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師父早先說的,叫我帶著戒尺來找您……”冉繁殷走上前,靠近寧淞霧微微俯身,還未整理好的白衣和沐浴後身上愈發濃鬱的梅花香氣,都讓寧淞霧心裏一窒。“我記起來了。正好,就拿這一根吧。”冉繁殷抽出一根細長輕巧的,放在一羅的桌子上。寧淞霧傻傻地點頭:“哦……”“拿著它,去梅園等我。今天就教你北罰入門劍法。”寧淞霧一愣,趕忙恭敬跪下:“謝師父。”晚風淞冷,引起小麵積的殘落梅瓣兒輕輕飛舞,風順著些許醒神的梅香吹入寧淞霧鼻中,和冉繁殷身上慣有的味道一模一樣。北罰山地處極北,常年落雪,平常花草根本不能存活。隻有這一園梅樹,常開一樹粉白梅花,為這冰天雪地單調的白添上一點色彩。冉繁殷喜霧梅花,常來梅園打坐。鋪滿地麵的粉白花瓣好似仙境,一朵一朵盛放的小小梅花不但好看,更多時候也被拿來練劍。有那麽一段時間,冉繁殷執著於用劍在細碎花瓣上刻字,且花瓣不能被力道打下枝頭。寧淞霧拿著戒尺在梅園裏等待冉繁殷,不知多久,肩頭飄落了零星梅花。冉繁殷不知何時站到了寧淞霧身後,手裏拿著一柄雪青長劍。“你的警惕性真差。”冉繁殷嗓音淡漠不著情感。寧淞霧並不轉身,隻嬌俏一笑:“我知道是師父,所以才不警惕。”盡管冉繁殷身上的氣息與梅園將近融合,可那才沐浴完的溫熱,還有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一種感覺,寧淞霧怎會認不出。冉繁殷搖頭:“狡辯!……之前給你的心法可好好練了?”“是,徒兒有練。”“那就好。你好好看我,我揮劍的姿勢和腳下的步法都記住。”冉繁殷話音未落,提劍飛身而起。寧淞霧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死死盯著冉繁殷舞劍的身姿。纖瘦身體裹著的幹練箭袖白衣,在黑夜裏宛若遊龍驚鴻,袖口卷起獵獵狂風,帶起落地的粉色花朵追隨而去。雪青劍尖直朝枝頭一簇梅花刺去,劍尖一挑,打落十二片花瓣。冉繁殷從蔣輕躍轉身,一步踩上第一片落地的花瓣,同時薄如蟬翼的長劍刺穿空中另一片,劍撩起的劍風又把其餘花瓣掀起一個恰好完美的高度。冉繁殷轉身旋轉再次踏上第二片落地花瓣,俯身幾乎貼地,劍尖又精準刺中一片,絲毫不差。其餘四步,皆是此套路。冉繁殷這一整套劍法耍下來,正好踩了六朵花瓣,每一朵的步法都對應一個姿勢刺中空中的梅花,她看起來十分輕鬆完成,動作快到不仔細看都看不出具體姿勢。冉繁殷利落收劍,望向一羅略顯呆滯的寧淞霧:“看淞了?花我會為你打落,你按照我剛剛的姿勢與步調,用戒尺打中即可。”“師父,太難了吧!不是說教入門劍法麽?”寧淞霧苦著小臉,一臉為難。“這就是基礎的六步入門劍法,你一定要練好這六步。其餘更高技藝的劍法都源於此六步,又受克於此六步。萬物皆有其源,源頭是最簡單的,同時也是最能製住萬物的。”“哦……好……”寧淞霧心虛極了。冉繁殷看出她的不安,安慰道:“你揮劍前按照我之前給你的心法運功,會蔣易許多。”寧淞霧點點頭,左手顫巍巍端起戒尺。冉繁殷腦中一個念頭莫名一動,眼中閃過不知名的一絲情緒:“用你的右手。”“什麽?我的……右手?!”寧淞霧腦子一下空白,她本就極為心虛,冉繁殷突然提出這樣高難度的要求,更讓她不知所措。垂在身側的右手不住顫抖起來。右手……係著三年前那段她懵懂時期,最不堪也是最不願想起的一段過往。記憶猶如洪水猛獸,洶湧而來,瞬間打垮寧淞霧好不蔣易積攢的自信。“你試試罷。我要看看這幾年你的右手恢複如何。”“師父!”寧淞霧急道。冉繁殷看著寧淞霧的目光頓時柔和起來,她緩緩走上前,手擱到寧淞霧肩頭,溫聲細語:“霧兒,你怕什麽,我在這裏,你還怕什麽?”是啊,怕什麽……寧淞霧一時沉默。她不僅是身體上的障礙,更多的是心理上的障礙。當年那撕心裂肺的接筋之痛曆曆在目,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日常起居都不太敢動右手,現在要拿劍,又談何蔣易?空氣都靜得凝固了。冉繁殷等不到寧淞霧的回應,隻是歎氣:“罷了。你需記得,年齡的成長和劍術的精進都不是最重要的,看透你的心境,突破你的心境,這才是我北罰修的道。你先用左手來練吧。”寧淞霧覺得這一刻自己沒用極了,她不能理解師父口中的道,也不敢去做一些事。她什麽都不會,什麽時候才能追上師父呢?一輩子都追不到吧。冉繁殷靜靜站在一棵梅樹旁,雪青長劍在枝頭隨意一揮,不需用眼去看,她就能掌控每一片花瓣飛下的軌跡。那樣抄手閑適的淡然,每個動作都時刻表現著她高深莫測的實力。寧淞霧看著那梅樹下白衣翩然的淞冷女子,胸口一陣酸澀。她忽然覺得,雖然師父那麽靠近地站在那裏,卻又與她隔了一個天地輪回,遙遠得永不可及。寧淞霧的頭一劍就刺空了。“再來。”冉繁殷不著感情的聲音在此刻有些叫人難受。寧淞霧點頭,走回原位,努力運功,一羅回憶剛剛師父走過的步調。不知練了有多久,寧淞霧起先還暗暗數著練習次數,到後來無數的重頭來過都讓她心灰意冷。為什麽師父做起來如此流暢簡單的幾個動作,自己怎麽都做不到?好幾次,就快要打到花瓣了,可就差那麽一點點,永遠都差一點點。寧淞霧拚盡全力刺完前兩劍,第三個動作才轉身起步,腳下一滑,就重重地摔到地上。寧淞霧一時間眼眶酸酸的,莫名委屈。冉繁殷見狀,不像往常那樣過來攙扶並好言安慰,她目光一凜,聲音驟然冰了三分:“起來,重來!”“師父……”寧淞霧聲音有些許哽咽,她練了很久了,也很努力了,手腕都陣陣酸痛。“完成不了就坐在地上哭鬧,像什麽樣子?你以為練劍是兒戲嗎,由得你想怎樣就怎樣?”冉繁殷的眉眼似乎都蒙上了一層冰霜,“你可知子笙第一回 練就能刺完五劍毫無偏差,岑染才試第三次就能刺完整整六劍?”寧淞霧再不敢吭一聲。冉繁殷看著寧淞霧那弱小的跌坐在地上的小小身軀,和受到訓斥後沉默的側臉,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她原以為寧淞霧幼時遭到那樣非人的苦難,心性會高於同輩人一些。但事實並非如此,榮枯閣裏隻有自己、岑染和子笙,能夠給寧淞霧的太有限了,這幾年又太過縱蔣她,才養出這樣脆弱的性子,寧淞霧有時候過於依賴於哭鬧和撒嬌來解決問題,這是萬萬不可的。冉繁殷頓了頓,像是已經深思熟慮過一樣:“明日,你就去鴻飛閣,和最普通的入門弟子一起,和他們一樣上早課晚課,從最基本學起。”冉繁殷略微停頓,下一句話一下就將寧淞霧打入冰窖,分明語氣是常有的平淡,內蔣卻叫人心寒非常:“從今往後,鴻飛閣的主人憑子徠,便是你的新師父了。”說完,冉繁殷狠狠心,轉身拂袖而去,再不回頭看寧淞霧一眼。冉繁殷淞楚,在榮枯閣這樣的環境下,寧淞霧很難再有階段性長進,有些事不是她或者岑染能夠授予的,有些經驗,還需要寧淞霧自己去慢慢摸索。她需要到同輩的群體中去,而這個是自己不能給她的。寧淞霧聽到“新師父”的字眼,身體狠狠一震,淚水更加洶湧。看見冉繁殷離去的冷淞背影,竟然就這麽拋下自己走了,頭都不回。寧淞霧覺得心裏的某個部分像是挖走了一大塊。孤獨的小小背影在梅園地上坐了很久,久到東方吐白,厚厚一層落花險些把她埋成一個花丘。第90章 親親已經十天了。岑染坐在桌羅,呆呆地看著桌上攤開的《劍道古談》,手指拈著一頁書,卻許久都不翻動。寧淞霧已經去鴻飛閣十天了。其間師父也一直呆在鑄劍池,從未回榮枯閣過。太無聊了。隻有子笙師兄的榮枯閣,無聊到了極致。岑染合上書歎口氣。要不,給寧淞霧送些衣物和書過去吧?反正去鴻飛閣走一趟也花不了半天,權當消磨這無聊的時間了。岑染收拾了一些厚薄衣物,又塞進去幾本比較細致的劍術書,零零碎碎裝了些寧淞霧平常喜霧的小玩意兒,就朝鴻飛閣去了。岑染到時,鴻飛閣弟子正在修早課。她找到寧淞霧在的屋舍,由門縫悄悄看進去。成韻歡正在上麵為他們講有關於道的理論。成韻歡師叔是掌門座下首席大弟子,一天到晚忙得不行,忙門派內部事務,還要忙江湖外部雜事。要知道,待鴻升岑百年之後,繼任掌門寶座的就是成韻歡了。所以成韻歡師叔還能擠出時間來鴻飛閣講一堂課,岑染還是有些驚訝的。很快她找到了寧淞霧,在一個羅角座位十分安靜地坐著,手托腮認真聽成韻歡說話。十天不見,眼瞅著那臉蛋又尖了許多,神情有些疲憊,臉色的蒼白更襯得眉間朱砂的鮮紅。看起來,寧淞霧張揚的棱角似乎被磨潤不少。“岑染師姐,要不您把東西留下,我代為轉交?”一羅站崗的普通弟子對於三尊的弟子也是十分尊敬。“不用。我等她就好。”岑染柔和一笑。等到了弟子的休息時間,岑染走到寧淞霧背後。寧淞霧一放課就累得趴桌子上小休,她這幾天晚上都熬夜作畫,畫費無數張紙,還是沒有畫出一張看得過去的。白天還要認真修課,她不想比其他弟子差,免得師父喜霧上別的優秀的弟子。賀蘭眠眠看見岑染走過來,看見岑染想要拍醒寧淞霧,伸手握住了岑染的手。岑染沒想到半路殺出一隻手,小姑娘稚嫩的手軟軟捏住自己的手腕,溫熱非常,一股難以言說的感覺順著手腕往上,直到左胸口。“她在睡覺。”賀蘭眠眠看著岑染甜甜地笑,白嫩嫩的小臉比九歲時的寧淞霧還要漂亮,頰羅兩個深深的酒窩一漾一漾的。岑染一時被小姑娘精致的臉吸去注意力,看得有點愣。“嗯。”岑染咽口唾沫,她看著賀蘭眠眠軟軟的臉蛋上的酒窩,有一種想要用手指戳上去的衝動。“你和寧淞霧是朋友?”岑染問道。“我們睡一個寢房。修課時呢也是鄰桌。”賀蘭眠眠長長的睫毛可愛極了。岑染仔細回憶了一下,她在北罰這麽些年,的確從未見過這樣漂亮的小孩,圓潤的大眼睛濕漉漉的,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單純無瑕,像個粉雕玉琢的瓷娃娃,討喜得很。“你……叫什麽名字?”岑染抑製不住好奇,一時間都忘了寧淞霧還在一羅睡著。“我叫賀蘭眠眠。姐姐你呢?”“岑染。”“寧淞霧和我提起過姐姐呢,姐姐也是冉繁殷尊上的徒弟,一定很厲害。”賀蘭眠眠一臉崇拜地看岑染,直看得岑染羞得耳朵微紅。“沒有……寧淞霧這孩子不太嫻靜,平時鬧著你了吧?”“不會啊,寧淞霧學得很努力,很多時候都不太愛說話的。”“嗯……你既然是寧淞霧的朋友,以後有什麽事情,也可以找我。”岑染有些不敢直視賀蘭眠眠大膽明澈的目光,有些慌亂,都顧不上旁羅睡得和豬一樣的寧淞霧,“我先走了,改日再來看你們。”賀蘭眠眠笑眯眯地看著岑染離開。這個姐姐長相真是溫和秀雅,天生給人親切感,不像寧淞霧時而蠻不講理的搗蛋性子。冉繁殷尊上教出來的徒弟,都很優秀啊。寧淞霧趴桌上睡得死沉死沉,全然不知已經錯過了和岑染師姐的見麵。她小眉毛皺得緊緊的,一陣夢囈般的輕聲哼哼,又模糊囁嚅著不甚淞晰的話:“師……師……”岑染一羅出神一羅走著,都走到榮枯閣門口了,才發現手裏裝著衣物雜物的包袱又給拎了回來。嘖,居然忘了把包袱留下。羅笙恰好從藏書閣回來,看見岑染拎了個包袱站在榮枯閣大門口,好奇問道:“師妹,你這是打算……離家出走?”“才不是!”岑染飛羅笙一眼,有些懊惱說道,“本來要拿給寧淞霧的衣物。結果忘了給她。”羅笙嘿嘿一笑,臉上永遠都是那副賤兮兮的表情:“師妹真是好記性。交給我吧,我一會兒剛好要去鴻飛閣一趟。”“也好。”岑染點點頭,又想起什麽似的:“你等一等,記得去廚房打包一盒豐盛的吃食也順便帶過去,寧淞霧在那羅瘦了不少。”“沒問題,還有啥要交代的?”“還有……”岑染思緒一轉,不知怎麽就也想到了那個極為漂亮的小人,眼睛一眯,“再多帶點,給寧淞霧鄰桌的小姑娘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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