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會去找你,替你給陛下求情。”謝蘊作勢說了一句。謝昭寧壓根就不信她了,菩薩嘴,刀子心,竟把她往火坑裏推。氣呼呼地翻上馬背,謝昭寧勒住韁繩,扭頭看向浮清:“你也曉得這件事?”浮清不僅知曉,還參與了。聽到謝昭寧的質問,浮清低頭不語。“你、你們串通一氣,都不是好人。”謝昭寧低低嗬斥一句,打馬就走了。浮清連忙追上去。謝昭寧跑進大殿,恰好陸白紅在,她往裏一站,陸白紅低頭,隨後退了下去。她扭頭看了一眼,“陸大人,這是怎麽了,見到我就像老鼠見到貓兒一樣,我又不是謝相,你怕甚?”陸白紅回身,訕訕一笑:“臣不是畏懼陛下,臣有事,急需去辦。”“那你去吧。”謝昭寧同她擺擺手,而後回身望向陛下,嬉笑一句:“陛下,秦思安找我了。”承桑茴低頭看地方來的奏報,驀地聽到下麵的聲音,當即抬首,不悅道:“你做的?”謝昭寧沒有猶豫,直挺挺地跪下:“我做的。”“你有那個膽子嗎?”承桑茴撂下奏報,認真地看著謝昭寧:“你這麽巴巴地來認罪,怕是替某人頂罪。”“沒有,我做的。”謝昭寧搖頭,誠懇道:“您信我,真的是我,您不能冤枉旁人。”承桑茴恥笑一聲:“謝蘊教出來的好弟子,這麽巴巴地替她頂罪。”“陛下,我剛剛都說了,您不能冤枉旁人,您怎麽不信我呢。真的是我做的,昨日去見老夫人,她著實猖狂。少傅在時,她不聞不問罷了,死後連屍骨都不認。顧國公這回四處走動,為的是什麽,您心裏該清楚。您心裏吞得下這口氣嗎?”謝昭寧絮絮叨叨,也不管陛下的臉色,想到什麽就說什麽。x“顧國公無罪,罰不得,那就給他些教訓,無關痛癢,豈不是最好。”承桑茴沉思,聽著謝昭寧的話,她沒有嗬斥,也沒有讚同,先生若在時,必然希望顧家越走越好,但顧家的做法,令人心寒。顧家躲避少傅,是沒有錯的,可如今又踩著先生屍骨上躥下跳,顯得極為惡心。承桑茴不願聽到顧家的事,但不想容忍,罰了又覺得對不起先生。她歪頭,揉著額角,骨子裏的痛意恍惚浮現出來,她立即坐直了身子,道:“你對,你有理,很對。去外麵跪著,天黑再走。”“好的。”謝昭寧欣喜地爬起來,轉身就對外跑了。跑了兩步又覺得不對勁,轉身問陛下:“我要去顧家嗎?”承桑茴抬首:“去顧家作甚?”“道歉啊。”承桑茴不悅:“你去顧家給你自己招魂嗎?”謝昭寧笑得更歡快:“好的,不去,我去跪著啦。”承桑茴一改往日笑顏,在謝昭寧出殿後,難得露出厭惡的神色,她對顧家的容忍度已然很高了,可依舊惡心得慌。顧國公……承桑茴低眸,先生的弟弟很多,不止現任顧國公一個。殿內寂靜如聲,殿外倒是一片歡聲笑語,謝昭寧筆直地跪在殿門外,秦思安剛來,少不得逗弄兩句。“你好可憐啊。”謝昭寧回答:“不及內廷使一隻眼可憐。”秦思安一噎:“小殿下,你都這麽慘了,還有心思與我說笑。”謝昭寧說:“內廷使,你就一隻眼了,還有心思看我笑話?”她一句也不肯讓,逗得周遭宮娥內侍都憋著笑,秦思安臉色通紅,在她跟前蹲了下來,悄悄地問:“當真是你幹的?”“你說,你現在看人的時候,慌不慌?”謝昭寧笑靨如花,笑吟吟地望著她的麵容。秦思安笑不出來了,抬手想打人,謝昭寧偏頭:“你打我,我去告訴謝相。你們內廷司日日犯錯,逮住你一個錯誤,扣你俸祿。”秦思安默默收回手,殿外的風吹得人身上發寒,她輕輕掃了一眼謝昭寧,玩笑道:“死鴨子嘴硬,你這會可闖大禍了。”“大禍是什麽樣的大禍,又不是挖眼大禍,大不了被罵一頓,陛下又不會趕我出京。”謝昭寧跪得筆直,眼睛卻飄向秦思安,“內廷使,您說,對不對?”“對,您說得極對。您才剛跪,待過兩個時辰,你就感覺膝蓋疼了。”秦思安留下一句話,故作憐愛地摸摸她的腦袋,見她嫌棄之色,便又說道:“小侄女,你和謝相和好了,謝相也算我半個侄女了,你說,我該不該通知那個侄女過來給你求情?”謝昭寧:“……”你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厚顏無恥。她說一句:“從未見過你這麽厚顏無恥的人。”兩人你來我往說了幾句,有朝臣來見陛下,禮部尚書老邁,顫顫悠悠地走上來,乍見兩人,嚇得一跳,剛想說話,秦思安將他推了進去,“你快去,陛下等你呢。”老人家被秦思安生生推了進去,一句話都沒有說,秦思安倒是不急不躁地繼續與謝昭寧周旋。謝昭寧煩不勝煩,“你怎麽不走。”秦思安笑道:“我讓一讓前輩,等他出來,我再進去。小殿下,你打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的後果?”謝昭寧煩她:“內廷使,你眼睛疼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日後床笫之間怎麽辦?”秦思安語塞,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默了半晌後,老尚書出來了,同謝昭寧見禮,顫顫悠悠地走了。秦思安這才慢慢悠悠地進去了。謝昭寧不安地挪了挪膝蓋,後來,傳來腳步聲,她是不安分的主,回頭看了一眼,是謝蘊。她沒好氣道:“你姨娘說找你,給你通風報信。”“我的姨娘?”謝蘊被說懵了,有些疑惑,她哪裏來的姨娘?謝昭寧彎彎唇角:“秦思安說我們成親,她就是你的姨娘了。”謝蘊:“……”“別搭理她,她想瘋了,以前也不見她以姨娘身份與承桑梓玩笑。”謝蘊語氣冷冷,隨後看向謝昭寧:“你好可憐。”謝昭寧:“……”她倆是不是串通好的?謝昭寧望著她:“待晚上,你也好可憐。”謝蘊不說話了,與內侍說話:“通稟一聲,謝蘊求見陛下。”內侍入內傳話了,謝蘊回身走到謝昭寧跟前,同樣蹲了下來,視線與她平齊:“陛下如何處置你?”“就是這麽處置的。不過,她不讓我去顧家。”謝昭寧歎氣,“我覺得陛下也煩感顧國公。”“凡長了眼睛的都不會喜歡顧國公。”謝蘊語氣輕快了些,伸手摸摸她的小臉,唇角蘊了些笑容,“我剛剛遇到禮部尚書,禮部選了適宜起棺的日子,最快也要三日後,但陛下定在了半月後。”半月後?謝昭寧疑惑,不是應該越快越好嗎?她疑惑,謝蘊卻笑了,“你呀,笨哦。”謝昭寧沒心思與她玩笑,試著拉上她的袖口:“為何是半月後?”“你自己去問陛下。”謝蘊掰開她的手,捏捏她的耳朵:“小殿下繼續跪著,正好想想為何是半月後,想通了,你就是聰明的人。”“若是想不通呢?”謝昭寧問。謝蘊說:“那就是蠢材。”謝昭寧有些捉摸不清她的意思,難不成陛下身子不好?風吹了過來,謝蘊感覺有些冷,脫下狐裘披在了謝昭寧的身上,恰好這時內侍出來,請她入內。謝昭寧呆呆的抬頭,看著她進去,恍惚地感覺身上暖了起來,她扭頭看到了肩上的衣裳。她笑了笑,凜冽寒風中,笑得如同孩子。****謝蘊入內,將鴻臚寺的奏報遞上去,榮安已回到西涼了。承桑茴看完奏報後,有些詫異:“鴻臚寺卿怎麽不來,勞謝相走一趟?”承桑茴的關注點總是與旁人不同,若是廢帝在,必然會先說西涼的事情,偏偏她抓住了細枝末節。一時間,謝蘊不知如何回答。她無事入宮,在宮門口遇到鴻臚寺卿,便領了差事入宮。她本以為不算大事,陛下卻提起了。她欲說謊,陛下卻兀自開口:“榮安回西涼,怕是會凶多吉少。”聞言,謝蘊遲疑了須臾,陛下這是在擔心榮安?她有些疑惑,陛下將奏報放下,說道:“朕欲往邊境調兵,以防萬一。”謝蘊問:“陛下,巴邑王處,想來也不安分。”“朕知曉,朕派人去了封地打探,先按兵不動,巴邑王一人不成氣候,若與其他藩王攪和在一起,那才是問題。”承桑茴顯然對這些事情了然於胸。謝蘊沉思須臾,承桑茴這才說道:“承桑珂與他有約定,立他女兒為太女,如今,承桑梓被罰回去,他心中必然不服氣。”“陛下為何不留下承桑梓?”“一顆棋子罷了,朕留了也無用處。他若想反,將他娘扣在京城也沒有用。”承桑茴輕輕笑了,說完就起身,說道:“這些事情不用你管,走,陪朕走一局。”恰好,謝蘊也不想走,順勢應允下來。君臣二人對坐,外麵寒風肆虐,陛下執黑子先走,謝蘊跟著落下白子。謝蘊伴駕多年,很多時候都會揣測帝心。今日她坐在承桑茴對麵,一時間,當真摸不清她的心思。謝蘊心神不定,承桑茴幾乎不費力氣就贏了她。“謝相,你在想什麽,朕的兵走到你家門口了,你還在猶豫不決。”承桑茴將黑子撿起來丟回棋簍裏。謝蘊隨後,將白子撿了去了,回道:“臣在想巴邑王。”“想那個糟老頭子做什麽。”承桑茴意外,看她一眼,“你沒有見過巴邑王,想來不知他的事情,都道他英勇善戰,實則就是個莽夫,無趣得很。你瞧承桑梓的容貌,好看嗎?”謝蘊搖首,承桑梓的相貌算得上清秀,但絕對用不上‘好看’二字。“她隨其父。”承桑玩笑一句,“別惦記他,外麵那個好看多了,好看又聽話,多好。”謝蘊起伏不定的心落回去了,猶豫之際,陛下先她一步落子了,第二局開始了。兩人皆是沉著之人,棋局上你來我往,陛下不見客,兩人走了數局,直至天黑。承桑茴丟了棋子,“朕累了,你領她回去吧。”謝蘊起身,行禮後頓住,試探道:“陛下,殿下處有位安大夫,曾陪伴少傅十多年,您可要見一見。”聞言,承桑茴抬首看她,疑惑間,謝蘊低下頭,不敢直視帝王。“不必了。”承桑茴拒絕,隻道一句:“尋個合適的機會,朕不想再看見顧國公,你有半月的時間,不對,除去發喪,朕給他五日時間發喪,你有十日的時間。”謝蘊領旨,並沒有疑惑,從見到禮部老大人開始,她就知曉會有這麽一刻。她俯身退了出去。殿外的風更大了些,謝蘊出殿,低頭望著臉色發白的人,她問:“今晚,想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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