塞,但已經固定好位置演員不能再移動,雪年讓不出空間,隻好說話來緩解氛圍,“緊張嗎?”金斯嬌想說不緊張,但她的嗓子發幹,口中還殘留著薄荷糖果的香氣,一開口很容易露餡兒。她就矜持地搖頭,以示鎮定。雪年看了眼她搭在桌台上的手,纖細的五指微微蜷縮著,毫無說服力。“放輕鬆,”雪年往前傾身,用隻有她倆才能聽見的聲音淺淺道,“出錯也沒事,我剛才問了孟導,她專門為這場戲騰了一個下午,我們可以慢慢來。”原本沒事的金斯嬌呼吸亂了。我們。“各部門準備!”她飛快地用掌心硌了下桌台,痛感會讓人快速冷靜,雪年注意到她的小動作皺起眉。沒等說什麽,金斯嬌已經進入狀態,專業地擺出擁抱的姿勢。出道十幾年的雪年頭一回有了在專業上被人壓一頭的錯覺。“3,2,1,action!”……第一遍,果然ng。監視器底下的孟導板著臉,眾人都不敢吱聲。玄關,副導演又走了一遍位,“斯嬌,推的時候你注意一下位置,距離保持在二十公分左右就行了,否則畫麵中心會偏移……”金斯嬌補著妝,認真聽著,雪年在靠後的位置觀察她,眼神淡淡、神色平靜,比預料的要鎮定得多。副導演親自來演示,金斯嬌配合著摟住,雪年往後避讓兩步,給她倆留下足夠的空間。演示完,副導演拍拍手,“試一遍看看。”雪年繞了一圈過來。被金斯嬌摟住時她腰上使了點力氣,再被推開身體穩住,隻往後趔趄了小半步,副導演一拍掌,“哎!就這樣,二十公分,記住啊!”錯過一次,第二遍要順得多,不過副導演滿意還不行,真正說的算的是監視器後頭的那位。第三遍,演到一半,孟導再次喊停。雪年應聲鬆開手。金斯嬌撐著桌沿,偏開偏頭,她的衣領被扯得鬆散開,皮膚上有衣料擦蹭的痕跡,鎖骨下的碎花紋身在暖光下小幅度起伏,仿佛經剛才一番激烈而被注入了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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