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齊鳴手裏捧著的那棵搖金樹被爆出性醜聞,床照全網飛,公關部電腦差點燒了,花了半年才勉強把這件事壓下去。而夏之陽這邊接連兩部藝人的劇熱度登頂,下半年還出現金斯嬌這個白撿的流量,開會時就差挨個兒要地址寄喜糖,猛打齊鳴那張老臉。曹小絮越想越覺得開心,她原先是負責girls組合的藝人助理,上級是夏之陽,自從組合被雪藏公司就把爛攤子甩給她一個人,夏之陽隻掛著個經紀人的名頭藝人的事從沒管過。金斯嬌是曹小絮一手帶起來的,從出道至今快五年,一步一艱難,曹小絮的心情就跟養女兒似的,勞心勞力好多年,終於盼到了孩子念大學步入社會那一天,這時候哪怕天降暴雨那也是甜的。晚餐是半截紅薯、半個水煮蛋、三片水煮牛肉和六隻水煮蝦,能把人嘴裏淡出鳥來。曹小絮看著不忍心,把淺口小碟推過來,“蝦好像有點腥,沾點醋。”金斯嬌沾了醋,但味道沒差,隻是嘴裏多了股酸味而已。“還有一個禮拜就殺青了,再忍忍。”一直冷淡用餐的金斯嬌停了動作,曹小絮以為她在擔心殺青之後的工作,安慰道:“夏姐說已經有新本子了,她考慮考慮,看看有沒有合適你的,殺青之後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事交給公司……”還說了什麽,金斯嬌聽了個七七八八,她對吃的本來沒什麽感覺,可隨著“殺青”二字回響在耳邊,眼前的食物突然就變得難以下咽。殺青之後,她就見不到雪年了。又得回到從前。“斯嬌?”曹小絮見她不說話,碰了碰她,“發什麽呆,早點吃完休息,明天還得趕夜場呢。”金斯嬌回過神,放下筷子,低聲道:“我吃飽了。”-片場,隨著一聲“cut”,金斯嬌鬆開手。雪年的襯衫被她揉皺了,一粒扣子崩了線,搖搖欲墜地掛在領口,透著欲氣。金斯嬌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低著頭,努力平複呼吸。化妝師過來補妝,她下意識往後躲了下,對方口中發出小小的一聲“哎”,解釋:“金老師,口紅脫了,補一下。”她隻好扭回頭,閉著眼,不去看別的。耳邊傳來細微的聲響,雪年在整理衣服。金斯嬌心裏亂成一團,聽覺過分敏銳,讓這短短的幾秒變得無限漫長。終於,過了不知道有多久,化妝師輕聲說:“好了。”金斯嬌睜開眼,看見台邊的雪年在和助理低聲說些什麽。說話間,她的神色極盡溫和,唇邊有淺淺的笑意,垂睫間流露著優雅的氣韻,絲毫看不出剛經曆過一場激烈的吻戲。“斯嬌!”曹小絮在場外招手叫她。金斯嬌整理好心情,走過去,問:“什麽事?”曹小絮把她的手機遞過來,“剛才有人給你打電話,連打了三個,我怕有急事就替你接了……”金斯嬌接過手機,通話記錄顯示的是楊晚,在幾分鍾前,“她說什麽了?”曹小絮搖頭:“沒說什麽,我說你正在工作,她就掛了。是你家人?你回個電話吧,她好像挺著急的。”離下一場戲還有十來分鍾,金斯嬌到片場外圍找了個安靜的角落,靠著牆,撥通電話。那頭響了許久才接通,“嬌嬌?”金斯嬌:“嗯,是我。”“你忙完了?”“中場休息,”金斯嬌微微抬起頭,目光掠過遠近高矮的建築,看向某一位置,“有什麽事?工作人員在等著,我時間不太多。”那邊沉默了。片刻,話筒裏傳來楊晚低低的聲音:“嬌嬌,你是不是在躲我?”片場的嘈雜聲混合著通話聲,分不清哪個更近,金斯嬌垂眸,語氣平淡:“沒有。”“那,我能去江城看你嗎?”楊晚試著道,“下周我和導師去江城做調研,離你很近……”金斯嬌打斷她:“我快殺青了,下周應該不在江城。”“嬌嬌!”楊晚忽然拔高聲音,她的情緒一下子變得十分激烈,急促地呼吸著,抖聲問,“你能不能不要討厭我?別躲著我……”金斯嬌把手機拿遠了些,剩下的話她沒有聽見,楊晚似乎哭了,隱隱有抽噎聲。附近有工作人員經過,注意到她,用目光示意,金斯嬌把手機換了隻手,表示自己正在打電話。時間一秒一秒的流失,金斯嬌在心裏數到第一百個數,將手機重新放回到耳側,“楊晚。”那邊呼吸很亂,大概還沒哭好,胡亂地“嗯”著。金斯嬌看著對麵建築樓上的巨幅海報,靜靜地說:“我有喜歡的人了。”楊晚瞬間安靜下來。金斯嬌緩緩道:“你說的,喜歡一個不能喜歡的人的感覺,可憐,難過,不安……我很早之前就知道。”第6章 緊張交代完明天一早的專訪,助理阿蕪收起平板,輕快地說:“早上蘇姐來電話,說再過兩天就能回來,機票已經訂好了。”雪年挽起耳發,看著手機,“給她放了半個月的假,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您不知道,蘇姐是個工作狂魔,以前在其它公司都見不著人,每天都在應酬。要不是為了婚禮,她一定跟組忙活……”難以想象這世上居然會有人把工作當成性命來熱愛,雪年反思:“我是不是挖錯人了?”她是個工作一段時間就必須停下來休息的懶蟲,要是經紀人工作這麽努力,她這個做老板的貌似就找不到偷懶的機會了。“啊?”阿蕪沒聽懂她的意思。雪年輕笑,“我開玩笑的。”她把屏幕上正在瀏覽的視頻截了個圖,在列表裏找到金斯嬌,發給對方,留言道:劉青老師的台詞課,加油。後麵還跟上了一個線條小狗打氣的表情包,可愛又親切。等了半分鍾,沒等到回複,片場開始動員,雪年把手機遞給助理,正要進場,看見金斯嬌從對麵休息棚的拐角處出來,表情一如既往,冷而安靜。對戲時,孟導親自講解動線和角度,雪年安靜聽著,等導演退場,她側身微俯,靠近金斯嬌,淺聲問:“還在想上一場?”金斯嬌猝不及防,應聲抬頭,卻又快速垂下眼睫,低低地說是。“上一場演得很好,”雪年溫和地安慰她,“情緒到位出了點小意外是正常的,孟導沒喊哢說明她也認可,別擔心。”她的語氣足夠溫柔,但金斯嬌聽完不但沒有放鬆,身子反而繃得更緊了。雪年感到手下的腰肢板得像竹,一寸一寸僵硬,隱約還有些顫抖,震得她手心發麻。怎麽會緊張成到這種程度?雪年看了眼導演棚,孟沈已經到顯示器後頭,在吩咐場記清場,她小幅度地伸了下手,托住金斯嬌的後腰幫她站穩,細心地問:“金老師,你還好嗎?”金斯嬌的反應很讓人費解,她口中低低地說著沒事,眼睫卻抖得厲害。雪年比金斯嬌高出不少,微俯的角度能看見她唇瓣緊緊抿著,臉龐失色,她的膚色原本就過於白皙,這樣一凜,仿佛變成了雪捏的人。雪年忽地就領悟到了孟沈口中所說的“金斯嬌很有特點”,是怎樣一種貼切的描述。她把手收回去,沒再觸碰金斯嬌,保持著與她半臂的距離,以再正常不過的語氣,溫和地說:“要是緊張可以靠著我,還有一兩分鍾,來得及。”隨著她的話,金斯嬌的呼吸似乎有一瞬間的滯澀,但很快她就眨了下眼睛,擺好了姿勢,按照戲中主人公應有的表現,親昵而曖昧地握上雪年的手腕。伴隨著一聲“action”,戲中人一觸即燃。-離午夜還有半個小時,片場大燈熄滅。采訪場地在隔壁市區,得連夜開車過去,收拾好後阿蕪抱著大小一堆過來,雪年換完衣服幫她把東西提上車,意外地問:“這麽多?”“是,合作方那邊臨時通知,說那邊妝造師出了點意外,我們的團隊已經趕過去了,我怕再有幺蛾子,自己備著點。”上了車,阿蕪累得直喘氣,核對好目的地和時間,她把安全帶係上,對後視鏡道:“雪老師,您在車上休息會兒吧,到了我叫您。”雪年隻換了衣服,妝還沒卸,拿著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麽。阿蕪啟動車子,車身一晃,雪年抬起頭來,等車行平穩後關了手機,閑聊著問:“阿蕪,你在圈內工作多久了?”阿蕪一愣,一邊開車一邊答:“四年了,進圈一直幹這行。”“接觸過的藝人多麽?”“還挺多的,”阿蕪回想,“我從畢業就跟著蘇姐,之前在華眾那邊做事,經常接觸一二線藝人,偶爾也會遇上些不溫不火的……您有什麽想了解的?”雪年回想剛才在熱搜上看見的那一欄詞條,點了點頭,“你聽說過野浪嗎?”“金老師的公司?”“嗯。”阿蕪思索著:“去年蘇姐離職那會兒和野浪的人打過交道,據說野浪內部矛盾挺嚴重的,從藝人到經紀人都在搞內鬥,能叫得上名字的還好些,名氣小點的藝人基本就是公司的墊腳石。野浪很喜歡把藝人拉出來炒作,不在乎真假,甚至很多旗下藝人的黑料是他們自己放出去的,用過即焚。”見後頭的雪年聽得認真,阿蕪把車速降下來,接著道:“您最開始說要接這部電影,蘇姐還私下找導演跟編劇談過。”“以您和孟導的交情,蘇姐本來不該幹涉拍攝的,但她怕您被野浪的人纏上,按野浪的德行,一旦抓著人吸血,甩都甩不掉。”窗外路燈飛逝,光影疊閃,雪年聽到這兒彎了彎唇角,一派閑適,“現在你還這麽覺得嗎?”阿蕪瞅了瞅鏡子裏的雪年,摸不準她在想什麽,不敢亂評價,就猶豫著道:“金老師人看起來挺好的,不過野浪對她好像不是很上心,平時隻有一個助理跟在她身邊。”“這段時間金老師有部網劇在播,熱度挺高的,但她還跟從前一樣……”阿蕪選擇了比較委婉的說法,“挺安靜的。”換而言之,這部劇成績再好,在她身上也沒激起多少水花。電影和電視劇有壁,電視劇和網劇之間更橫亙著一條鴻溝,如果不是孟沈親自聯係野浪,點名要金斯嬌,這道門檻她花上一輩子可能也無法跨越。“雪老師,”阿蕪試探著問,“您是不是挺喜歡金老師的?”雪年又把手機拿起來了,金斯嬌在播的那部網劇就掛在視頻平台的開屏廣告上,一點就進。她拉了下彈窗,選擇隻看配角,隨意地問:“你為什麽這麽覺得?”“您看起來對她比較上心,下了戲還親自指導她台詞……”進度條自動跳到中段,潮濕的陰天裏,女配角在巷尾登場。雪年指尖頓了頓,沒聽見阿蕪說了什麽。屏幕裏的金斯嬌留著齊耳發,穿著黑灰的汗衫與短褲,蹲在舊瓦屋簷底下搗鼓小風扇。她的手腳長而纖細,背脊和雙腿彎曲的弧度卻又透著叫人難以忽視的力量感。南方狹窄的巷屋照不進光,背後的扇門裏一片漆黑,一間小屋宛如吞吃人的大窟窿,而她和這團黑融入得太完美,簡直像是從黑暗裏脫生出來的一隻漂亮異獸,病白而安靜。雪年點開評論區,果然有很多帶截圖的評論,都在感慨這一幕導演有多會拍,鏡頭有多麽漂亮,連女配的出場都這麽精彩,不愧是爆劇,火果然有火的道理。“雪老師?”雪年回過神,“怎麽?”阿蕪張了張口,原打算把剛才的問題繼續下去,但她聽見了雪年手機裏傳來的聲音,其中一道是金斯嬌的,來自網劇裏的台詞。她把話咽下去,順著道:“沒事,您看吧,到了我叫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